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也罢天堂也好, 活在人间的大人是无法长时间把一个毫无关系的未成年人留在家里的。
金赛伦在韩舒苒家待了快两个月,做妈妈的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女儿,也可能是因为这两个月女儿都没收入, 不敢给导演打电话的孩子妈给导演发了个短信, 委婉的表达,孩子得上学了, 询问导演她什么时候方便带孩子去学校报道。
收到这条短信的韩舒苒把手机递给已经开学一周了的少女, 少女看过短信后, 呆坐许久,问导演, 《救赎》真的不能再拍了吗?
韩舒苒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只能反问小姑娘, “学校糟糕到你宁愿在剧组待着?”
小姑娘点头, 导演沉默片刻, 没说话。
金赛伦闷闷的开口, “同学们不喜欢我,老师也不喜欢。”
“他们孤立你?”
小孩子之间的‘不喜欢’要比孤立更严重,严重到可以称之为霸凌。诸如放在鞋柜里的鞋子会消失, 导致被霸凌的小朋友只能光脚跑回家(韩国校内要换拖鞋)。亦或者是往椅子上粘胶水,把书本画的一塌糊涂, 再往饭盒里丢虫子, 越小的孩子越残忍,越天真越残忍。
少女说的磕磕绊绊,说这些事小学就开始了, 上初中后勉强好一些。大姐姐抽着烟沉默的听着,脑子里浮现的是某个夜晚早就成年的金惠绣讲,按照她妈的标准, 少女妈已经很不错了。
韩舒苒对此事找不到评价的标准,也不想评价,她给少女的回应就一句‘在等两天’,等什么她没说,两天是个虚词还是准数她也没说。少女什么都没问题,只说好,随后就老实的等着。
当晚,少女睡着后,韩舒苒出门了,她要去见个人。
金泽维,主职导演,兼职脱|衣|舞|男,反过来其实也行,他在后者上赚的钱更多,也更出名,在特殊圈子里非常出名的出名。
这位算起来是韩舒苒的校友,成均馆毕业,只是比她低两届,直系,同样是导演系的,按称呼对方应该叫她学姐。学姐、学弟互相都听过对方的大名,但他们彼此不认识。韩舒苒在校内以教授的宠儿出名,金泽维在校内以特立独行出名。
这位学弟入校不到一个月就名扬整个学校,前一个月大家都以为他是学妹,在迎新舞会走哥特系穿华丽大裙摆登场的学妹。艺术学科很容易出怪人,他画风清奇一点也没人说什么,反倒有人被清奇的学妹吸引,开启追求。
追求成功,出去开房。当晚,学妹掏出来比追求者更大的物件,给追求者吓得夺门而逃,至此学妹原来是个异装癖的学弟就传遍整个校园。
韩舒苒初次听说校内出了个神奇生物时,学弟身上已经叠了很多buff。异装癖、双性恋、男女不忌、荤素不忌、s|m爱好者,以及自小被亲生母亲猥|亵和遭受过继父性|侵。
个人取向和道德层面的问题不谈,后两者涉及刑事案件,尤其是最后一条。这不是什么别人臆想的八卦,而是当事人以作品的方式公开的过往。
这位把他的过往拍成了短片,跟母亲的相关的短片送去了圣丹斯参展。虽说只获得了提名,但也让他在校内名声大噪。而关于继父的那部分,是他大一的期末作业兼递交检方的呈堂证供,送继父吃了牢饭,也让教授此后不敢单独看他的片子,都要叫上别人一起。
关于继父的影片是个纪录片,12岁的少年用防盗监控拍下的纪录片。纪录片经过剪辑成为19岁的大一新人期末作业。看作业的教授,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片子不对劲,叫来学生才知道那是纪录片,立刻报警。
是的,报警的人不是学弟,学弟本人并不觉得那有什么。学弟本人已经□□蛋的世界异化了,学弟本人专攻地下电影,反主流,反主流道德,反主流价值观,作品绝对是小众中的小众。
跟学弟走的路线相比,韩舒苒这种已经算小众的艺术片导演都能成为大众。
韩舒苒看过学弟送选圣丹斯的那部短片,当初教授找了一帮人来看,问大家觉得怎么样,彼时韩舒苒是支持送选圣丹斯的那一波。
学姐只看过学弟送选圣丹斯的那部,还是当义务劳动去观赏的,其他作品一概没敢看过。只看那一部就足够韩舒苒知道,学弟的作品不是她会喜欢的类型。
