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绍膺骏命:忠武中郎将秦逍出关练兵,兢兢业业,忠心可嘉。有江南平叛之功在前,今有招降黑山在后,兵不血刃,实乃朕之福星,大唐之肱骨。东北四郡,素有盗寇猖獗,为保四郡百姓之太平,今赐封秦逍冠军之号,委以大将军之职。”宋士廉的声音沉稳而高昂,宣读诏书之时,每一个字都是清晰无比。
宋世信和身后不少辽东官兵听到这里,都已经是骇然失色。
“东北四郡平叛剿匪大小事务,一应俱由冠军大将军秦逍总揽,四郡兵马,亦由秦逍奉诏节制统领。”宋士廉高声道:“保东北之太平,护大唐之边关,务须日夜警惕尽心,不可稍有疏怠。有功当赏、有罪必罚,整军备武,更不可有丝毫之携带,卿当不负朕望,殚精竭虑,为国鞠躬尽瘁,朕心亦甚慰。”宣读至此,这才抬头望向宋世信,高声道:“宋将军,冠军大将军在此,你若自认还是大唐臣子,立刻上前参见!”
宋世信在辽东军中的地位其实不低,从四品中郎将的武职,即使放眼整个大唐各路兵马,也不算普通武将。
不过大唐虽然三品武将凤毛麟角,但四品武将却实在不少,而且宋世信这样的武职,属于地方武职,在辽东军内自然是受人敬畏,但出了东北,其他各州郡的地方兵马其实根本不会将一名辽东军的中郎将放在眼里。
而三品武职,那就是正儿八经的朝官封号。
无论是汪兴朝还是太史存勖,都是从三品武职,两人虽然一个在东北一个在北方边关,但武职头衔都是正儿八经的朝官,无论到了各处,品级之下的文官武将都要行礼参见。
之前秦逍只是从四品忠武中郎将,品级与宋世信一样,即使秦逍有子爵爵位在身,宋世信也根本不会将秦逍放在眼里,更不必说要向秦逍行礼参见。
但这道诏书宣读之后,秦逍摇身一变,就从中郎将变成了冠军大将军,莫说只是中郎将的宋世信,就算是安东大将军汪兴朝在场,按照大唐的礼制,汪兴朝也要下马上前参见秦逍。
宋世信神情凝重,嘴唇动了动,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实在没有想到,朝廷竟然真的赐封秦逍为冠军大将军。
这样的诏书简直匪夷所思,宋世信却也是错愕不已,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虽然辽东军早在多少年前就成为东北的一股独立力量,拥有自己的财政和兵权,甚至直接掌控着东北四郡的大片土地,连朝廷也是十分忌惮,但在名义之上,东北依然是大唐的疆域,而辽东军也依然是属于大唐的兵马。
圣人的诏书,辽东军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违抗。
宋士廉在众目睽睽之下宣读了诏书,诏书的内容也是十分清楚,再蠢的人也能够听明白诏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朝廷不但赐封秦逍为冠军大将军,而且下旨将东北四郡的军务大权都交到了秦逍的手中,东北四郡的所有兵马都将受秦逍节制。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辽东军在内。
一道诏书,就让镇守东北百年的辽东军受一名前来东北不到一年的武将节制,这自然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所有人都觉得这道诏书颇有些儿戏。
如果一道诏书就能拿走东北的兵权,朝廷只怕早在几十年前就下了这道诏书。
正因为谁都知道辽东军在东北根深蒂固,而且各部将领之间都拥有共同的利益,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所以都知晓要从辽东军手中夺走兵权,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反倒是朝廷担心如果有所动作,可能会引起辽东军的警觉,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所以多年来对辽东军更多的是安抚,特别是当今圣人登基后,对辽东军更是多有忍让。
宋士廉宣读的这道诏书,在龙锐军出关之前,那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宋世信,难道你真想自绝于大唐,不愿意做大唐的子民?”宋世信的声音更是冷厉:“还不下马向冠军大将军请罪!”
夜风呼呼,双方的旌旗也是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辽东官兵都是看着宋世信,一个个一脸茫然。
如果宣读诏书之前,辽东官兵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此时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对面的年轻将军已经是朝廷赐封的冠军大将军,而且还奉诏拥有了节制指挥东北各部兵马的权力,如果这时候再将刀锋指向对方,那就等同于是指向朝廷,指向大唐。
一直自诩尽忠于大唐的辽东军,瞬间也就变成了刀锋指向大唐的叛军。
有家有业,拥有大唐军户的编制,对大部分辽东官兵来説,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愿意成为众矢之的的叛军?
众目睽睽之下,宋世信却是收刀入鞘,手执马缰,缓缓上前,看着手拿诏书的宋士廉,沉声道:“这当真是圣人颁下的诏书?”
“你若不相信,大可以过来看清楚。”宋士廉道。
宋世信道:“如果诏书是真,我等自当奉旨行事,遵从冠军大将军的吩咐。”缓缓上前,镇定道:“这诏书,我自然是要看清楚,你们可敢让本将看?”
