沐夜姬笑道:“你还真是看得起他。”
“六先生在武道之上天赋异禀,天底下少有人及。”船夫道:“只是对于权势之争,六先生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上面,许多事情未必能看透。”
船夫说话的速度很慢,但给人一种没说一个字都很诚恳的感觉。
沐夜姬咯咯娇笑,酥胸乱颤,道:“你这般夸我,我还真是不好再和你动手。”
“六先生可知道,镇南王慕容长都坐拥南疆两州十四郡之地,带甲数万,一直都是大唐的心腹之患?”船夫说话很呆板,没有什么感情,就像是在念书:“朝廷派遣裴孝恭领兵数万驻守在南方一线,一直都在防备慕容军北进?”
沐夜姬蹙眉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当年三州七郡叛乱,南疆慕容趁火打劫,打着平叛的旗号,引军北进。”船夫道:“他虽然最终铩羽而归,但却给南方各地的百姓带去一场灾难。慕容军抢夺钱粮无数,涂炭生灵,死在南疆军刀下的百姓不计其数。”
沐夜姬单手叉腰,摇头道:“我不懂军国之事,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据我所知,放眼古今,在剑道之上几乎无人能超越剑神的修为。”船夫看着沐夜姬,认真道:“古往今来,剑客们追求剑道极致,甚至有人也曾达到真正的人剑合一地步,但为何却始终无法突破剑道极致,练成那一剑?”
沐夜姬蹙眉道:“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剑客们练剑,只是为自己求剑。”船夫缓缓道:“只有剑神心存仁爱,以天道为剑道,天道即为护佑芸芸众生之道,以剑护民,才是天道。正因为剑神领悟了其中的奥义,才能够成为数百年来第一个真正进入天道的剑客。”凝视着沐夜姬美丽的眼睛,问道:“六先生,剑神半生周游天下,游历市井,感受人间的烟火,难道你不明白他的心意?”
沐夜姬花容微微变色,吃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剑谷门徒,各有所长。”船夫道:“六先生名声在外,传言六先生贪杯好赌,一身的人间烟火气,许多人都只以为六先生因此疏怠了练剑,可是剑神一脉要达到真正的剑道巅峰,就是要入世,身在尘世,感受人间的喜怒哀乐,以此道路领悟天道。只要有朝一日能够从尘世间悟透天道真谛,入世即避世,那时候便可以在剑道之上突飞猛进,进入真正的剑道之途。”
沐夜姬美丽的眼眸子闪动,显得颇为惊讶。
“入世的目的,就是为了心存仁爱。”船夫道:“用剑神的话说,便是用心中之剑,斩世间厉鬼,护万民太平。”顿了顿,才继续道:“六先生是剑谷门徒,剑神的心愿,你们自然不会违背。”
沐夜姬幽幽叹道:“我似乎知道你是谁了。不过这些与南疆慕容有何关系?”
“慕容长都野心勃勃,割据一方,秣兵历马,一直等候时机北上搅动天下。”船夫道:“六先生,统帅南方军团的镇国大将军裴孝恭,是国相一手提拔起来,众所周知,裴孝恭的兴衰,与国相是紧紧捆绑在一起。”
此言一出,在他身后已经缓缓站起身的国相夏侯元稹也是皱起眉头,从背后打量船夫,显然也是想看看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国相一旦被杀,裴孝恭在朝中的靠山立刻就没了。”船夫很直白道:“没有了靠山,裴孝恭自知生死未卜,六先生以为他会如何抉择?”
小师姑明白过来,道:“你是说他会叛乱?”
“他手握数万兵马,无论是拥兵自立还是投向慕容长都,南方顷刻间就天崩地裂。”船夫叹道:“若是他投向慕容长都,慕容长都如虎添翼,立马就会挥师北上。如果裴孝恭在南方自立,没有朝廷的钱粮供给,就只能在南方盘剥百姓维持他麾下的数万兵马,这两条路无论他如何选择,遭殃的都会是百姓,那时候生灵涂炭,无数百姓将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小师姑娇躯一震,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不知这位先生高姓大名?”国相见得船夫不但出手相救,而且还在为自己说话,看来是友非敌,拱手道:“先生说的不错,以裴孝恭的性情,投向慕容长都的可能不大,但是在南方拥兵自立,却是大有可能。”淡淡一笑,道:“这也怪不得他,他知道朝廷将老夫打为叛贼,放逐途中又被刺杀,一旦被他所知,他只会以为刺客是朝廷所派。朝廷既然连老夫都要诛杀,那么受老夫提携的镇国大将军,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小师姑若有所思,很快摇头道:“裴孝恭如何选择,与我无关。”抬手指向国相道:“今日他必须死。”
船夫却是缓步上前,小师姑立刻警觉,却只见那船夫从她身边走过,到得那灵牌前,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跪倒在地,向着灵位叩了三个头,随即起身来,转身面向沐夜姬道:“六先生,今日我在这里,你杀不了他。”
“大可以试一试!”小师姑冷笑一声。“如果剑神在这里,我相信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同意你杀他。”船夫道:“六先生,南方眼下还乱不得。京都已经乱了,如果南方再乱起来,整个天下也将大乱。国相的生死,其实我也不在意,但是这天下苍生,我们却不能不管。”叹了口气,道:“夏侯一族在西川的势力也是不弱,只怕到时候连西川也会乱起来。”
小师姑冷冷一笑,道:“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心忧天下,满嘴的仁义道德。叶孤行,是夫子派你一路护着他?”
夏侯元稹听到“夫子”二字,脸色骤变,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音。
“六先生的智慧果然过人。”船夫淡淡一笑道:“不错,夫子不想看到天下大乱,所以令我一路护送国相前往苏州。夫子算准剑谷门徒可能会在半道出手,只是无法断定是哪位先生亲自前来。”顿了顿,才道:“不过无论哪一位,夫子都让我带两句话过来。”
“哦?”小师姑问道:“夫子有什么吩咐?”
“夫子说了,这两年之内,还请剑谷手下留情,不要伤害国相。”船夫道:“国相只要安然无恙,裴孝恭就不会铤而走险轻举妄动,西川那边也会静观其变,这天下也就不至于大乱。”顿了顿,才继续道:“夫子断言,有人想要利用剑谷刺杀国相,以此引起天下大乱,从中渔利,剑谷切莫沦为那些人利用的工具。”
小师姑笑道:“两年?”
“正是。”船夫叶孤行点头道:“两年之后,夫子自然会给剑谷一个满意的交代。”
“就因为他一句话,剑谷就等上两年?”小师姑叹道:“夫子虽然是大宗师,但是不是自视太高了?叶孤行,你们的天下苍生我不懂,如果连自己的恩怨都无法解决,还有什么能耐去拯救天下苍生?如果我看到有人恃强凌弱,不会袖手旁观,看到有人奄奄一息,也不会置之不理,可是如果有人伤害了我身边的人,我也绝不会因为什么天下苍生就手下留情。”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笑意:“我已经等了近二十年,没有耐心再等两年。”
国相神情肃然,上前一步,道:“沐夜姬,老夫承认,他的死,与老夫有关。可是当年如果他老老实实在关外,永不回京,又怎会落得那般下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以为他的死,只是因为威胁到夏侯家?他的存在,威胁到太多人,多少人因为他的存在而日夜难安,从他踏入京都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只有一个结局。”长叹一声,苦笑道:“你当真以为老夫有那么大的能耐决定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