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听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一下：“阿霄，你这意思是不想帮忙了？”
“不是我不帮，是没法帮。”沈霄直接把话摊开来说：“我如果帮了就是严重违纪,三婶您是想断送我的军旅生涯吗？”
苏娉听到这，心里暗笑了一下，然后逗弄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男人身上的小儿子,抓了把炒花生,慢悠悠剥着。
想从爸爸这里找突破口,难。
“我不是这个意思,”三奶奶只觉得手里的茶格外烫手,“就顺手帮一把你侄子就这么费劲吗？”
沈霄这次没有开口,轮到沈老太太上场了。
“弟妹,我记得以前分家的时候你说过,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求到我家头上。”沈老太太握着曾孙女的小手,语气不善：“现在这是在故意坑害我家阿霄？看他当了军官眼红了？”
“二嫂，你这哪的话,都是一家人。”三奶奶有些讪讪，目光落在沈家几个后辈上，心里十分不满。
不就是当了兵是军官嘛，所以才这么看不起自己这个长辈。
气氛陷入凝滞，她心思急转,在想还有什么法子没有。
她向来是个脸皮厚的，为了子孙后代豁出老脸又怎么了？只要孙子有出息,到时候全家都跟着沾光。
陆长风本来以为这位三奶奶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毕竟怎么看自己都更好突破才对。
没想到三奶奶喝了两口茶，问苏娉旁边的人——
“元白啊，你现在在哪个部队啊？”
沈元白做的不是什么保密工作,部队番号也不需要隐瞒，他眉眼柔和，温声道：“西南军区。”
“西南是个好地方。”因为沈老太太在这，她不好再直接说，又喝了口茶，“这是你堂弟沈风，你们兄弟俩可以经常来往一下，有点什么事也好帮扶嘛。”
沈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她还以为这是在村里呢，还需要兄弟伙一起扛着锄头去打架。
沈元白笑着应了一声：“好。”
陆长风心想您可真是找对人了。
沈老太太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欢迎，三奶奶抓一把瓜子，她眼神就跟刀子似的。
三奶奶吃准了她这大过年的不会发作，在家平时哪吃得到这些，难得这个抠门嫂子下血本，她得吃饱再走。
顶着凉飕飕的目光，吃了把瓜子花生，喝完茶水润润嗓子，又抓了一把糖果，这才带着孙子孙媳离开。
事情还没办妥，她还会再来的，而且会找准时机直接找沈元白。
这个侄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应该很好说话。
等她走了，沈老太太才奚落道：“那几两算计都写脸上了，还想着把人家当傻子。”
沈老爷子从地窖里找来几个红薯和土豆放在炭火炉子上烤，时不时翻个边：“元白啊，要是你三奶奶找你做什么千万别答应，她想把孙子弄部队去让她走程序先往大队交申请。”
“好。”沈元白笑着点头：“都听您的。”
陆长风见小儿子攀着自己的肩膀，脱了鞋子的脚丫子踩在自己腿上，要往他妈妈那边走。
眼疾手快拎起他的衣服，把他放在苏娉怀里。
这祖宗差点给他腿间门来一脚。
老太太跟他们聊了一阵见时候也差不多了，叫上林漪一起去厨房做饭，还不忘捎上儿子。
让她跟儿媳单独相处，她心里很不舒服。
夏夏又回到了大舅舅的怀抱，在他身上蹭了蹭，她打了个哈欠：“舅舅，宝宝好困呀。”
“吃完鸡蛋再睡。”沈青雪把奶奶给他们煨的鸡蛋剥开，然后掰成小块喂她。
最后剩个黄，直接塞自己嘴里。
这姐弟俩像他们妈妈，都不爱吃黄，容易噎嗓子。
知道他们回来了，沈家的亲戚也约好了似的，陆陆续续过来，但是知道三奶奶在这碰了壁，也没有提要沈霄帮忙把儿孙弄部队去，反而说了另外一件事。
“阿霄，你家就你一个独子，你爹妈又不愿意跟着你们去军区住，他们年纪大了，在家也没什么人照料。”趁着沈霄从厨房里出来，大伯母见缝插针——
“平时要是有点什么事，你也顾不过来啊。像我们这种老人家，年纪大了，各种小毛病多得很。”
大伯母言辞恳切道：“你爸妈不容易，作为儿子要多为父母考虑。”
也就是老太太在厨房，不然当场就会骂回去。她又不是没有儿子，干嘛要过继别人的儿子，这不是想来分她的家产吗。
虽然也就这一个院子，但她儿子没有兄弟姐妹，也就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纷争。
