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澜衣倒是隐隐有所感觉,能够体会敖欢欢的心思一二。
她思忖片刻,挥袖拿来一张纸,在上面提笔写下一句诗。
随后,她便交与锦鲤小童。
锦鲤小童不识字,也不在意上面写着什么,起先还没在意,接过这一张白纸。
只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觉得手上猛地一沉。
她惊愕地看了一眼,但很快,她就顾不得这些了。
因为那张看似轻飘飘的白纸,实际重若千钧,她就算费尽气力,一时半会也拿不上来。
好在小童看似柔弱,实则是百年的大锦鲤,一身力气比宋澜衣还要强。
她脸憋得通红,一声不吭地托着白纸,一步一步费力地朝屏风后走去。
只是她没走一步,就会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凹印。
这就有点吓人了。
众人都懵逼了。
特么的,宋澜衣这厮又写了什么诗?
须知,判断一首诗的好坏,除却观看异象外,还可以凭诗迹的重量。
据说,传天下诗文的原本墨宝,甚至可以做到一纸墨宝压碎天外陨石的程度。
所谓一字千「斤」,不外如是。
只不过……宋澜衣的那张诗文,明明分量不轻,可却为何没有半点异象透露出来?
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原本,敖欢欢也在心底疑惑。
只不过当看到宣纸上的墨字时,一切都迎刃而解。
只因……这诗不是完整的诗。
观其模样,只有一句。
「君埋泉下泥销骨。」
「我寄人间雪满头。」
敖欢欢怔怔地看着这一句话,不由得有些出神。
九幽之下,黄泉路上腐蚀的何止是森森白骨,更有相恋之人尘世的容颜。
红尘陌上,山巅皑皑白雪覆盖的岂止是嵯峨巉岩,更是朝如青丝暮成雪。
屏风后寂静了许久,连带着屏风外的众人也不由得沉寂下来。
半晌,一道略微干涩嘶哑的声音响起。
「这诗……为何并不完整?」
宋澜衣微微一笑,「这诗不是我作的。是一位友人,只不过他现在不方便出来见你。」
话说完,她还开了句玩笑,「我年纪尚幼,未经离别,若是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岂不是自己交出把柄,逼着别人对我心生疑窦?」
屏风外的众人一笑,觉得宋澜衣年纪轻轻,倒是个难得的实诚人。
同时,他们也对那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愈发好奇。
「是友人啊……」敖欢欢有些出神,不禁感叹道,「如此深情,实在让人佩服。」
宋澜衣却轻笑一声,摇头道,「七姐,你错了。」
敖欢欢也不恼,只是有些疑惑,「为何?」
「这诗的作者,并不是因悼念亡妻而作,乃是为了悼念好友而写下这句诗。」
敖欢欢纵然是怎么想,都想不到是这个答案。
她脑中隐隐有灵光一闪而过,但是她却又没有捕捉到。
「你的意思是……」
宋澜衣微微一笑,「七姐不必为眼前的事情太过烦忧。男人不行,还有朋友,亲人,老师等等。天地那么大,在这个仙武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你够耐心,总会等到你想要的那个人的。」
一听这话,后面的少年郎顿时急了。
宋澜衣啥意思?
原本以为,她不能娶公主,所以压根产生不了的威胁。
但是现在……什么话?她说得
都是什么话?
这丫的,不能娶公主,干脆劝公主别招赘了。
这他么的……够狠啊。
把根子都给掘了。
都不需要男人了。
好在有屏风挡着,不然要是他们看到敖欢欢若有所悟的神情,恐怕眼刀子都会嗖嗖嗖往宋澜衣脸上飞。
须臾,敖欢欢从软塌上起身,竟然主动掀开了屏风。
她看向宋澜衣,目露感激,「这些日子以来,是我陷入了迷障之中。我太过在意旁人言语,我自以为自己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实际上,当我提出绣楼选婿时,我已经被影响了。」
她感慨了一番,抬起头,直视宋澜衣。
宋澜衣年纪虽轻,但生得清瘦,看起来比敖欢欢还要高上几分。
只见敖欢欢真心实意道,「我从来都不缺什么,我有父亲母亲的关怀,有你们这些同伴。爱情对于我来说,不是必需品。而且……」
她倏地俏皮一笑,「要是真的一定要选婿,我大可以学母亲一样,多挑几个嘛。」
宋澜衣倏地一惊,只觉得冤枉,「姐,我可没教你那么说啊!」
她转过头,就见那些准·夫婿,一脸杀气腾腾地看着自己。
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对着宋澜衣磨刀霍霍了。
富婆找好多男人,那能叫渣吗?
那叫一颗芳心碎成多瓣,每一瓣都喜欢上了不同的人。
但是……他们不敢对敖欢欢动手,但是却可以对宋澜衣……
正当他们瞪眼的时候,蟹十八猛地瞪大双眼,龇牙咧嘴地看向他们。
就连看起来最不在意的朱序临,此时也收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似笑非笑地卷起袖口,露出上面的一道字印。
凡是知晓朱序临身份的,心中都是一惊。
比起朱序临这个家伙,就连敖欢欢和蟹十八都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他们都是海族。
县官不如现管嘛!
敖欢欢则在一边,趁人不注意,想把手中的原本诗作收起来。
但是在这个关头,人族一名少年倏地从她手中夺过原本诗作。
敖欢欢一惊,随后就是生气。
哎呀呀,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原本诗作,本来以为可以拿回家炫耀炫耀,哪里想到,这煮熟的鸭子还真能飞?!
她反身就要夺回来,甚至气得头顶的龙角都在熠熠闪光。
那少年原本只是不忿今日白来一趟,想要夺过诗作,回去好好看看,这诗作究竟有什么稀奇的。
毕竟他要是好言好语朝敖欢欢要,以龙族公主高傲的性子,还真不会给他们看。
他原本还有些不在乎,只是等到看到上面的内容时,神色一变,不禁有些怔怔出神。
握着手中重如陨石的诗作,他只觉得,心头也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悲绪如同朔北满城风絮。
只听得他一字一句读道——
「君、埋、泉、下、泥、销、骨。」
「我、寄、人、间、雪、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