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远此言一出,自是惊住了无崖子与苏星河师徒二人。
他们谁也没想到,孟修远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大的口气。
片刻之后,苏星河叹了一口气,开口对孟修远说道:
“孟少侠,想来你是误会了。
刚才我败于你手,实在只是我本人无能而已,拖累了师门名誉。
我逍遥派,乃道家之圣,武学冠绝天下,却又隐秘于尘世之中。
寻常人莫说是能得传绝艺,单是听到‘逍遥派’这个名字,便已是死罪,本门弟子纵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之灭口。
今日孟少侠你能得师尊垂青,除了你自己天资绝世以外,也算是难能可贵的奇遇。
还望孟少侠你不要错过了机缘、误了终生啊……”
言罢,苏星河深深地看了孟修远一眼,似是在哀叹年轻人狂妄无知,又似是以此来提醒他,莫要惹得无崖子生气而错失良机。
孟修远见状,不由觉得心中感慨,暗道这逍遥派的弟子,果然是都有些与众不同。
即便似苏星河这般面上再平易近人,其实心中也都十分高傲,隐隐有一种凌驾于尘世之上的心理。
好似只要入了逍遥派,便真成了仙家弟子、脱离凡俗了一样。
为此左证的是,苏星河这般吹得天花乱坠,那无崖子听了虽没有开口附和,却也是跟着微微点了点头,显然很赞同自己这弟子的说法。
见此,孟修远有些无奈,不过出于礼貌,他最终还是面色平静地解释道:
“逍遥派的武功,我刚才见识到了,确实精妙异常,说是此世间的绝顶神功也不为过。
只是,这天下之大,英雄辈出。也不止逍遥派一家,才有高深的武功。
我之所以敢说是要与无崖子前辈交流武学,自然不是空口白话……”
说着,孟修远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无崖子此时的状态,又着重听了一下他的气息,而后相对谨慎地说道:
“我见无崖子前辈身受重伤,经久不愈,除了外伤,应该更多是由逍遥派自身功法的特性所致的吧?
真气散乱、经脉破损,虽是靠高深静功和药物控制住了,但却也难以发挥功力……
对这般真气内伤,我倒是确有些方法可用。
前辈若是相信我,咱们可以就以此开始。
无论说是交流还是交易,终归武学上的事情,谁也不会吃亏,定是双赢的结果。”
无崖子和苏星河听闻孟修远此言,不由又是一惊。
他二人没想到,孟修远竟是短短时间,便看清了无崖子此时的身体状况。
事实上,正如孟修远所说,无崖子此时最为要命的并非是因为当年被丁春秋偷袭时摔下峡谷所致的外伤,而是因为受重伤之后随即引发的全身真气失控,从而损伤了身体经脉。
逍遥派精于医术,直至几乎神乎其神的境地。
便是后来初学医术的虚竹,也能给阿紫完成“异体眼球移植”这样奇迹般的手术。
苏星河精研医学多年,自是医术更在虚竹之上,早已经治好了无崖子当年所受的外伤。
孟修远前世,看网络上一些网友推测,说是无崖子是摔得嵴椎受损、高位截瘫,所以才不得不隐居躲避三十年。
但实际上,这其实都是受了电视剧的误导。
无论孟修远此时亲眼所见,还是原着文字之中,这无崖子的手脚都是能够活动的,显然并不是受了外伤瘫痪的样子。
之所以他如此忌惮丁春秋那个孽徒,还要将自己悬吊于房梁之上,其实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内伤。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逍遥派武功本是天下第一等功夫,但偏有一弱点,十分致命。
那就是若练习者受了重伤,便会内力失制,真气在周身百骸游走冲突,宣泄不出,散功时的痛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当年无崖子被李秋水和丁春秋联手偷袭,重伤之下,便是落入了这般即将散功的状态。好在苏星河找到了无崖子、把他带回去治疗,终于勉强算是保住了无崖子的命。
但自那以后,无崖子经脉受损、五脏暗伤,靠着真气暂且维持还算可以,却常年经受折磨,需要时刻小心地维持这体内真气的运转,更是没有办法再跟人动手了。
之所以悬挂于半空,是因为逍遥派正合那句“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于无穷,是为逍遥。”内功偏于轻灵飘逸,与厚重地气相冲。
平日里健康时还不觉得,这重伤之后,确实悬吊于半空会运功负荷更小一些,能多苟延残喘些时间。
孟修远三言两语,便将无崖子此时的境况说穿,这不由得让他师徒二人愈发慎重了起来,暗道这年轻人不凡。
可终究是孟修远年龄太幼,无崖子心中对他不太信任,因而又试探问道:
“孟少侠,不知尊师是哪位朋友,为何如此了解我们逍遥派的事情?”