老爷子想听听这位到底想说什么，没有吭声。
“大伯母，您这是什么意思？”沈霄不解地看向她。
“你还记得你的小堂弟吗？”大伯母叹了口气：“他是我五十岁才生下来的，在家里也是我的眼珠子。”
沈霄对这个堂弟有印象，今年也就二十四五岁。
“记得。”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我这个小儿子在家就勤快，又不偷懒，有时候还会来你家自留地干活，去年你家修缮屋顶，还是他来帮的忙和的泥浆。”
“阿霄，我看二弟和弟妹都很喜欢他，不然就让他过继来你家吧，你在外干自己的事业保家卫国，他替你照顾好家里。”大伯母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苏娉听完都忍不住侧目。
比起莽撞的三奶奶，大伯母手段要高明得多，把小儿子过继来就成了沈霄的亲兄弟，看在这层关系上，作为兄长的还能不多帮衬一二？
陆长风递了个揶揄的眼神给大舅子——你家这想占便宜的亲戚可真多。
沈元白神色平和，慢悠悠剥着瓜子，桌子上放了一堆剥好的瓜子仁。
他没有回应陆长风，也没有去看大伯母。
沈霄没想到大伯母竟然真的会舍得把堂弟过继过来，他望向沈老爷子，这话只能他来接。
“大嫂。”沈老爷子笑呵呵道：“小绪可是你的眼珠子，都说小儿子大孙子，我大哥平时也疼他疼得不行。”
“我和你弟妹以前确实打算在村里待一辈子，后来想想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动，也得给孩子们干点实事不是。”
“二弟，你的意思是？”大伯母只觉得不妙。
“我家元白和青雪还没有娶媳妇，我也开始催他们了，我们家都是军人，这俩孩子要是结了婚有了孩子我和你弟妹在村里也待不住，得去军区照料一下，为孩子们做点实事。”
“过继的事以后就不要提了，阿绪是个好孩子，他勤劳踏实能干，娶的媳妇做事也是一把好手，我们老两口就不跟你还有大哥抢儿子，还是留着他在身边好好孝敬你们吧。”
这是明明白白拒绝了，而且这事小辈没有越过长辈开口的资格。
话说到这份上，大伯母心焦也没有用，沈老太太在厨房喊：“青雪！长风，来帮奶奶端菜。”
“来了。”沈青雪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皮就起身往厨房走，陆长风看了眼妻儿，不紧不慢跟在他后面。
苏娉和沈元白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兄妹俩的眉眼气质如出一辙，神色寻常。
此时沈元白也开口：“大奶奶，您留在这里吃午饭吧。青雪，多拿一副碗筷。”
“诶。”厨房里的人应道。
“家里已经弄好了饭，我就不耽误你们一家人团圆了。”大伯母也是个识相的，什么留饭，不过是客气话，她今天要是真坐下来，明天沈老太太就得在村里到处说她的不是。
没有和三奶奶一样，走之前还要抓点什么东西占个便宜，她喝完茶就出去了。
等她走了，沈老爷子摇头：“知道你们回来了都沾上来了，没完没了了还。”
沈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离家这么久，和这些伯娘婶婶都没有打过交道，这一次观感就很差。
变着法子的算计也是算计，想用父母来打动他，让人有点不舒服。
沈老太太洗完手出来看到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她随意在裤腿上擦了把手，轻声道：“阿软，屋子收拾好了，你把阿至放到床上睡，我去炉子里铲点炭火过去。”
“好。”苏娉垂眸，怀里的小儿子睡得香甜，可能是因为旁边的炭火太旺，小脸红扑扑的。
她起身，跟着奶奶往里屋走，沈元白也紧随其后。
“家里就三间门房，今晚你和长风还有夏夏阿至睡一间门，元白你们兄弟俩自己拿椅子门页搭个床，跟你爸妈同一个房间门睡。”
“好。”沈元白略微颔首，对于吃住，他向来不会挑剔。
陆长风和沈青雪端菜的端菜，拿碗筷的拿碗筷，同时还不忍嘲笑道：“怎么沈家这么多这样的亲戚啊，都想着走捷径。”
“出了我和我哥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难免会有些歪瓜裂枣。”沈青雪随口道：“下午和晚上多半还有人来，你这个上门女婿就继续保持缄默，别接茬。”
“知道。”陆长风哼笑道：“这种破事我才不会掺和。”
也只有沈家二老能说上话。
吃完饭，陆长风回房休息。
他还挺喜欢过年走亲戚，有足够的时间门和妻儿待在一起。
