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陶嫤再清楚不过,他就是昨晚才闯过她闺房的江衡。
外公怎么把他带来了?
其实楚国公殷如是为了答谢江衡,毕竟他在松州照顾了陶嫤一年,昨日回来后又救了陶嫤,这份恩情说什么都得还上。正好陶嫤今日及笄,他又算陶嫤半个长辈,邀请他来未尝不可。
江衡尚未入宫见皇上皇后,推辞所有邀请,独独来了楚国公府。
他从松州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长安高官权贵听说后,纷纷设宴邀请他参加。就连庄皇后都坐不住了,今日一早便让人去魏王府通传,让他赶早进宫一趟。江衡还没来得及去,在他心里还是陶嫤的笄礼比较重要,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他一天天等着她长大,终于等到这天,自然不能错过。
然而真见到时,却又有点后悔。
陶嫤穿着黛青色大袖衫,高腰束胸,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都是曼妙。他早就知道小不点好看,没想到她换了种打扮,变得更加出众。
要是给别的男人看到,估计陶府的门槛都要被求亲的人踏破了。到那时候,他还守得住她么?
江衡有一回对自己没有信心。
旁人不知他心中所想,殷如把陶嫤叫到跟前,“叫叫,来,见过你魏王舅舅。在松州多亏他的照顾,如今你长大成人,更该好好感谢他。”
陶嫤乖乖地走到他跟前,盈盈一拜,“多谢魏王舅舅的照顾,您的恩情,陶嫤一生难忘。”
江衡凝望她,小姑娘看似正经,其实眼睛深处藏着慧黠的笑,旁人看不出来,他还不懂么?他弯唇,同样正经地回应她,“这是本王应该做的。”
陶嫤在心里骂他老流氓,面上端得君子,夜里还不是照样爬她的床!她趁人不注意时候,朝他吐了吐舌头,那股高雅雍容的气度霎时不见了,她又恢复成那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江衡扬了扬眉,若不是顾忌这么多人在场,早就低头亲她了。
殷岁晴从后面走出来,“阿爹怎么来了?”
殷如笑呵呵地摸着胡子,“叫叫及笄,我当然要来看看,这几个小子按捺不住,非要跟来。正好魏王也在,便一起来了。”
可惜他们来得有点晚,陶嫤的笄礼已经行完了,不过能看到一眼也是好的,几个舅舅心满意足,他们的小外甥女从今日起,便成为大姑娘了。
殷岁晴向江衡行了一礼,“我听叫叫说了昨天的事……那般凶险,幸好魏王赶往得及时,否则叫叫……实在是多亏您了您,我真不知该如何感激才好。”
陶嫤原本不想告诉殷岁晴的,怕她听了担心,但是白蕊头上的伤却瞒不住,而且她昨日在挣扎中弄得手臂上有淤痕,殷岁晴给她换衣服时一眼便能看到。陶嫤瞒不住,唯有老老实实地告诉她,果不其然,她听后又惊又惧,就差没亲自找那些人算账。
在听陶嫤说江衡已经将他们收拾完毕后,殷岁晴才感慨:“一定要查出是谁人指使,否则我这一颗心都不能安宁!”
陶嫤告诉他江衡正在处理中,让她暂且放宽心。
当时马上要行笄礼,她唯有收拾心情,暂时忘却此事。
目下见到江衡又想起来,仍旧不能平息怒火。
江衡让她不必再谢,态度很是谦逊随和。
那是当然,昔日一起长大的玩伴,未来很可能成为他的丈母娘,这感觉……说不出的滋味。
*
辞别楚国公后,陶嫤回屋第一件事便是倒在床上。
她累得很,连衣服都不想换,闭上眼便想睡觉。后来被白蕊硬生生从床上拽了起来,“姑娘先把衣服换了再睡。”
她懒洋洋地伸出双手,闭上眼睛道:“你给我换吧,我没力气了。”
白蕊没法,唯有跟玉茗合力把她从床上捞起来,脱下大袖衫,把繁琐的衣服一件件剥下来。殷岁晴紧跟着进屋,笑着走到床前,“瞧你这身懒骨头,阿娘当时笄礼可比你累多了,整整忙活了一天。”
她哼哼唧唧地:“阿娘不安慰我,还净说风凉话。”
脱掉采衣,中单里面是桃粉色的肚兜,白蕊眼尖,一眼瞧见她脖子上红红的痕迹,“这是什么?”
陶嫤的皮肤白,稍微有点瑕疵便看得很清楚。
白蕊这一声吸引了殷岁晴和玉茗的视线,两人一同望过来,都盯着她的脖子看。陶嫤下意识低头,“嗯?”
