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萧瑟与李青鱼已经交上手,双方以快打快,两个人几乎化为虚影,武功眼里稍差一点的,几乎都看不清他们到底是如何交手,如何过招,一人又是如何化解另一人的攻势。
一旦打起来,那必然不可能局限在某个场地里头,不过片刻,两人就从地面打到旁边石壁上,在石壁上悬空借势打了一阵,又飞掠到另一边的竹林上方,二人轻功俱是上乘,足尖一点就能离地数丈,萧瑟的扇刃与李青鱼的剑光交相辉映,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令人心头震撼,目不暇接。
在沈峤看来,李青鱼是纯阳观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也是几乎能够追上天下十大的人,萧瑟虽然也很厉害,但比起李青鱼还是差了一筹,想要打赢并不那么容易,到时候元秀秀帮徒弟出头,等到易辟尘真正出手,元秀秀又要如何应付?
如果合欢宗今天只是单凭元秀秀就想上门砸场,那如意算盘明显是要落空了。
想到这里,沈峤不由问:“玉公子,依你看,合欢宗此番有备而来,是否还有后招?”
玉生烟笑道:“你怎么还唤我玉公子,我听着别扭,哪怕叫师兄也行啊!”
沈峤笑而不语,他与玉生烟先前虽然在杀严家满门的事情上有过冲突,但那只是双方立场观点不同,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更何况自己半步峰上落下,还是这人背着自己走了许久,无论如何也不该忘恩负义,是以他待玉生烟,并未将对待晏无师的防心挪到对方身上,反有一份兄长对待弟弟的纵容。
玉生烟毕竟年纪轻,有些按捺不住,就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合欢宗来势汹汹,看似针对纯阳观,实际上是针对所有不将合欢宗放在眼里的门派。如今周帝只信佛,不信道,他要扶植佛门与合欢宗抗衡,这是帝王之术,但对道门却没有这些讲究,所以直接放任不管,任凭合欢宗施为。”
赵持盈在旁边跟着听了一耳朵,她对天下大势不太了解,但听玉生烟年纪轻轻就能侃侃而谈,而且说得还颇有道理,再想想晏无师的风采行止,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不由越感叹碧霞宗后继无人。
那头玉生烟继续道:“这次若能挫败易辟尘,余子碌碌,自然不足为虑,顺便还能将试剑大会上的其它势力一举收服,其实雪庭老秃驴想必也眼红得紧,只不过他还要顾虑名望和面子,不可能公然做这些落人话柄的事情来败坏佛门声誉,但合欢宗却没有这个顾虑。今日他们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成功,断不会温温吞吞半途而废,元秀秀对上易辟尘,恐怕分量还不够,所以,说不定桑景行已经在路上了。”
前面袁紫霄曾说过,桑景行江湖排名第六,而易辟尘可能在三与四之间,但其实这些排名仅仅只是一个大概,榜上有名的人,武功肯定不是止步不前的,水平也会偶有变动,并不是说桑景行排第六,就一定会输给易辟尘,那完全不是这种算法,战场上瞬息万变,稍有差池就可能全盘改观,高手过招,绝地尚且能够逢生,以弱胜强也是有可能出现的。
不过萧瑟与李青鱼的胜败显然不是这个以弱胜强的例外,李青鱼挥稳定,百招过后,秋水剑力,剑法如天女散花,剑气光华四溢,萧瑟明显不敌,扇刃虽然厉害,却渐渐多了一些破绽,像武功高的旁观者,如易辟尘沈峤赵持盈等,都能瞧出这些破绽来了,李青鱼又如何会瞧不出,当即剑幕如雨,铺天盖地,将萧瑟逼得无路可走,不得不抽身飞离数步,站定之后认输:“都说纯阳观剑术卓绝,远超玄都山,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瑟夸的是纯阳观,不是李青鱼,意思是李青鱼之所以厉害,不是因为他自己厉害,而是师门厉害,还要把玄都山也拖下水,挑拨一下沈峤和易辟尘之间的关系。
可惜他一番心计用错了人,李青鱼面无表情,看他的样子就像看一棵树,毫无波澜起伏可言,语调也平平:“你天资本来不凡,可惜用心太多,不能专注武道,要更进一步恐怕很难。”
萧瑟怒极反笑:“我能不能更进一步,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李青鱼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元秀秀身上,方才元秀秀与易辟尘那一句之后,实际上谁都没有先动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李青鱼和萧瑟的结果。
“不知李青鱼能否与元宗主一会?”