宋士廉看了秦逍一眼,竟是没有犹豫,催马上前,身后立刻便有两名骑兵跟上,一人举着火把,一人握着马刀,自是要护卫宋士廉。
双方到得两军之间,宋士廉双手拉开,将诏书内容面向宋世信,道:“宋将军,你看仔细了。”
宋世信距离宋士廉几步之遥,却没有停马,继续向前,伸手道:“拿来我看!”
宋士廉却极为警觉地将诏书向后收,皱眉道:“宋将军不要再向前,你可以看清楚。”
“看不清楚。”宋世信眸中寒光乍现,厉声道:“这分明是伪诏,你们竟敢伪造诏书。”厉喝声中,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佩刀,在对方尚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刀砍向了宋士廉。
他这一刀的目标却并非去取宋士廉的性命,而是砍向宋士廉手中的诏书。
宋士廉见得马刀砍来,赫然变色,好在他身侧的一名骑兵反应迅速,沉声道:“住手。”似乎是早有准备,挥刀直向宋世信的手臂砍下来,他不去抵挡宋世信的大刀,反取其臂,却正是围魏救赵的手段。
宋世信只盼一刀能将诏书摧毁。
他当然知道,这份诏书出现的时机对辽东军来说,实在是太过致命。
两军已经开战,如果诏书在对方的手中,龙锐军就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此后龙锐军便可以以这道诏书占据大义之名,东北四郡任何与龙锐军为敌的兵马,都将被扣上叛军之名。
这当然是辽东军绝不能容忍之事。
宋世信此刻不在意那道诏书是真是假,因为无论真假,都只能是伪诏。如果自己今晚向对方屈服投降,那就等同于承认龙锐军拥有了大义之名,也承认诏书是真,如此一来,必将给辽东军带去重创,接下来这场战事辽东军就根本没办法继续打下去。
所以他必须在部下面前将这道诏书斥责为伪诏,而且必须将这道诏书摧毁。
他单刀匹马上前来,就是冒险一搏。
大刀砍下去,宋士廉一介文官,肯定是无法反应过来,一切顺利的话,瞬间就能将诏书摧毁。
而且这一刀不但速度快,而且势大力沉,即使边上的骑兵出刀抵挡,也未必能挡住这一刀。
但那名骑兵临机反应的能力实在太过了得,没有下意识去挡刀,而是采取了围魏救赵的手段,这一刀却是让宋世信不得不自救,否则不但无法摧毁诏书,而且还要被斩断一臂。
他虽然四肢达,身形粗壮,但反应却着实了得,手腕子一转,大刀顺势斜劈,直向那名骑兵斜砍过去。
也几乎同时,另一名骑兵已经伸手扯过宋士廉坐骑的马缰绳,兜转马头,随即另一只手上的火把对着宋士廉坐骑的屁股戳了过去,火把戳在马屁股上,那骏马吃疼,惊嘶一声,撒蹄便往自家阵中跑过去。
手握火把的骑兵也不撤退,扭头看到宋世信正与另一名骑兵搏杀,厉声道:“三叔,我来助你!”竟是将手中的火把投掷向宋世信,电光火石间,拔刀出鞘,挥刀向宋世信砍了过去。
方才使出围魏救赵手段的正是赵胜泰,而将火把投向宋世信的却是俞不舟。
赵胜泰和俞不舟都曾是王母会众,大学士赵炎括当年与二十六名朝臣联名上书,反对先帝将皇位传给夏侯圣后,后来遭到了夏侯的报复,众多忠良都遭受灭顶之灾,而赵胜泰则是领着赵家为数不多的生存者投靠青州,参与了三州七郡之乱。
俞不舟虽然与赵胜泰并无血脉关系,但也是忠良之后,赵胜泰和众多青州残部在江南被秦逍收编之后,俞不舟自然也是跟随赵胜泰一起投靠了秦逍,不过他年纪甚轻,资历也浅,秦逍也只能给了他一个副尉之职,一直在赵胜泰手下做事。
不过俞不舟却也一直想着能够在战场上立下战功,青州军被朝廷招安之后,去除了罪名,自此便也不再戴着叛党的帽子,许多人都是想着能够有机会建功立业,恢复家名的荣誉。
赵胜泰虽然经验丰富,但毕竟年纪不轻,行将五十,虽然一招围魏救赵让宋士廉安然脱身,但宋世信将目标对向他,连续两刀劈过来,那凶狠凌厉的劲风,着实让赵胜泰心下吃惊,连续避开两刀。
俞不舟的火把投过来,倒是让准备向赵胜泰劈出第三刀的宋世信挥刀去打火把,将火把打开之后,俞不舟已经近在咫尺,手中大刀临空对着人高马大的宋世信砍了过来。
宋世信显出不屑之色,挥刀格挡,只听得“噹”一声响,火星四溅,俞不舟只觉得整条手臂被震得麻,不等他多想,宋世信的大刀已经顺势下拉,随即斜提,直往俞不舟的脖子划过去,俞不舟反应倒也不慢,急忙抬刀抵挡,孰知宋世信这一招却是虚招,待得俞不舟提刀格挡之际,手腕一转,大刀已经到了俞不舟胸口,手上猛一用力,刀身却是狠狠拍在了俞不舟胸口。
俞不舟却感觉自己被一只铁锤砸在胸口,身体已经从马背上飞出,重重落在地上,胸腔五脏翻滚,“哇”的一声,。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