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四爷面不改色,客气的拱手告别,带着棠年、流年等人扬长而去。张雱挠挠头,“解语,要是谢晚鸿生气了,不答应嫁小不点儿,那可怎么好。”谢晚鸿是个小气鬼。
“他若不答应,咱们便抢。”解语笑盈盈牵着张雱的手,两人一路慢慢走了回去。张雱有点犹豫,“可是小阿屷不同意呢,说抢亲会吓着人的。”小不点儿胆子又不大,禁不住惊吓。
解语笑弯了腰。阿屷跟无忌真是父子,爷儿俩都有颗赤子之心,“无忌,谢晚鸿并不意气用事,是位疼爱儿女的好父亲。”解语笑道:“阿屷喜欢小不点儿,咱们两个也喜欢小不点儿,小不点儿若嫁到咱们家,日子能不舒心?谢晚鸿可不傻,他心里清楚着呢。”
张雱却没有解语这般自信,嘟囔道:“我跟谢晚鸿提过亲,他都不理会我。”如果心里是肯的,面上总要委婉客气些吧?谢晚鸿可不是,冷冷淡淡的,好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解语拉着张雱的手,细细告诉他,“无忌,谢晚鸿家中长女未嫁,次女的婚事自然定不得,你提也没用。等到锦年亲事定下,我自然相机行事。放心啦,一定让小不点儿顺顺当当嫁给阿屷,这个儿媳妇跑不了的。”
张雱自然而然的点头,“解语,你说的对。”解语最聪明了,说什么都对!解语含笑看着丈夫,心中柔情万千。无忌太单纯了,他哪里能想到谢晚鸿的心思?谢晚鸿是不会早早给小不点儿定下亲事的,只会等到小不点儿年纪长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定亲、成亲。
虽说谢家家风厚道,嫡女庶女一体教养,可是本朝风气向来注重嫡庶之分,嫡子极少娶庶女。以小不点儿的身份,若是被阿屷聘为嫡妻,不知多少人会瞠目结舌。这门亲事,最好出其不意定了,快手快脚娶了,之后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因着棠年和丫丫,阿屷和小不点儿的亲事又添了一层艰难。谢晚鸿心里再愿意,面子上也是过不去的。所以,这亲事怎么提,由谁来提,怎么做才能让谢家颜面不失,也要推敲好了,不容有失。南宁侯府能够完全不在意世人的眼光,谢家却不能。
“礼部已是好几回催促咱们请立世子。”张雱跟解语商量着,“阿沈、阿池都不肯要这世子之位,解语,给小阿屷吧。”沈沈说“我姓沈,做你的世子,理上说不通。爹爹,往后我自己挣功名,光耀沈家。”岳池已搬到靖宁侯府居住了。岳培年老,依恋儿孙,岳池回家后晚晚陪祖父下棋、闲谈,岳培很乐呵。张雱舍不得次子一家,却不敢说话。他但凡一开口,岳培定会笑咪咪吩咐,“无忌,你和解语全搬回来吧,咱们一家子团团圆圆。”张雱从小不在靖宁侯府长大,从没觉得靖宁侯府是自己的家,哪会愿意回去,只好不了了之。
“再等等。”解语笑道:“等咱们小阿屷成了亲,再请封世子。”阿屷若是做了世子,上门提亲的人怕不是更多了,烦不胜烦。还是再等等吧,不着急。
等咱们小阿屷成了亲?好啊好啊,张雱笑咪咪。长子次子都已成亲生子,丫丫和棠年也恩恩爱爱的,只剩下小阿屷还是孤身一人。等小阿屷也娶上媳妇,生下宝宝,张家真是圆满了,十分圆满。
张雱和解语回到南宁侯府,沈迈和傅深都气哼哼的,看都不看他俩一眼。这么着就放丫丫走了?还带走小丫丫!你们俩干脆笨死算了。