元秀秀抿唇一笑:“你不是我的对手。”
李青鱼:“是与不是,总要一试才知的。”
元秀秀笑了笑,没说话,双袖陡然抛出,气劲分作两股倏然而至,当头漫涌下来,李青鱼猝不及防,不得不抽身后退,元秀秀却跟着飞身上前,紧追不舍。
纯阳观的轻功已经十分厉害,她的轻功却还要更胜一筹,衣袂飘然,广袖云舒,乍看直如洛神再世,哪里有半分合欢宗妖女的情状?
李青鱼没有跟元秀秀交过手,由徒观师,之前他觉得元秀秀武功就算比萧瑟强,也强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坊间传言,合欢宗靠采阴补阳来增加内力走捷径,很是令人不齿,谁知道不比不知道,不单李青鱼,连旁观者也都大吃一惊,完全收起先前的轻视。
赵持盈忍不住道:“元秀秀能为一宗之主,果然有其厉害之处!”
方才袁紫霄给天下英雄排名,将元秀秀排在第九,赵持盈却榜上无名,她嘴上不说,心里未必服气,如今一看才知道袁紫霄的排名的确有根有据,如果她现在上场跟元秀秀比试,未必就能比李青鱼的表现更好。
说话间,元秀秀已经借由先制人的优势,将李青鱼逼至山崖边缘,就在对方要奋起反击的时候,她忽然又抽手撤退,轻飘飘一如去时,一退就是数十步远,落在纯阳观插在地上的一杆棋子上面。
棋子迎风飘荡,布料柔软,她却居然能够立在那上头,直接将全身重量视如无物,这份功力,简直惊世骇俗,令人瞠目!先前再有人因为她是女子身份而小看的,又或者不服气对方名列天下十大的,此时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了。
“我已经说过了,你不是本座的对手。”元秀秀温柔道,内容却霸道得很。
“青鱼的确不如元宗主,让宗主见笑了。”说话的是易辟尘,“还是让贫道来讨教罢。”
若没有方才李青鱼和元秀秀那一出,大家对元秀秀和易辟尘的交手也不会太过期待,眼下见识过元秀秀的厉害,便都对接下来一场比试翘以盼。
谁知易辟尘才话音刚落,就又有数人从山下而来,为的是一名男子,其后相随却是少女数名,里头就有沈峤再熟悉不过的白茸。
至于打头那个男人,沈峤更不陌生,他与对方曾在长安郊外交过手,最终以一人重伤,一人武功尽失的结局落幕。
他认得对方,对方自然也认得他,两人四目遥遥一对,桑景行露出一个淫邪到几近露骨的眼神,将他由上而下打量一遍,这眼神里头还有股别样的残忍与怒意。
沈峤容貌极好,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乍一看如春风般温柔,但只有接触过的人,才知道他骨子里还有股凛冽不可摧折的傲气,桑景行与沈峤打过交道,如何会不知道,上回他本想对方是个无害柔弱的人物,没想到到头来啃了一块硬骨头,还吃到一嘴的沙子。
但这反倒激起桑景行的征服欲和嗜虐欲了,他这段时间没有贸然来找沈峤,一是对方行踪不定,不好打听,二是听说对方武功大进,连合欢宗的长老都给杀了,桑景行虽然对美人十分上心,也没兴趣为了美色把性命给丢了。
一别许久,桑景行一眼就在人群之中认出沈峤,只觉对方越清润秀澈,一身仙骨,冰雪之姿,不论衣裳华饰,却分外有种洁净出尘,令人恨不得将他扒光衣裳,在众目睽睽下玩弄,看他愀然变色,看他哭泣求饶,何等爽快!
想及此,他心底不由得燃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火焰。
桑景行的眼神露骨无比,在场无人不见,唯独一个沈峤,却如老僧入定,半阖眼帘,将他视如无物。
玉生烟起身,挡在沈峤身前,口中哂笑:“堂堂合欢宗长老,竟和见了肉骨头的饿狗一样,实在丢人!”
为沈峤出头是次要的,浣月宗与合欢宗素来不和,后者更趁着晏无师离京被围攻之际,直接叛离齐国,投入宇文赟的怀抱,以皇帝为靠山,将浣月宗的势力收为己有,玉生烟早就看合欢宗不顺眼,此时不出头说话才怪。
桑景行冷笑:“连你师父晏无师都不敢这样与我说话!”