学弟的作品确实不是,金泽维保持着一年出一部短片的速度,涉及的题材包括暴力、性|犯|罪、s|m、炼铜等一系列地下电影中都算小众的流派。目前得到过很多国外独立电影奖的提名,但没有真正获得过奖杯。
此前跟学弟可以说是陌生人的学姐约学弟见面,是因为两个月前,那个摸小演员大腿的选角导演服务的其中一个项目就是学弟的新项目,也是出价最高的,会被少女妈看中的项目。
那位选角导演还没消失,还用这个项目勾着少女妈,还对少女妈说导演(学弟)很希望金赛伦出演。
韩舒苒不想跟那个选角导演沟通,她就从教授那要到了学弟的电话,选择约学弟见面。
学弟今晚有演出,在一家特殊人群爆满的夜店,他是这家店的台柱子。学姐按照他发来的地址打车到了夜店门口,本来打算进去的,出租车司机在她开门前迟疑着提醒打扮很正常,看着也很正常的客人,那家店可不太安全,让客人小心点。
那家店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不安全的,就是个夜店而已。招牌是霓虹灯,店门口站着几个无所事事的保安,偶尔会进出一些客人,真没啥特别的,这条街上生意不咋好的夜店不都这样么。
这条街上生意很好的夜店大门口都排一排人等着入场,这家店就没有。
韩舒苒扶着车门问司机,店怎么不安全了?司机欲言又止,最后也就说了,反正不太安全,随后让客人下车。
下车后,客人决定还是不进去了,先给学弟发短信告知她到了,在夜店对面的便利店等他,随后就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刷从教授那要来的学弟这些年的作品集。要跟陌生的艺术家见面,想套关系最好就是先了解对方的作品。
对方的作品很奇特。什么男男、女女,男男女女,都有。
韩舒苒很怀疑,学弟拍完了所有人类的搭配后会对人|兽下手,毕竟他去年出的片子里在结尾牵了一条黑狗出来,很危险的信号啊,这家伙新作不会就直接上人|兽了吧?
学姐等的时间还挺长,学弟可能没看到短信。她等了得有大半个钟头,街对面的疑似生意不好的夜店突然涌出一大批人,那群人爆发出的尖叫惊到了她。
不少路人跟她一起望向那群人,紧接着就看见一位网袜、超短裙,细吊带根本包裹不住的胸至少有d的红发美人,踩着高跟鞋如履平地,一路小跑,伴随着身后人群的呼喊冲到便利店门口。
韩舒苒被惊艳到,被美到,被美人迎风而来,穿过人群和车流,肆意妄为的横穿马路逼停一部部车,让怒气蓬勃的鸣笛声和惊叫的人群混杂成一首玄妙的bgm宣告美人的登场。
美人冲到她面前,急刹,及腰的黑色大波浪随着他的动作甩到身前,她or他撩起头发,发丝在空中划出更大的波浪,恍若深夜被风俘获的海面,冲韩舒苒灿然笑开。
“欧尼!”
欧尼傻乎乎的仰头看着‘妹妹’,愣愣的回,“您”敬语
“金泽维~”妹妹噘着嘴一屁股蹲下,变成她仰头看着姐姐,“明明是你约我的~”平语
韩舒苒眨眨眼,再眨眨眼,再再切换平语,“要不你先起来?”妹妹,你这个角度我啥都能看见啊!
妹妹扭腰往她边上的台阶一座,坐姿很是豪放,双腿大开的坐。这个坐姿让韩舒苒彻底回神,秒速拉着她的胳膊站起来,虽然你很大,但你没必要如此展现你的雄壮。
顺着学姐力道站起来的妹妹跟没骨头一样要往姐姐身上倒,韩舒苒以为自己拉人动作太突然,都张开手臂准备好护她了。斜后方突然伸出一只手要拽妹妹。
电光火石之间,真的就是一瞬间,速度快到韩舒苒根本就没反应过来,那只手的主人已经砸地上了,被娇柔的美人一个背摔砸地上,哀嚎。
美人跟娇柔这个词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美人虽然见到她就叫姐姐,跟她说话还带着娇俏的小波浪,但她一脚踩着扑街男的背开骂时,气势如虹,可汉子了。
扑街男是之前为了避让横穿马路的路人急刹车的车主,车主想来讨个‘公道’,上来就动手,上来就被砸地上了。
之后?之后跟韩舒苒没有一毛钱关系。
之后女王大人用高跟鞋踩着的车主连连求饶,之后打发了‘无辜群众’的妹妹挽着姐姐的手就进夜店了,路上挥开n个想上来骚扰的,一部分踢回去,一部分拍回去,还有一部分是骂回去的。
之后韩舒苒捧着一杯‘压惊酒’,坐在更衣间,围观美人大变活人。
先把假胸拽出来,韩舒苒视线跟着那个‘道具走’,妹妹以为她好奇,就把东西送过去,“新品,最新版,手感一绝,要不要试试?”