孟修远闻言,见他还是如此看不起自己,不由得摇了摇头,不再想着用言语来说服对方,而是直接从腰间将乔三槐夫妇赠他的那把粗铁剑拔了出来:
“前辈好奇我师父的事情也是正常,可惜,阁下应该是无缘与他相见了。
唯有他传我的剑法,倒是可以给你们瞧瞧。
咱们都是习武之人,一见功夫,便就也算是神交。”
说着,孟修远便毫不犹豫地挥手一剑,斜撩而出。
鼓足真气之下,孟修远这四十年功力催动的《紫霄剑气》虽威力不及前世,但却仍是十分骇人。
一招“花影吹笙”,剑气故意于地上留下深邃的剑痕,直至三丈之外,干脆地削断了坚实的木梁。
霎时间,屋子里尘土飞扬、木屑溅射,好不热闹。
“这……”
苏星河被孟修远这一剑惊得倒退了半步,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他自觉自见面这短短时间以来,对这少年的评价已经拔高了数次,但却仍没能想到他能使出如此一击。
怪不得这少年敢于独闯这天聋地哑谷,干脆地戳破逍遥派的秘密。
单以他这功夫,便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
而无崖子见了孟修远的这一剑,除了惊讶以外,更多的还是欣赏与赞叹。
他年轻时曾与李秋水收集天下武学藏于琅嬛福地,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门惊世绝俗的剑法。
单这一剑之威,便不弱于逍遥派的绝大多数外功招式,而孟修远能使出这一剑,背后所隐藏的内功修为则更是惊人。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好俊俏的御气功夫。
孟少侠如此修为,在江湖上不说天下无敌,却也算是十足的高手了。
怪不得你说,我不配做你的师父……
这话说得确实不错,我自认没本事,教出你这样一个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的天纵奇才。
尊师这门剑法,确实不俗,想来他应该是一位隐士高人。”
无崖子说话时神情坦然,显然已经是认清了孟修远的修为,也就没再将他当做无知小辈来看待,而是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只是对孟修远说的那“交流武学,或许能治好伤势”的话,他仍是不太相信。
毕竟自己的情况自己最了解,逍遥派武功与别派原理大为相异,他此时能够勉强维持住这苟延残喘的状态已经时候十分不易。
若是轻易尝试别派的疗伤心法,那或许立时便会使得体内真气再次陷入失控的状态,致使当场丧命也说不一定。
因而,细思片刻,无崖子才暗下决定,朝孟修远郑重说道:
“孟少侠想学我逍遥派的武功,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毕竟连我那欺师灭祖的逆徒也学了,别人又怎的学不得呢?
不过武学交流,我看就算了吧。
我这般样子,便是知道了什么神功秘诀,也无力施展。星河他们这些晚辈弟子,本派的功夫都没学明白,就更无须向别门别派借鉴了。
我愿传孟少侠你武功,可唯有一件事,希望孟少侠你能先答应我。”
“前辈请说。”孟修远心中已经暗自猜想到了无崖子的要求,可还是点了点头,做了个细心倾听的样子。
“孟少侠,我要你去除掉一个人,一个大大的恶人,那便是我的弟子丁春秋,今日武林中称为星宿老怪便是。
当年这逆徒勾结了我师妹,突然发难,将我打入深谷之中,老夫事先不备,险些丧命彼手。
丁春秋为祸世间,皆因我传了他武功之故,此人不除,我的罪业不消、心绪不平。
不杀他,我便是到死那日,也不能瞑目。
孟少侠,咱们虽相识时间不长,但从你武功出众、却没想着来强行威逼我这个残废这一点,我便知道你人品上佳,是个真正的侠义之人。
你只要点点头答应我此事,我便相信你将来一定会做到。
逍遥派的功夫,你想学什么,我大可以都教你。”
无崖子看着孟修远的双眼,认真地娓娓道来。
孟修远闻声,暗道果然如此。
这丁春秋的背叛是无崖子人生的转折点,也是他至死最难以释怀的事情。
无需犹豫,孟修远当即点了点头,朝无崖子说道:
“这丁春秋作恶多端,便是没有前辈你的要求,我若见了他,也是不会放过的。
此事,自然没有问题。
只是我既然说是找前辈你交流武功,却也就没想过白占你便宜。
前辈若是放心,可否让我运功探查一下你体内状况?”