他这句话带上内力,与佛门的金刚狮子吼效果差不多,但威力更强,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无一遗漏,众人都觉得耳朵有些疼,玉生烟尤其如此,他说这话的时候,已防备着桑景行会突然出手,但没想到自己仍旧低估了对方,桑景行冲着他而来,他所听到的声音威力,比旁人还要强上数倍,当下就脸色一变,心头震荡,几乎呕出血来。
好在旁边伸出一只手,及时将他扶住,顺带又有一股真气如潺潺溪流传送过来,令玉生烟顿时舒服不少。
“向晚辈逞威风,桑长老想必是觉得很有脸面了?”沈峤淡淡道。
他的话同样运上内力,却没有像桑景行那样狂放无忌,而是束音成线,直接冲着桑景行而去。
桑景行抬袖微微一振,将对方的攻势化解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仗着自己内功深厚,硬生生吃下。
片刻之间,两人就已经不动声色交了一回手。
但要说孰强孰弱,也不可能在这半招之间就见分晓。
桑景行觉得沈峤的武功大有长进,沈峤也觉得桑景行不愧是被袁紫霄列入宗师级高手的一人,两相对视,桑景行忽然笑道:“沈道长眼睛大好之后,双目顾盼有神,更令人倾心,果然目为心神,美人再美,也还是需要一双好眼睛的。”
他自打上山之后,注意力全都放在沈峤身上,元秀秀心下皱眉,暗道他坏事,笑吟吟将话接了过去:“既然在少宫主口中,桑长老名列天下第六,而我仅仅是天下第九,那么让我这个第九去与易观主交手,未免辱没了易观主。”
桑景行这才将目光从沈峤挪至易辟尘:“我既然排名第六,不知易观主又排名第几?”
问的是元秀秀。
元秀秀:“方才琉璃宫袁少宫主说,易观主的武功,在三四之间,尚未定论。”
桑景行嗤笑:“既然如此,若我赢了易观主,这天下第三,岂不就由我夺得了?”
元秀秀笑道:“今日既然是试剑大会,合欢宗总也该遵循江湖规矩,以一对一才是,免得落人话柄,说我们合欢宗仗着人多势众上门砸场,敝派桑长老想向易观主请教,不知易观主意下如何?”
易辟尘早知合欢宗今日有备而来,一定不肯善罢甘休,对于他而言,是桑景行还是元秀秀都没什么区别,左右都得让合欢宗知难而退,如若不能狠狠震慑这帮人,那别说收拢人心,结盟对抗了,其它门派的人对纯阳观就会大失所望。
桑景行虽然好色残忍之名远扬,但这并不能掩盖他是一名绝顶高手的事实,若有人因他的名声而小看,那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易辟尘提剑在手,微微一笑:“试剑大会,既然人人可来,合欢宗自然也不会被拒之门外,久闻雕龙掌大名,今日贫道正要讨教。”
桑景行虽然狂妄,也不敢小觑纯阳观主人:“固所愿也,易观主请。”
在袁紫霄给天下武林高手排名之前,易辟尘曾被认为是能够列入天下前三的人物,虽然如今袁紫霄说易辟尘的武功在三四之间,但在众人眼里,易辟尘的身份威望并不因排名略往后靠而降低,他不出手则已,这一出手,必然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桑景行以雕龙掌闻名,不过意味着他不会用剑,此时他往身后一伸手,白茸立时双手奉上一把长剑,形状古朴,桑景行也没接手,而是直接抽剑出鞘,剑身见光则如霞光氤氲,一望便知是好剑。
他将剑往下一挑,真气霎时通过剑身传向地面,又激得地面尘土飞扬,石块平地而起,犹如被真气所引,巨浪一般朝易辟尘翻涌而去,桑景行紧随其后,飞身而起,人影与剑光合二为一,令人目眩神迷,叹为观止。
原还觉得易辟尘必胜无疑的人,此时却不敢再下此定论,众人睁大了眼看着眼前战局,生怕漏下一丁点精彩。
沈峤正专心观战,不料元秀秀朝这边走来,一面含笑道:“距离上回与沈道长交手已有数载,听闻道长功力大进,不知秀秀可有幸讨教?”
江湖规矩,一般主动上门的挑战是不能推的,因为一推就显得怯战,就算被挑战者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日后也难免被人看轻嘲笑,更何况按照袁紫霄方才的排名,沈峤既然排位前于元秀秀,那么更不可能拒绝对方的挑战,否则岂非显得名不副实?
没等沈峤作答,玉生烟便已起身:“何劳沈道长动手,我愿与元宗主一会。”
换作其他时候,他早就在旁边看戏了,魔门中人哪里是那么乐善好施的,哪怕玉生烟和沈峤有过一些渊源,也不可能沈峤一有什么事他都挡在前面,可是这次来之前,晏无师曾有过交代,让他“必要时帮沈峤挡掉一些麻烦”,玉生烟虽然不解其意,也只能严格贯彻。
元秀秀哪里会将他放在眼里:“你师尊若是亲来了,我还要让出一射之地。”
言下之意:就凭你,还是一边凉快去罢!