韩舒苒伸出食指戳了戳,“硅胶?”
“类似,但分子密度更高,摸起来更真实,不脱衣服能以假乱真。”美人的声音现在正常了,但也偏柔和中性,不怎么女性化也不太偏男性,一如他卸妆后的长相,男生女相的男孩子。这些年正流行的花美男长相。
妆卸了的美人头发是真头发,他就是一头大波浪没错,如今炸成了丸子头,边说话边伸手脱小背心。背心丢在化妆台上,接着就是小裙子了。
手放在腰侧的美人在拉裙摆前看了学姐一眼,学姐想了想,“需要我扭头吗?”
扬眉笑开的学弟话语里的小波浪又带出来了,“我就知道怒那跟那些傻逼不一样。”
怒那抿唇微笑,“欧尼和怒那的区别是什么?”
“我穿裙子的时候就叫欧尼(女生叫姐姐的称呼)。”金泽维说着就脱下了裙子,余光盯着她的,发现她即没刻意看也没刻意闪避,只望着自己的眼睛,仿佛在等他继续说,笑容变大,“穿裤子的时候叫怒那(男生对姐姐的称呼)。”
怎么叫都是姐姐的韩舒苒好奇,“不穿的时候呢?”
还穿着小裤裤的金泽维一乐,“不穿的时候叫主人~”
韩舒苒秒懂,“你还是把裤子穿上吧。”
穿上裤子卸了妆的明艳美人变身帅气的小哥哥,两人也没往外走,更衣室什么都有,酒有一瓶,下酒菜有两盘,除了味道有些混杂之外,完全可以坐下聊天。
坐在化妆凳上的金泽维还是大开大合的坐姿,双手按着腿间的椅子,半弓着身子看向坐在矮沙发上的学姐,超直接的问,“我能帮你什么?”
韩舒苒也很直接,“金赛伦,你新作要用她吗?”
“你想让我用她?不行。”误会了的金泽维拒绝的也很直接,“我新作是父与子,用她干嘛,她不是个女的吗,我下次拍母女的时候可以用她。”
失笑的韩舒苒刚要开口说你误会了,学弟就从高脚凳上起身倒向沙发,无敌直接的说,“不过你的话我们能聊,一夜,我跟你,要不要试试看?之后我单独给她写个本子都行。”
懵逼一瞬的韩舒苒堂皇,“我们是初次见面吧?”什么就一夜了?
“不是啊,我见过你很多次。”金泽维也不介意她不记得,随口就能举出很多次的见面,“迎新舞会我就邀请过你一起跳舞,你以为我是女孩子还跟我说不太方便。你从威尼斯回来,成为优秀学生代表演讲,我还给你送过花呢,还有”
还有很多学弟记得,学姐由于在校内太受欢迎记不清的过往。
学弟超想跟学姐尝试□□愉,理由是,“我在迎新舞会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主人,最圣洁的假面一旦被撕开,我都能想象你拿起鞭子抽我时,我能瞬间高”
“好的,你赢了。”韩舒苒笑着打断他,“我不是那一挂的,不胜荣幸,承蒙错爱,你误会了。”
金泽维撇了撇嘴,也没在意,话题说转就转,“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新本子,很有意思哦。”
“父子类型的你拍过三部了,这部有很大差别?”韩舒苒问。
“看了就知道了。”金泽维表示有,“这会是我的遗作,想不想看?”
“遗作的意思是拍完退圈?”
“拍完自杀。”
“怎么死?”
