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一时寂然无声。
田腾扫视众人,缓缓道:“你们也都听到了。萧谏纸带领部下潜入宫内,不说其他,仅此一条,便是死罪。圣人为此龙颜大怒,令杂家彻查此案。杂家这里有一份名单,念到名字的便先站出来。”从袖中取出一道文函,递给了宣诏太监。
紫衣监众人顿时都是显出惊骇之色。
此时大家明白过来,田腾刚一上任,就要清除异己,对紫衣监进行一番大清洗。
“听到名字的站起来。”宣诏太监高声道:“李长山,魏旭......贺梁......!”念了五六个名字,院内却是一片死寂,竟无一人站起身。
田腾冷笑道:“紫衣监内果然是叛党众多,对圣人的旨意视若罔闻。”
却见到人群中缓缓站起一人,冷声道:“田公公,圣人的旨意,紫衣监绝不敢违抗。不过你说卫监大人和两位少监大人谋反,可有证据?他们效忠圣人多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别人信不信我管不着,可是我绝不相信他们是叛逆。”
“哦?”田腾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轻拭嘴角,淡淡道:“你是在为萧谏纸他们喊冤?”
“魏总管统领紫衣监近二十年,如果他要辞去总管之位,我们也不至于一无所知。”那人骨头倒是极硬,毫无畏惧道:“如今莫名其妙换了一位总管,突兀异常,我们看不明白。”
田腾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朝廷要任免官员,必须先要让你知晓?你是什么东西?”
那人还要争辩,杨复沉声喝道:“贺梁,住口!”向田腾道:“田总管,贺梁心直口快,并无不敬之意,还请总管恕罪。”
“梁宽?”田腾冷哼一声:“怪不得要为叛贼鸣冤,原来是同党。来人,先将此人拿下!”
身边那将领一挥手,后面数名武士冲上前去,梁宽却已经拔出佩刀,叫道:“你们颠倒黑白,祸乱京都,我绝不屈服。”
他这一叫,只听“呛呛呛”之声响起,跪在地上的紫衣监吏员之中,却是有七八人拔刀出鞘,站起来欲要拼杀。
也便在此时,却听得脚步声响,众人循声看过去,却见到大批的武-卫官兵已经从四周包围过来。
紫衣监的官吏全都被集中到前院,衙署周围已经没有防御,这些武-卫官兵自然是趁机进入了衙署之内,包围到前院来。
众人都是变色,转眼之间,周围已经是黑压压的武-卫官兵,持矛握刀,如狼似虎。
“圣人英明,紫衣监果然隐藏大批叛贼。”田腾见得官兵将紫衣监官吏们团团围住,顿时底气十足,抬手指着那几个站起来的官吏道:“你们违抗圣旨,自然都是叛党。”扫视其他人,问道:“还有谁是他们的党羽,尽管站出来。”
上百名紫衣监官吏之中,却有不少好手,而且众人的兵器都在身上,若是放手一搏,却也未必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可是所有人都明白,就算能从紫衣监突围出去,却也逃不出京都。
对方既然今晚对紫衣监动手,肯定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若是正面拼杀,紫衣监自然就被扣实了谋反。到时候这上百号人可就一个也活不了。
“兵器都交出来。”一直没有开口的那名武-卫统领终于冷声道:“否则以叛党论处。”说完,却是直直盯着杨复,双眸之中杀意凛然。
杨复环顾一圈,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武-卫官兵,在回头看了一眼紫衣监同僚,见到众人也都是看着自己。
他心中清楚,自己只要拔刀冲上前,这后面必然有一堆人跟随自己血战。
但结果必将对紫衣监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田腾也是盯着杨复,冷声道:“杨校旗,你想造反吗?”