苏娉早就脱了衣服钻进被窝了，因为两个孩子没有吃午饭，沈老太太还往炭火炉子里扔了两个红薯，让它慢慢煨着。
这些炭火是灶里铲出来放到烂脸盆里的，还有不少炉灰，过一阵就要扒拉一下，不然没热气了。
陆长风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截院子里捡来的树枝，把火往四周扒拉，不大的屋子里盈满暖意。
他扔下树枝，拍了拍手上的灰，脱了大衣掀开被子躺下。
可能是有点饿，夏夏下意识往妈妈怀里拱，闻到香甜的味道，小手推她的衣服。
男人单手撑头侧躺着，“啧”了声：“这么大了还想吃奶啊。”
两个小朋友很早就戒奶了，苏娉现在也没有奶水，但是夏夏有时候就是喜欢吮着睡觉。
苏娉抱着女儿，让她趴在自己怀里，语气闲适：“有些人二十几了，不也想吗。”
被指名道姓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清咳一声。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一抹细腻的雪白，还有女儿嘴里发出的“吧嗒”声。
喉结上下滚动，他叹了口气，只好躺下。
听着也是备受折磨。
东城不下雪，南城也不下雪，这里自然也没有雪，不过时不时一阵细雨狂风，隐约能听见外面树枝被刮断的声音。
陆长风闭上眼睛，听觉变得更灵敏，心里也更难受。
察觉到身后的变化，苏娉提醒道：“陆团长，麻烦往旁边挪一挪。”
“有点不太舒服。”
“没事，我也不太舒服。”陆长风毫不在意道：“一起受着吧。”
“……”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夏夏没发出声音了，苏娉略微侧身，把女儿从身上放下来。
陆长风还没睡着，一本正经道：“她很快就三岁了，不能再这么惯着她。”
苏娉转身，钻进他怀里。男人的怀抱宽阔温热，她眨眨眼，轻轻捏了一下。
“……”陆长风爽得头皮发麻，语气慵懒道：“麻烦继续，谢谢苏医生。”
下午是睡了个好觉，大大小小都睡得很舒坦，直到差不多五点才醒。
沈老太太知道这夫妻俩平时忙，也没有像两点就叫醒儿媳那样叫孙女，而是让他们好好休息补补觉。
陆长风捞过枕头旁边的腕表，正要往手上戴，就听女儿说：“爸爸！给我看看。”
“嗯？”他扬眉，随手递了过去。
夏夏坐起来，身上还盖着被子，她握着沉甸甸的钢表，仔细研究了一阵，从表盘到表带，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陆长风饶有兴致，想知道这小家伙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男人半坐，脊背抵着身后贴了泛黄旧报纸的土墙，苏娉脑袋枕在他腿上，余光瞥向女儿。
过了大概三分钟，夏夏脸上的纠结褪去，她小手握着表盘，认真道：“爸爸。”
“嗯？”陆长风好整以暇。
“等我长大了要去钟表行当修表师！”
陆长风算了一下，距离女儿上一个去当接线员的梦想是过去了大概是二十六个小时。
“行，爸爸支持你。”陆长风悠悠道：“以后我的表坏了都给你修，爸爸的钱都给你赚。”
“谢谢爸爸！”夏夏把手表还了回去，脸上欣喜异常：“舅舅的表我也修！不收钱。”
陆长风愣是给女儿气笑了。
“看到没。”他手指绕着妻子的长发，无语道：“这就是咱们的宝贝女儿。”
“这挺好的呀，她帮你修表，你的钱给她，她又用这个钱来孝敬你。”苏娉偷笑道：“算来算去钱还在自己家，表也修好了。”
“虽然是这么个理，但是这小家伙明天又换了梦想，指不定就想当邮递员，到时候我的表找谁修？”
“邮递员？”这话被夏夏听见了，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带着一丝疑惑：“爸爸，邮递员是做什么的呀？”
“……得，又来了。”
苏娉被他无奈的话语逗笑，推着他起身：“红薯都焦了吧，你看看还能不能吃，夏夏肯定饿了。”
“阿至也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小家伙忽然出声，狭长的凤眼带着一丝懵懂。
苏娉很难在男人眼里看到这样的情绪，没想到竟然在儿子这里看到了，她忍不住笑出声。
陆长风有些莫名地看着她，他下床用树枝扒拉炉灰，因为煨太久，外面已经碳化了。
从中掰开，还是能看到里面焦黄的内瓤。
他吹了吹热气，然后掰了一点塞女儿嘴里。
阿至爬到妈妈身上，因为脱了外套和毛衣，苏娉怕他着凉，掀起被子让他进来，让他趴在自己身上。
见小儿子张着嘴，陆长风又开始喂他，期间门还不忘照顾一下自己媳妇。