“割腕。”
金泽维伸出右臂送到她面前,左手猩红的指甲在右腕轻巧的划出一道白痕,随后收回手,讲细节,“我定好浴缸,象牙的,真的假的不知道,卖的人说是象牙的。到时候我可以被一具大象的尸体拥抱,我们会结为一体,想象就很美。”
韩舒苒想了想,“象牙不可能做浴缸的,那东西受潮后再干燥很容易裂开,你被骗了。”
“是吗?”金泽维纠结了,“可我不想用金的,玉石雕成的会很贵吧,买不起啊。”
“你可以找个风景好的地方跳伞啊,在半空中化为飞鸟不是也很美?”韩舒苒真诚的建议,“北美有个群岛,其中一座叫哈勃岛的沙滩是粉红色的,那是当地一种也有孔虫的尸体,你要是飞到那边去即能葬身一片粉红色的海,也能被动物的尸体拥抱,画面更好。”
掏出手机就开始搜‘粉红海’的金泽维,找到后完全认同这片海很美,可他对跟她一起头靠头选择‘墓地’的学姐说,“我准备自导自演把死亡送给观众作为我送给他们的最后一束花,跳伞的话,气流会让面部肌肉扭曲,那就不好看了。”
韩舒苒就疑惑,“你又不是直播,死了还怎么送花,找别人给你剪辑?那就不是你的作品了,主意也太烂了,怎么想的。”
“会吗?”金泽维感觉不会啊,“我把前面全部剪完,只留最后一个镜头,让别人给我剪好衔接进去,怎么就不是我的作品了,还是我的。”
韩舒苒不赞同,退回原位,边掏烟边跟他说,“我是没看过你的剧本,不知道你最后的画面具体有多长,但你想要美丽的画面,想要一束花从盛开到凋零的极致,至少也得十五秒以上吧?别人碰我的作品五秒我都不不接受,十五秒,你能接受?”
烟掏出来了,推开盒盖,让他先拿,韩舒苒诧异的看他摆手,学弟就乐,我不抽烟。
金泽维撩起衣角给她看小腹靠下的纹身,“有一位主人不喜欢我抽烟,折腾了我一晚上,在这烫了很多烟头,我就不敢了,戒了。”
韩舒苒把烟盒关上。
金泽维笑出声,抽走她手上的烟盒,低头用唇瓣含出一根烟来,再伸手从唇边抽走,夹烟的手把沾染过唾液的烟蒂递到她的唇边,“但我喜欢你们身上的烟草味,猩红的火星灼烧皮肤的烤肉香也很好闻,你要不要试试看~”
韩舒苒低头叼走了烟,火是学弟给她点的,她决定还是聊电影吧,“割腕前后要折腾两、三个小时吧,摄影师全程盯着,他会被告吧?”
“会吧?”金泽维没研究过,“他无所谓,他主人被关了,想赌一把能不能分在一起。”
“不能怎么办?”
“换个主人啊,监狱应该很好找新主人。”
物以类聚这个词韩舒苒算是懂了,“那你两、三个小时的镜头谁帮你剪到几秒,依旧不是你的作品了啊,那个剪辑的人能做到完美展现一朵花的枯萎吗?”
“是一朵花的盛放。”金泽维让她别弄错了,胳膊一抬搂住她,另一只手臂打开,“我即将迎来新生~”
韩舒苒抖动肩膀让他爪子挪开,“你新生的作品是由别人创造的。”有点嫌弃,“那根本不是你的作品。”
“你该不会想劝我别自杀吧?”金泽维很怀疑,“放弃吧,没用,我为这部作品筹备了很久了。”
“都说是新生还聊什么自杀。”韩舒苒笑看他,“你筹备很久的作品只是挂个名字,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个画面你根本不是导演是演员,你怎么新生,以演员新生?”
演员不开心了,掉头又坐回高脚椅,居高临下的看着陌生人,“你根本不懂,凤凰浴火重生,必然要付出代价。”
“别扯了,你要真想浴火重生玩自|焚啊,还不是**太难看,割腕化上妆发能一直美美的。”韩舒苒才不信呢,“我们愿意为充满魅力的镜头付出任何代价,但再美的镜头也得是由我所创造的,我才愿意付出代价,你这算什么。”
“呀!”
“叫什么,戳到痛处了?”
“韩舒苒!你以为你是谁!”
“金泽维,叫学姐,规矩呢!”
规矩是学弟兼后辈在学姐兼前辈面前得老实点,但艺术家们不在意这些,艺术家们在意的是作品,是如何创造属于自己的艺术。
金泽维鼓起脸,委屈,“你明明知道割腕是最美的,血液会被水稀释,加点药剂能变成浅粉色,像你给我看的那片海,那么漂亮的画面,你让我怎么放弃。”
“那么漂亮的画面是别人拍的。”韩舒苒让他别甩锅,“我没让你放弃,我是跟你说,既然是遗作就得尽善尽美,肯定要自己拍,别人拍算怎么回事。”
“我都死了还怎么拍!”