杨复身体一震,终是解下佩刀,丢到前面。
紫衣监官吏们的士气顿时降到谷底,许多人显出绝望之色。
随即便有第二个
人将兵器丢了出去,很快,一阵跄噹之声大作,大部分官吏都交出了手中的兵器,另有少部分人还在犹豫,唯有先前站起的那几人却是握紧佩刀,完全没有缴械的意思。
“你们交出兵器,紫衣监便不再是紫衣监,而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贺梁长叹一声,道:“魏总管一手创立了紫衣监,多年来咱们紫衣监为国尽忠,也算是做了一些事情,更是让咱们活得像个人样。无刀在手,紫衣监毁于一旦,魏总管和诸位大人的心血也都付诸东流。”
边上一人也是冷笑道:“你们明知道是伪诏,却要束手待毙。杨复,你就算能活命,也是紫衣监的罪人。”刀锋向前,直指田腾,厉声道:“田腾,禁门之变,就是你下令殴打百官,今日你又以伪诏欲图接管紫衣监,这都是你们这帮乱党的阴谋。我效忠圣人,今日便要为大唐锄奸。”双足一点,已经从人群中跃起,率先向田腾扑过去。
“嗖嗖嗖!”
那人尚未靠近田腾,边上已经是弩箭齐,“噗噗噗”之声不绝,转瞬间十余支弩箭将那人射得如同刺猬一般,那人摇晃往前走出两步,终是向前扑倒在地,就此毙命。
紫衣监众人见状,都是显出愤怒之色。
“诏书你们竟然不相信。”田腾怪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支金箭,高高举起:“这是什么,你们看清楚了?这是圣人的金剑令牌,金剑令牌在此,便是圣人亲临,谁敢抗旨?”
贺梁盯住金剑令牌,惨然一笑,道:“紫衣监的刀不会指向圣人。我们是忠是奸,天地可鉴。”猛地倒转刀锋,干脆利落地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其余几人也都不犹豫,纷纷回刀自尽,转眼之间,七八人已经是横尸当地。
杨复看着地上的尸,神情呆滞。
夜色之中,秦逍正蹲在一棵大树之上,远远望着紫衣监衙署。
虽然与紫衣监衙署颇有些距离,但他目力惊人,自然也看到了武-卫官兵围住紫衣监,亦是看到官兵冲进了衙署之中。
衙署之中火光冲天,那是众多火把散出的火光,虽然他无法看到衙署里到底生什么,却也知道紫衣监今晚是大难临头。
昨晚他带着朱雀从宫里出来,倒也算顺利,出宫之后,在城中找了一处极偏僻的客栈落脚,朱雀在客栈恢复元气,而他先是去了自己的府邸,现府邸里却是人去楼空,秋娘和护院们都已经不见,心知应该是书院已经安排他们离开了京都。
白天在客栈歇了一天,天黑之后,便即来到紫衣监,本是想看看萧谏纸等人是否从宫里脱身出来,若能见面,再商议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
毕竟魏无涯死在洪天机之手,萧谏纸等人也知道澹台悬夜挟持了天子,紫衣监不会坐以待毙无动于衷。
不过他也明白,澹台悬夜已经知道魏无涯带人入宫,萧谏纸等人即使从宫里逃出来,也未必敢再回紫衣监衙署,今晚这一趟,也无非是碰碰运气。
但是看到武-卫官兵围住紫衣监,便知道紫衣监大势已去,肯定是指望不了他们。
他没有待太久,既然已经知道紫衣监的结局,继续留下来也没有益处。
京都已经实施宵禁许久,城中的巡逻队也多了许多,不过六品实力的秦逍自然是轻而易举避开巡逻的队伍,子时时分回到了客栈。
客栈早已经关门,他直接从后墙攀爬到二楼,离开时他打开了窗户,随意翻窗而入。
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心情却是十分的压抑。
忽听得敲门声响起,声音不大,秦逍身体一震,走到门边,低声问道:“谁?”