解语亲自下厨做了沈迈、傅深爱吃的点心,命张屷给他们送过来。张屷板着个脸,“阿爷,外公,你俩好好玩,不许吵架淘气。”沈迈、傅深到了孙子面前一点脾气没有,唯唯答应,洗了手过来吃点心。晚上见到张雱、解语的时候,已是好了。
“也不知丫丫在谢家自在不自在。”张雱惦记起女儿和外孙女,“还有小子颐,一下子换张床睡觉,孩子睡不睡的着?解语,你说小子颐会不会想咱们。”
解语失笑,小子颐才满月的孩子,知道什么呀。“放心吧,谢家老太爷老太太都慈爱,谢晚鸿也疼儿孙,丫丫和小子颐吃不了亏。”解语笑着安慰张雱。无忌,眼下丫丫和小子颐是没人敢招惹的,将来么,可就难说了。
皇帝已将政事委托辽王,极少过问朝政。皇帝做了近三十年的劳动模范,一旦积极怠工,说明他的身体真是撑不住了。说来倒也正常,按他那工作强度,身板差一点的,早已支撑不住。更何况端贤太子青年早逝,皇帝人到暮年,白人送黑人,岂有不伤心的?身体一下子就垮了。
皇帝若活着,丫丫就是时常出入宫廷、备受宠爱的含山郡主,夫家人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好,只要不是缺根筋,不会刻意跟丫丫过不去。皇帝去了之后么,可就难说了。辽王眼下看着不错,可他究竟是个什么性情,要等到他坐上那把椅子,坐稳了,方才知道。
“眼下,你先忍着她。”谢府,四太太的表姐薛氏悄悄说道:“等到往后,却再说。她能一辈子这么神气不成,日子且长着呢。”她所依靠的,不就是圣上么。圣上已是久不视朝,朝政全出自辽王,不,应该叫太子殿下。好表妹,你那郡主儿媳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四太太幽幽叹了口气,“姐姐,我不过是命她把颐姐儿抱过来,见见亲戚。结果您猜怎么着?我前脚派人去支会她,她后脚便起身进了宫。”不就是仗着圣上宠爱么,这么嚣张。
薛氏又安慰她几句,便提起正事,“妹妹,锦儿和宜春侯世子的事,你打算怎么着?宜春侯府等着回信儿呢,若你点了头,宜春侯府便要央媒人了。”
四太太红了脸,有点扭捏的说道:“姐姐,你看着我堂姐家的澄哥儿怎样?我堂姐,就是靖宁侯府的二夫人。”前日韩氏忽然亲自上门,拉着锦年亲热了半晌。过后打走锦儿,吞吞吐吐说了来意,却是想为岳澄求娶锦年。
韩氏也是不容易。岳霆长年守卫辽东,三年才回京一次,一次只能呆上个把月。韩氏膝下两子,长子岳泽,次子岳澄,婚事一个比一个不顺。岳泽是挑来拣去,直到前年才娶了一位世袭指挥佥事的女儿古氏。古氏生的明媚动人,性情也开朗讨喜,和岳泽夫妻相得,韩氏算是松了一口气。总算长子娶了妻。
岳澄也是淘气。韩氏给他说了多少名门嫡女,他都不中意,急的韩氏嘴上起泡,“澄哥儿,你是铁了心要跟泽哥儿学?”也学你哥哥,年纪一大把了再娶媳妇不成。你哥哥直到如今也没生下一男半女,可急死人了。
岳澄生了气,“我想娶的人,您又死活不让我娶!我想娶小七,您答应不?”韩氏咬牙指着他,“有胆子你再说一遍!你这讨债鬼,想气死我不成。”你要真娶个庶女,我干脆一头撞死算拉倒,没脸见人了。
岳澄倔强的绷着脸,不说话。韩氏恨了一会儿,厉声问道:“澄哥儿,你跟我说实话!你和那丫头,是不是有了尾?”哪天见了阿凝,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她家这小庶女,不守规矩,胡乱勾引人!