“叫医疗队守着啊。”
“你就是想劝我别自杀!”
金泽维自觉抓到她的把柄了,抬手就指她,“你跟那些无聊的人一样!”
“别蠢了,我们两到底谁无聊。”韩舒苒一个白眼翻过去,拍开他的爪子,“你根本不是想拍什么遗作,追求的也不是艺术,而是你的死亡得盛大,得万众瞩目,得”
“你才!”
“闭嘴,让你说话了吗。”
学姐给学弟从头批到脚,没有一句脏话但全是能让学弟怒发冲冠的话。什么就是不甘心自己死在角落里无人可知,什么无法靠作品成功就搞这些花活儿,什么没本事就想拿命炒作。这话讲得学弟差点揍她,巴掌都挥过去了,韩舒苒才不怂,有本事你就打,打了就是你心虚,就是你恼羞成怒!
怒到整个人都要冒烟了的金泽维一脚踹飞了高脚椅,敦实的铁凳子砸在地砖上,动静之大都引来外面的人飞奔而至,猛然撞开门,生怕屋里出什么事。
屋内其实啥事也没出,至少没有能进警察局的人生伤害行为,但这边没必要待下去。学姐和学弟转移沟通场地,去了new旗下的一个剪辑室。
大半夜的,韩舒苒找到制作人要封存的影像,再让制作人呼叫律师,先让学弟签了份保密协议,最后给他看《救赎》的剧本和让她决定让整个项目停止的拍摄影像。
剪辑室是个蔽塞的小屋子,一张桌子放四个显示屏,其中两个还是叠放加高的,桌前有两把椅子,没了,就这么大点空间。
一点点大的空间里,学弟在用四台显示器看四个镜头从不同角度拍出来的同一组画面,而学姐在看学弟遗作的剧本。
剧本很短,也就四页纸,本来就是短片,预计时常才六分钟。故事也很短,详细大纲九成以上都是违禁词,刨除那些能讲述的故事梗概一句话就差不多了。
有炼铜癖的男人为了压制自己变|态的心理四处找成年人约,指着能通过外力改变自己,因一次意外把炮|友弄怀孕了,他不能接受他的孩子有一个变|态的父亲,所以他决定在孩子出生那天,迎接他的新生。
剧本的最后其实是两个镜头的拼接,卧室里产妇在遍布鲜血的床上产下婴儿,挣扎着剪断脐带,婴儿的啼哭和母亲虚弱的呼唤,以及浴室里血泊中的父亲,两组镜头里的三个人类,迎来新生。
韩舒苒很快就看完了剧本,看完后就怀疑那个产妇应该是真实存在的,毕竟创作者把这部作品当成遗作,就追求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个妈妈你从哪找来的?”
“警察局门口。”
“嗯?”
看着视频的金泽维心不在焉的回她,“有个朋友被抓我去保释,在警察局门口碰到个来申请打胎的女人,好像是被强|奸|致|孕。她哭起来特别漂亮,撕心裂肺的,我当时超后悔我没带机器,手机拍的根本没感觉。”
“我跟了她一段路,在警察敷衍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打不了孩子一定会寻死,果然,她想跳楼。我就问她愿不愿意死之前找寻新生,大家一起么,生命既然都要结束了,就要伟大的结束。”
韩舒苒隐晦的翻了个白眼,“所以,那女孩子现在几个月了?”