她看不到,白蕊便捧着镜子让她看。这一看不打紧,只见一块红痕赫然印在皮肤上,可不就是江衡昨晚亲她留下的么!陶嫤下意识伸手捂住,惊得一颗心七上八下,无措地看向殷岁晴,“阿娘,这……”
她话没说完,殷岁晴的眼眶先湿了。
原来殷岁晴以为这是陶嫤昨日受待人迫害留下的,登时心疼得不得了,只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女儿,“是阿娘对不起你,叫叫,阿娘不该让你们两个人去。”
陶嫤听得恪酢醍懂,料想她应该是误会了,这样也好,她便不用费尽心机地解释。
“不怪阿娘。”她说,“如果有人想害我,无论如何我都躲不过的。”
确实如此,她躲不过,何玉照如果想害她,前后两辈子她都没能躲过。
殷岁晴自责了很久,安抚她道:“叫叫别担心,这事只有魏王知道,其他人都封口得严严实实,没有人会知道,对你更没有任何影响。”
姑娘家的名声何其重要,江衡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早早地封住众人之口,细枝末节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陶嫤颔,“我真的没事,阿娘也别再哭了。”
白蕊捧来衣服,她换上轻松的便服,拆下满头珠翠,这才觉得浑身都轻松许多。
她跳下床蹦了两下,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今天是我的生辰,阿娘别想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咱们一会去前头跟外公一起用膳吧,把启嫣姐姐和大哥也叫回来。”
殷岁晴什么都依她。
到了傍晚时分,楚国公府一大家子人围在桌前,热热闹闹地共用晚膳。
听说江衡早已离去,他接到庄皇后的催促,早早地入了宫中。
*
江衡走入宫门,径直往昭阳殿走去。
庄皇后昨日得知他回京后,当晚便想宣他入宫,若不是皇上阻拦,哪会等到现在。想着他刚回来应该很累,便让他在府里先歇息一夜,谁知道第二天过去一半,还是不见他的影子。庄皇后没法,这才让人去催促。
目下听到他过来,从美人榻上坐起来,“魏王来了么?”
宫婢颔,“回皇后,魏王来了。”
江衡走入宫门,掀起厚重的珠帘,来到她跟前行礼,“儿臣拜见母后。”
“快起来。”庄皇后亲自把他扶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一圈,真是她的儿子无疑,“怎么回来得一点消息都没有?松州那边没事了么,战事都解决完了?”
江衡颔,“战事基本已经平息,阿娘不必担心,目前已无大事。”
庄皇后总算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原本还以为他抛下那边的战事,不管不顾地回来了,看来并非她想的那样,儿子是个有担当的人,根本不必她操心。
除了一件事。
说起这个她就头疼,想忍着过几天再问,憋了半响还是憋不住。
母子俩说了一会话,皇后娘娘便把话题转到另一方面上,“本宫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三十了吧?”
这个开头,不必想便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
江衡揉了揉眉心,唇边噙着无可奈何的笑,“回母后,是的。”
这几年翻来覆去便是这一个问题,他不嫌烦,庄皇后自己都说得烦了。可是烦了有能怎样,他还是不肯老老实实地找一个媳妇,偏要她一个年过半百的人跟着操心。思及此,庄皇后便一肚子愁苦,“松州那边,没有合心意的姑娘么?”
他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松州,隔得那么远,她的手没那么长,根本管不了那么多。
不知道他在松州过得如何,平日里难道都不接触姑娘家么?否则怎么清心寡欲了那么久,连个中意的姑娘都没有。
正如预料的那般,他道:“没有。”
然而他后一句话,简直让庄皇后大喜过望,“不过在长安有。”
“什么?”庄皇后生怕自己听错了,握着他的手再问一次,“你说长安有什么?”
他失笑,重复一遍,“长安有我中意的姑娘。”
皇后娘娘一桩心事总算落地,简直高兴得不知怎么样才好。
她不住地问:“对方是哪家千金?芳龄几何?可有许配人家?父辈是否在朝为官,官职几品?”
江衡不想太快告诉她,毕竟他连陶嫤都没拿下,这条路还得走一阵子,“这些您都不用担心,她家境没有问题,也没有许配人家。只是年龄跟我差得有点多,而且……不,没什么。”
江衡原本想说辈分也有点问题,但是这样一说,庄皇后很快就能猜出来。
算了,还是先别吓她。
庄皇后这会高兴都来不及,哪还管年龄差多少,“那有什么?长安多少老夫少妻,就算差个十岁,只要本宫一句话,都不成问题!”
江衡顿了顿,没言语。
他跟陶嫤不止差了十岁,整整差了十五岁。
*
从皇宫出来后,夜幕降临,天边尚残留着一点落霞余晖。
江衡骑马缓缓走出宫门,想起庄皇后今日的话,不禁露出笑意。他或许真让她等得太久,现在在她眼里,大概只要是个女人,便什么都无所谓。
身为儿子不能早日成家,是他的不孝。
为了实行孝道,他得赶紧落实自己的终身大事。
决定之后,江衡握紧缰绳,驾一声往楚国公府赶去。陶嫤今日在国公府行笄礼,晚上回不去陶府,应当会直接住在那里。
今天是冬至,晚上夜里有灯市,街上比往常都要热闹。他多年没逛过夜市,想找她一起去。
到了楚国公府,江衡没有入府,而是来到摇香居后面的侧门,拴好骏马,翻墙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