“我!”传来朱雀声音。
秦逍倒是诧异,想不到这么晚朱雀还没有休息,而且自己刚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朱雀就过来,打开门,退到一旁,朱雀进来后,秦逍立刻关上了门。
朱雀就住在隔壁,十分方便。
出宫之后,秦逍为朱雀找了一套衣裳,朱雀此时穿的正是那套衣裳,倒
也是十分合适,虽然衣裳是京都妇人司空见惯的那种普通服饰,但却还是能将朱雀美好的身段勾勒一二。
虽然秦逍尽可能找了身朴素的服饰,但不得不说,有些服饰还要看是什么人穿。
如果是一般女人穿,这身衣裳再普通不过,但穿在朱雀身上,却让这套衣裳显得颇为出彩。
真正的美人,不只是样貌出众气质不凡,其实最要紧的是骨架,太小巧会显得小家子气,撑不起气质,太大了又显得太过粗壮。
朱雀虽然年纪不小,但秦逍不得不承认,她的骨架实在是最好不过,不显胖也不显瘦,胸襟鼓囊囊的自有本钱,而腰肢却颇为纤细,胯骨向两边蔓延,形成了两瓣美妙的弧线,圆滚滚饱满异常,整个人显得珠圆玉润。
又因为习武之故,再加上常年打理蓬莱岛,所以整个人的气质也是与众不同,冷傲不失威严。
“你去哪里了?”朱雀倒是不客气,直接过去在椅子上坐下,看着秦逍轻声问道,或许是在蓬莱岛一直高高在上,所以问起话来也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
秦逍也不隐瞒,轻声道:“紫衣监被围了,澹台悬夜对紫衣监下手了。”
“情理之中的事情。”朱雀并不意外,“之前一直没有动紫衣监,是忌惮魏无涯。魏无涯死了,紫衣监失去庇护,澹台悬夜自然再无顾忌。”
秦逍在另一张凳子坐下,点头道:“紫衣监这次恐怕要死不少人。”
“不杀人不足以震慑紫衣监。”朱雀淡淡道:“紫衣监干的就是见不得光的事,他们比谁都清楚,现在从宫里颁下的旨意,肯定都是伪诏。澹台悬夜要控制紫衣监,就必须对紫衣监进行清洗。紫衣监在各地都有耳目,掌握了紫衣监,就掌握了大唐最强的情报衙门,澹台悬夜自然要将它握在手中。”
秦逍道:“不过紫衣监内并无搏杀之声。”
“除非紫衣监的人真的想鱼死网破。”朱雀不屑道:“这世间不怕死的人终究是少数,无论是为了保住性命,还是为了保存紫衣监的实力,总会有人向澹台悬夜效忠。那些骨头硬的,肯定是死的最快的。”
“仙姑真是智慧过人。”秦逍笑道。
朱雀淡然道:“只要看清楚人性,很多事情都能看明白。”
秦逍微微点头,道:“今晚行动的是卫武营的人马,看来京都的兵马真的已经被澹台悬夜彻底掌控。不过京都各支兵马就真的没有生出疑心?”
“你以为澹台悬夜只有龙鳞禁军在手中?”朱雀看着秦逍道:“你莫忘记,澹台悬夜出自武川镇,澹台父子两代人都是武川镇的卫将军,武川镇的边军都是澹台父子的嫡系人马。澹台悬夜虽然进京任职多年,却从未和武川镇断绝联络,而且武川镇现在的卫将军也是由澹台悬夜向皇帝举荐,那里才是澹台悬夜真正的根基。”
秦逍猛然意识到什么,脸色更是冷峻。
“所以你应该想到,从他控制皇帝开始,就已经从武川镇调集了大批的将领进京。”朱雀道:“武-卫军统领唐长庚已经被斩,他手下的众多嫡系部将也都一同被处决。我还可以告诉你,现在武-卫军的统领叫做丁成思,出自武川镇,一个多月前带着十几名武川将领抵达京都,这批人在进京之前,澹台悬夜就已经准备安排他们进入武-卫营。”
秦逍一怔,朱雀继续道:“除了武川系将领,澹台悬夜还在拉拢怀朔镇。他以伪诏从怀朔镇也调来数十名大小将官,加上武川系将领,最近这两个月,陆陆续续有上百人从边关被调到京都,分别进入了京畿的各支兵马任职。武-卫营自不必说,神策军也已经有几十人被安插进去。”
“调来怀朔将领,那是掩人耳目。”秦逍道:“如果都是从武川镇调人,所有人都知道这肯定是澹台悬夜操控。”
朱雀微点螓道:“自然也有这个原因在其中。不过有这帮人相助,澹台悬夜已经牢牢把控了京畿兵马。这些人都是出自边军,每一个都有军功在身,虽然突然被调动过来,可是凭借军功,他们很容易就能在军中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