无崖子听孟修远答应去杀丁春秋,不由得心中暗舒了一口气,大大地轻松了下来。再听孟修远如此坚持,便也就没有拒绝,点了点头说道:
“好,那就麻烦少侠了。”
孟修远不假思索,当即便足尖一点身子飘忽而起,直飞跃至无崖子身侧,才一手抓着他身上绳索,一手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孟修远在行动之前,自是早就考虑过无崖子北冥神功的问题。
毕竟与段誉那只练了手太阴肺经一路的残缺版功夫不同,无崖子这练全了北冥神功的高手,是可以用浑身上下各处穴道吸人内功的。
但细思之后,孟修远还是觉得,这其中没什么危险。
不说无崖子没有动机害他,单说孟修远此时四十年的九阴真经修为,也已经足以保全自身。
这无崖子若是身体健全,孟修远或许是不敢同他接触,更不敢以内力于他体内探查。
可无崖子此时经脉破损、五脏暗伤,苟延残喘的情况下,孟修远自信,便是他运起北冥神功,也绝吸不动自己的真气,反而会身受其害。
果然,这无崖子确实也没做什么不理智的行为,而是小心控制着自己的北冥真气,尽力配合孟修远的九阴真气在他体内探查。
半晌之后,待孟修远收手落地,两人的表情都是若有所思。
无崖子见孟修远不说话,以为他是知难而退了,便率先开口道:
“孟少侠,你这内功修为果然不俗。
真难想象,小小年纪,是如何获得如此一身深厚功力的。
再者,你这真气精微玄妙,显然也是我道家玄门正宗,想来来头不小。
虽说是不如我的北冥真气,也定是来自一门难得的神功秘诀。
啧,这么说来,你若要转修我的《北冥神功》,废去一身功力,许是有些可惜了。
好在我师妹曾传我一门《小无相功》,也是难得的护身宝典。
以你现在情况,倒是正好适合兼修。”
孟修远闻言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静思片刻,又再次飞身跃起,将手又贴在了无崖子后背:
“前辈,你试着一点点跟随我的真气,以这个路线运功。”
言罢,孟修远也不多做解释,直接便依照之前想好的方式在无崖子体内运行真气。
无崖子虽心中迟疑,但也不好推拒,只得小心尝试。
如此,半晌过后,无崖子的闭着的双眼突然一颤,忍不住“呵”地短促一声叫出了口。
“师父,你怎么了?!”苏星河见状担心,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孟修远。
却没想下一刻,迎接他的便是无崖子久违的笑脸:
“没事,没事,我很好。
孟少侠这功夫,确实奇妙异常……我的经脉,竟是略有些恢复。”
“什么?!”苏星河闻言惊喜异常,一时间身子都有些颤抖。
于此时,孟修远再次翩然落地,终是开口说道:
“无崖子前辈受的伤确实很重,痊愈应该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但我有两门功夫,一个叫“疗伤法”,一个叫“健体术”。两者各少取一部分,结合在一起,许是能有些帮助。
再加前辈这一身内功,虽说日后要再与人交手还是不可能,但似一个普通人般日常生活、健健康康再活个几十年,却应该没有问题。”
无崖子与苏星河闻言,皆是大喜。孟修远口中的这个结果,已经全然超出他们的预期了。
他二人当即便想出言感谢,却见孟修远灿然一笑,抢先开口说道:
“前辈,这次相信我的话了吧?
我说是与你交流武学,自是不会白占你便宜的。
不过,你教我功夫的时候,可也不能藏私。
无论是和《小无相功》还是《北冥神功》,我全都要。
至于我这一身真气,你无需担心。
我自是会将其用在合适的地方,不会浪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