两个红薯都喂完，手已经漆黑的了，他先去洗手，木门打开又关上。
没多久，男人拎了个热水壶进来。
他从行李袋里拿出两个奶瓶，又找出芝麻核桃粉，分别倒了点进去，加热水，摇匀。
打开奶瓶盖，稍微晾凉，然后往小家伙手里塞。
夏夏抱着奶瓶不停地吸，她看起来比弟弟要胖一些，吃东西也快。
阿至依旧是慢吞吞的，姐姐喝了一半，他才喝了两口。
陆长风坐在床边，捏他脸：“怎么一个男孩子吃东西这么磨叽。”
阿至摆着小脚丫子表示抗议，可惜因为在被子里，爸爸看不见。
一家四口又在屋子里腻歪了一阵才出去，沈老太太在厨房里做饭，林漪说外孙们喜欢吃蛋羹，老太太就帮曾孙们蒸了两个蛋。
吃饭的时候，夏夏和阿至分别被两个舅舅抱在腿上，姐弟俩自己握着调羹吃。
沈元白单手抱着小外甥，让他侧坐在左腿上，也不影响自己吃饭。
看到这一幕，林漪想到他和长风同岁，忍不住问：“元白，子衿家平反了，谢师长会回北城军区吗？”
这俩孩子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双方父母也熟识，谢师长家风正，一双儿女尤其出色，后来又有了小儿子，也很听话。
当时来看，元白和子衿真的很般配，就等着两个孩子到了年龄，询问过他们的意思后，去谢家提亲。
哪知道一夕之间门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变故。
“暂时不会。”沈元白敛去眼底的情绪，“要等上面命令。”
因为大儿子出了事，谢家还有不少事要处理，目前这些都顾不上。
提起谢家，沈霄也有些唏嘘，不过并没有在饭桌上多说什么。
老谢和他关系好，以前还是酒搭子，性格也十分爽朗。
在农场这么些年，现在是什么样，他不敢确认。
谢家父女都一样，谢师长没有给昔日旧友写信告知近况寻求帮助，也没有让他们照看儿女，谢子衿也因为怕连累朋友，没有回过信。
他最怕老谢受了打击，从此意志消沉，一蹶不振。
谢家大儿子也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只可惜年纪轻轻就牺牲了。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沈老太太跟他们说了一些村里的近况，以及这些年和叔伯们的关系。
“分家的时候你还小，可能记不太清楚。”沈老太太冷哼道：“那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还说我们家就一个孩子，要那么多东西干嘛。”
现在这个院子的地还是当年村上分的，是沈老爷子和她一砖一瓦砌起来的，那个时候这些所谓的叔伯兄弟们可没有来帮过半点忙。
“她们说什么你们过过耳边风就行了，以前分家信誓旦旦说这辈子绝无可能求到我们头上，现在就装聋作哑想来占便宜，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们都是军人，纪律严明，要是真正的亲人压根不会来开这个口，怕给你们带来麻烦。”
“像你舅舅，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说要从我这得到什么，以前家里困难还经常挑着米油送过来，后来你出息了，他也没有跟我说要借钱没有要把你表弟给塞部队去。”
“平时在生产队做点工都做不下去喊累的人，去了部队能干嘛？这不是去丢人现眼吗？”老太太说的是沈家这边的人。
沈霄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管怎么说，从我这走关系肯定不行，这件事我会直接明说。”
“就该这样，不要怕得罪他们，他们啊就是捧高踩低，有了好处就眼巴巴地贴上来，不然生怕粘上。”
“这样的亲戚咱家不稀罕。”
“是，您说得对。”沈霄应道。
沈老爷子在和陆长风说话，他还拿了瓜干酒出来要和孙女婿一起喝，老太太这次也没说他，还给他炒了点花生米和蚕豆。
过年嘛，难得热闹一下。
“奶奶。”苏娉笑眯眯问：“您和爷爷以后打算去军区帮哥哥们带孩子吗？”
“这得看你两个哥哥什么时候结婚。”沈老太太看了眼他们，“奶奶年纪大了，再拖几年就真的走不动了，现在还只是腿脚不利索，生活上多少能帮点忙，有个孩子也能搭把手，再过一阵就有心无力喽。”！
听说和异性朋友讨论本书情节的，很容易发展成恋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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