玉生烟当然明白,他只是想让元秀秀知难而退,所以抬出晏无师的名头:“师尊离此不远,很快便能赶到。”
元秀秀嫣然一笑:“沈道长难道卖身给了晏无师,连出手与否都要征得他的同意,他不在,沈道长便不敢动手了?”
沈峤微微颔:“既然元宗主有请,贫道自当奉陪。”
他却不是中了元秀秀的激将法,而是合欢宗虽人多势众,但又非个个都是宗师级高手,说到底镇场的也就元秀秀和桑景行二人,桑景行与易辟尘交手,孰强孰弱尚未定论,但元秀秀毫无疑问却比李青鱼要胜上一筹的,放眼在场众人,除了沈峤,似乎也没有谁能对付元秀秀了。
假如沈峤今日不出手,那无疑是坐视合欢宗破坏试剑大会之举,若易辟尘那边有个差池,从今以后,只怕江湖中会有更多的人不敢与合欢宗作对。
“沈道长是个爽快人!”元秀秀含笑,伴随着这句轻柔话语,她的身形陡然拔地而起,两道黑光自袖中飞掠而出,朝沈峤疾射而去,快得令任何人都反应不过来!
有些眼力的人,尚且能辨认出那两道黑光实则是两把黑色长剑,眼力稍差一点的,则根本没看清楚,还当是什么厉害暗器。
眨眼工夫,飞剑已经到了沈峤面前,离他一双眼皮不过咫尺之距!
对方动作委实太快了!
范元白和周夜雪早就禁不住惊呼出声,看来方才元秀秀与李青鱼交手还是留了余地的,眼下对方全力出击,他们远远旁观,竟也半点来不及反应,更想不出沈峤要如何应对。
沈峤没有拔剑,他双袖一振,真气分作两股澎湃而出,涌向对方黑剑,黑剑破空而来,遇到强大的真气阻挡,去势难继,在空中稍稍凝滞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沈峤将身后长剑拔出,斩向半空!
剑光如叠花,重重绽放,绚丽苍秀之中,却又隐含凌厉锋芒,令人不敢逼视,无法硬接。
黑剑被剑气一激,竟无法控制反向来处飞去,元秀秀咯咯一笑,顺手抄过双剑,直掠向沈峤。
二人的打法与易辟尘和桑景行又有所不同,后两者是以气势压迫对方,不单是比剑,更是比内力深厚,但沈峤和元秀秀都是剑道大家,两人交手之间,内力虽然交相争锋,但兼伴剑气剑道,缺一不可,可看性比易桑二人强了不是一点半点,是以众人虽然在两边游移不定,却大都愿意倾向沈峤他们这边。
但打架不是跳舞,不可能局限在某个场地,这样的交手也与切磋不同,大家虽然不是舍了命在打,同样也是拿出压箱底真本事的,沈峤在剑道上已达剑心境界,别说元秀秀,天底下也没几个人堪与之相比,但元秀秀并不是省油的灯,当她全力以赴的时候,沈峤同样不可能三两招就把对方打败,若是如此,那只能证明元秀秀徒有虚名,又或者她根本不想打架。
所以二人从纯阳观门前打到了屋顶上,又从屋顶上打到了石壁,双方俱是轻功已臻化境的人物,当即就沿着石壁一路往下,剑气纵横,遥遥望着,人物仿佛贴在石壁之上的纸片人一样,实际上却是轻功厉害到了一定境界的表现。
别说一干年轻小辈看得目瞪口呆,连玉生烟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当初他刚刚捡到沈峤的时候,对方可几乎是武功尽失,身受重伤的瞎子,如今才过了多久,便已厉害到这等程度,如果这才是属于宗师级高手的真正实力,那么沈峤别说是跟元秀秀,哪怕对上他师父晏无师,估计也是有一战之力的,自己刚才还不知死活地让他喊师弟,人家没跟自己计较,那完全是脾气好啊!
赵持盈更是轻声感叹:“看来以往在碧霞宗切磋时,沈道长还是留了情的!”
沈峤温和可亲,剑气却异常霸道强横,山河同悲剑在他手上嗡嗡作响,伴随剑光,以悬江倒海之势与天地共鸣,元秀秀虽是双剑,数量上看似占了优势,实际上随着时间流逝,对方越战越勇,她自己却知自己应付得越来越吃力,强横霸气的剑光几乎压在她头顶上,令她倍感压力。
两人一直从山上打到山下,众人不可能也跟着跑下山观战,元秀秀见四下无人,忍不住道:“沈道长且慢,我有话要说!”