“您胡说什么!”岳澄炸了,“有什么尾,我连她的面都见不着,能有什么尾?娘,小七一个姑娘家,名声要紧,您可别出去瞎说!”到谢家见不着人,到丫丫那儿也见不着人,我都多久没见小七了,您还扯什么有尾。我快被您气死了。
韩氏生了会儿气,冷冷说道:“你若是中意谢家女儿,却也好办。我这便为你求娶锦儿,锦儿是你姨母嫡出,身份又高贵,性情又好,配得上你。”她那个庶出的妹妹,你就别想了。
岳澄拂袖而去,“锦儿是我妹妹!哪有娶妹妹做妻子的?”韩氏急急站起身,“澄哥儿,你给我回来!”岳澄不理她,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韩氏独自了会儿呆,狠下心,“既如此,还是锦儿吧。”澄哥儿,锦儿是你妹妹,你一定舍不得害她,对不对?我真为你求娶了,难道你会不好好待她?你跟她过过日子就会知道,还是锦儿这样的嫡女贤淑聪慧,庶女怎么着也是比不上的。小七不过是生的好些,顶什么用。当家主母要的是身份,是手段,可不是相貌。
韩氏定了主意,也不假手于人,亲自到了谢府,拣个没人时候跟四太太说了。四太太又惊又喜,“我倒是喜欢澄哥儿,靖宁侯府家风更是没的挑,子弟都是好的。可是,澄哥儿是郡主的堂哥啊。”没法称呼。锦儿是郡主的小姑子,又是郡主娘家堂哥的妻子?称呼乱了,没法论序,这是大忌。
韩氏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无忌从不曾认祖归宗,他和丫丫自姓张,澄哥儿自姓岳,有甚相干?”凭什么为了公公一个外室子,耽误澄哥儿的好姻缘。
四太太开始犹疑不定。挑女婿么,身份地位重要,人品更重要!岳澄虽不像宜春侯世子黄恪似的有爵位,可这孩子是堂姐亲生子,知根知底儿的,放心呀。
四太太心里,还是喜欢岳澄更多些。可是宜春侯世子好像也很不错,到底哪个才是东床快婿?四太太想来想去,也没个决断。这会儿见了薛氏,少不了要表姐帮着出个主意,说说利害。
薛氏低头想了想,“黄家有黄家的好,岳家有岳家的好,只能拣一头。妹妹,若要锦儿日子过的舒心,还是说给岳家妥当。”横竖卓家只是想把锦儿的亲事定下,至于定给哪一家,倒是无关紧要。细想想,锦儿还是嫁到岳家更好,亲姨母做婆婆,亲表哥做夫婿,无论如何亏待不了他。靖宁侯府的家风,是让人称许的。
四太太还是犹豫。薛氏抿嘴笑笑,“妹妹,你跟妹夫商量商量,不就好了。”女儿的亲事又不是你一个人做主,总要做父亲的也同意才成。
四太太微笑,“他么,要我挑拣好了,再跟他商量。”可我还没挑好呢。薛氏劝她,“又不是拿着十个八个让他挑选,如今只有两个女婿人选,全说与他,谅他也不至厌烦。等妹夫回来,妹妹还是细细告诉他,让他拿个主意。”
四太太想想也是,点头答应了。薛氏站起身,“妹妹,我先家去。你和妹夫商量过后,我再来讨回话。”四太太感激的笑道:“哪能总累着您呢,明后日我得了准信儿,亲去告诉您。”薛氏跟她多年表姐妹,也不虚客气,“也使得。”告辞走了。
薛氏走后,锦年端庄的进来,行礼问好,在一边坐下。四太太见锦年脸色不善,柔声问道“谁惹我锦儿不高兴了?”锦儿性子最好,极少摆脸色的。
锦年闷闷坐了会儿,忿忿说道:“六嫂好偏心,她进宫陛见,只带小七一个人。”我和小五,难道不是她的小姑子?进宫露脸又见世面,多好的事,偏就轮不着我。
四太太不想女儿白白生气,好言好语哄她,“锦儿,不是她不带你,是宫中来人传圣上口谕,圣上召见她的。”这进宫又不是到普通人家做客,不是你想带谁就带谁的。
锦年冷笑道:“您莫哄我了。六嫂若不在圣上面前提起小七,圣上怎会知道世上有谢七小姐这个人?六嫂若时时在圣上面前提起我,圣上或许会召见我,也未可知。”她根本不提,谁会知道我。
四太太见女儿气白了脸,心疼的要死,“乖女儿,不气了啊,咱们不生这个气。”本来还盼着郡主能常带锦儿出门,常在王公大臣家中露个脸,说门好亲。谁知她住对月时便有了身孕,在娘家一直住到孩子满月。好容易回来了,要么不出门,要么出门只带小七,难怪锦儿不服。
乾清宫中,皇帝拿个拨浪鼓逗着小子颐玩了一会儿,见小子颐张开小嘴打了个呵欠,命丫丫带孩子到偏殿歇息。丫丫抱着小子颐去了偏殿,流年却被留下了。
“小不点儿,你是个聪明孩子。”皇帝倚在蹋上,温和看着流年,“你来猜个迷,好不好?从前有个国家,国王荒淫无道,民不聊生,天下大乱。有一位天才少女,她明明有过人的才华,又能调动成千上万的兵力,却愿意俯伏在国王异母弟弟面前称臣,帮助国王异母弟弟夺宫,赶走老国王,奉新国王上位。小不点儿,朕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起兵,自己称帝?”