她叫人家收手,自己当然不能还继续出手,当下便往后掠去,见沈峤没有继续追,也松了口气,只觉头顶莫大压力骤然消失。
元秀秀笑道:“先时听说沈道长连杀我门中两名长老,我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她虽神色轻松,可心里明白,再打下去,自己一定不是沈峤的对手。
沈峤心如明镜:“元宗主刻意将我往山下引,想必不是为了称赞我的武功罢?”
元秀秀抿唇一笑:“沈道长果然是聪明人,实不相瞒,我的确有一桩划算的买卖,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沈峤:“请说。”
元秀秀:“我知道桑景行与你有深仇大恨,此人残忍嗜杀,好色成性,还有一个陈恭,他恩将仇报,屡屡与你过不去,眼下却与桑景行勾结在一起,还以太阿剑献媚,谋取爵位,实是不折不扣的小人,我也厌恶得很,今日沈道长若肯离开此地,袖手旁观,不要掺和纯阳观之事,我便可以将陈恭交给你,顺带帮你杀了桑景行,如何?”
沈峤缓缓摇头。
元秀秀扬眉:“怎么,难道这笔买卖不划算吗?”
沈峤:“于我来说,划算得很。”
元秀秀:“那沈道长为何不答应?”
沈峤:“桑景行与元宗主素有嫌隙,元宗主想除掉他,只怕这个心思由来已久,又何必拿贫道来作筏子?至于陈恭,此人虽是小人,却着实与我称不上深仇大恨,即便要料理,我也会自己找他,就不劳元宗主费心了。”
元秀秀冷笑:“你与晏无师走得那么近,却不肯与我合作,看来沈道长不仅假清高,还瞧不上女人!”
沈峤叹道:“元宗主言重了,我与晏宗主往来,乃是事出有因,说来话长,不便赘述,但我却从无看轻元宗主之心。世道重男轻女,哪怕江湖少些拘束,女子立足于世,也要比男子艰难百倍,这是合欢宗屡屡被世人攻击的重要原因,但元宗主能够令合欢宗屹立不倒,自然有元宗主的本事,相比起来,贫道虽然也曾当过一派掌门,做得却要差多了。”
元秀秀有点意外,她没想到沈峤竟会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话。她打从入江湖以来,耳边就总是听见别人妖女妖妇地叫她,后来武功高了,人家不敢当面叫,背地里却从来没有断过,合欢宗杀人无忌,行事狠辣,但试问江湖中人,有谁真没杀过人,魔门三宗里头,也不仅仅是合欢宗行事狠辣,可以说,合欢宗之所以名声那么差,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们采阴补阳,男女双修的功法,给世人留下了一个淫、乱不堪的印象。
她美目之中光彩闪动,神色微微缓和了些:“沈道长这一番话,真叫我贴心感动不已,难得也会听见为合欢宗说话的人,先时白茸屡屡对你手下留情,我还觉得她年轻易受哄骗,如今看来,她眼光倒是不错!”
沈峤笑了笑:“我非是为元宗主说话,只是说一说公道话罢了,实话说,我不喜欢贵派的做派,桑景行霍西京那些人,死也死有余辜,根本不值得同情,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我是不可能与合欢宗合作的,今日你们意在阻止试剑大会,我也必然不可能如愿,你我立场不同,兵戎相见,这也是自然的事情。”
元秀秀不显年纪,看上去犹如双十少女,笑起来更有几分娇俏:“沈道长这样善解人意,连我都有些把持不住了,不知可愿当我的入幕之宾?你不喜欢合欢宗,我就不会让你接触到我门下的人,我在外边也有几处别庄,沈道长若是愿意……保管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两人是怎么从打架转换到男欢女爱的话题的,沈峤实在不明白,但他是个厚道人,没法像晏无师那样用刻薄言语来让人打退堂鼓,只是拱了拱手:“多谢元宗主厚爱。”
说罢转身就要走。
元秀秀微微一笑,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沈道长为何急着要走,咱们话还说得好好的呢!看你样子,总不至于是被晏无师收入帐中了罢,我看他似乎也不好那口,或者你更喜欢白茸?我看那小丫头对你也喜欢得紧呀,不如我帮你们撮合撮合?”
沈峤却觉得元秀秀的态度有些奇怪,他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在拖延时间,故意将我留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