“两个原因。”流年不假思索,伸出小手掌,数出两个指头,“一个,是因为她善良。陛下,天下大乱,趁乱起兵,要想统一天下需要什么年?历朝历代的情形,异姓要想取代前朝,至少也要十几二十年的光阴。这十几二十年中,有多少百姓会遭受战乱,流离失所?为了一家一姓的霸业,以致生灵涂炭,何其忍心。”
“另一个,是因为她懒散。少女的梦想一定不是叱咤风云,建功立业,只是想和父母亲人一起平安温馨的生活。如果要统一天下,那要耗尽心力在战场、争斗上,过不了舒心日子呀。”
皇帝看向流年的眼光中,多了几分温柔。怪不得阿屷痴心不改要等着小不点儿长大,小不点儿心地坦荡,见解不凡,跟解语有不少相像之处。
丫丫和流年带着小子颐出宫的时候,又拐了不少好东西。流年很有经验的又要了书法和绘画作品,要贿赂祖父、大伯和爹爹,这是最管用的了。
丫丫走后不久,辽王步履匆匆进了乾清宫。今年春天时南疆苗人叛乱,朝廷照例派军征讨。如今大半年过去,叛乱竟有愈演愈烈之势。上个月,奉命剿匪的都指挥使杨栋战死,杨栋所带领的五千精兵,全军覆没。
皇帝看了战报,面色平平无波,“阿德,你意下如何?”辽王恭谨答道:“儿子以为,不可等闲视之。苗乱不平,贵州危矣,四川、云南恐也将不保。唯有调动精兵强将,不惜耗费人力财力,一举将其击溃。”
皇帝听了辽王的调遣,沉思片刻,淡淡说道:“准。”阿德性情果断,虑事周全,用人么,也算得当。若是阿德能长久如此,天下苍生有福了。
说过正事,辽王见皇帝似有嘉许之色,放下心来,笑道:“儿子方才遇见阿嶷,小子颐好似会认人了,更加可爱。小七顽皮的很,还是一团孩气。”卓家既有那个意思,总要探探父亲的口风。若是父亲有意为小十择配,让卓家早点死了这份心。
“小七,真是个好孩子。”皇帝微笑,“怪不得张雱和安解语会看上她,一定要她做儿媳妇。阿嶷的小哥哥能娶着小七,也算艳福不浅。”
辽王呆了呆,阿嶷的小哥哥?敢情张屷也看上小七了。卓显,张屷若同到谢寻面前求亲,谢寻会答应哪个?卓显和张屷都是一表人才,差不了什么。论起家境么,卓家是外戚,联姻卓家,似有攀附皇家之嫌,料谢寻不肯。南宁侯府倒是什么都好,可阿嶷嫁了棠年,小七再嫁阿屷,理上说不通。
“父亲,阿嶷没求过您,给她小哥哥做个主?”辽王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皇帝微微一笑,“朕才不做这个主。娶儿媳妇是张雱的事,让他作难去。”张雱什么都顺,小儿子让他多操操心,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