“六个月,够我拍完,剪完她差不多临产,正好拍最后一组镜头。”金泽维没心思聊自己的事,他更好奇,“你这组镜头为什么那么别扭?就”讲不上来,“很别扭。”
“心态变了啊。”韩舒苒对他不看剧本直接看画面也不在意,先给他简述故事大概,再说,“写本子的时候我在求救,这一段应该是我想拯救自己,在坐困围城之时,我不敢向任何人求救,就只能自己坐自己的英雄,金赛伦就应该演出,我是自己的英雄。”
“可我拍不出来,我拍不出那种拼死要对命运挥刀的孤勇了。等我拍的时候,我心态已经变成了,世上没有超级英雄,我也成不了什么英雄。真正能消弭一切积郁的是时间,时间已经过去了,我找不回写剧本时心态。我镜头里的金赛伦就变得像个幼稚的傻子,她就应该跟大人求救。”
韩舒苒最清楚她的画面有多拧巴,她估摸着李在镕可能看过了,所以才不反对她选择停工。不过那哥大概没想到她会彻底叫停这个项目,大概以为她调整一下状态还能继续拍的。
目前心态没有任何改变的金泽维倒是可以理解她,“幸好你停工了,再拍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转念一想不对,“你是想借此跟我说,我的心态也会变?”看她不说话,当她默认,嗤笑,“你管炼铜叫心态啊?我变不了的,心理医生都说我这种没得救,你现在拉我一把,改天你就是杀人凶手的同伙儿。”
既然是遗作,既然一切都在追寻真实,既然都打算新生,看了剧本的韩舒苒也就知道他为什么要‘自|焚’,他活不下去了。自己经历过一场地狱的人不想把地狱再轮回一遍,他只能点燃一把大火祈求来生能浴火重生。
“什么时候发现的?”韩舒苒客串心理医生。
低头翻剧本的金泽维勾了下嘴角,“朴承文教授记得吗?”不等她回就说,“教授帮我报警,他跟我说,我爸做的不对,说我没做错什么,他一直带着我,一直照顾我,把我领回家,直到,我亲了他的小孙子。我以为我们在玩,教授却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问题,我也不觉得什么东西是犯罪,那只是人性,是**,是本能,是一切合乎天地之间存在即合理的东西。但教授跟我说那不对,心理医生跟我说那不对,每一个对我释放善意的人都说我不正常,我不想跟他们争论我正常与否,我只是想告诉教授的小孙子,这不对,那孩子跟我告白呢。”
“你应该听过我的不少传闻,校内传遍了都。传闻就对了一半,我确实把监控剪辑了当期末作业,但我会那么做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没有你们猜测的什么凄惨的童年,我始终都认为我在玩,期末作业来不急写就把以前的玩具交了。”
“我交上去的监控是我跟我爸在角色扮演,才变成他的呈堂证供,实际上我爸对我不错,真的挺不错的。我都不想念书,是他一直压着我读书。警察上门的时候他可以解释的,可他什么都没说,连律师都没找就认罪了,他死在出狱后。我去接他出狱,我们一起吃了晚饭,我想跟他道歉想亲近亲近他,他就死在隔天的早上,用一把刀在胸口刻下了我爱你,就那么死了。”
“我真没觉得我爸有什么问题,虽说他不是我亲生父亲,可我亲生父亲也不怎么样。相较之下,我妈才是不正常的那个。但我没有任何我妈不正常的证据,我十二岁之后,我妈在我面前就正常了,她在我弟那才不正常。”
“我从头到尾都在玩,玩我以为有趣的游戏,偏偏你们都说那不对。我不懂哪不对,明明是大家都开心的事。可我不能跟教授说啊,说您的小孙子想跟我一起开心,我能说什么呢,没什么好说的。”
金泽维对韩舒苒说,“你的心态能变,是因为你始终都知道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我的心态变不了,我到现在都不认同你们就是正常,你们只是绝大多数而已,你们这些大多数制定了少数派不遵守就得死的规则,我这个少数派只能追寻新生。”
见到学弟之前,韩舒苒有两个打算。一是学弟的新作适合金赛伦,那就让金赛伦进学弟的剧组,逃离学校,逃离母亲,也离开她。二是学弟的作品不适合,她就再给金赛伦找个合适的,也能让金赛伦离开她。
金赛伦必须离开她,她必须跟金赛伦切割。否则这孩子的人生就会变成她的责任,她确实不是圣人可她也无法忽视发生在眼皮子底下,她随手就能解救的受害者。
金赛伦跟她太像了,像到韩舒苒不想看到地狱在自己眼前一遍又一遍的轮回,她不想看见她。
见到了学弟,一句‘遗作’让韩舒苒又看到了一个地狱。人间为什么到处都是地狱,那地狱里有什么,地狱就真的空空荡荡吗?
学姐想拉学弟一把,哪怕他们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可学弟跟她说,我想要去追寻属于我的天堂,你应该懂我才对。
韩舒苒懂,韩舒苒无限了解给自己寻找葬身之地是什么感觉。韩舒苒甚至懂得,如果她能在追寻天堂的路上能有一部作品作为遗作,是天底下最浪漫的事。
如此浪漫的事,她却因为‘正常’想要反对,她好像才是那个不正常的人。
不正常的韩舒苒闭关三天写出来一个剧本,她把剧本给到学弟,询问要去追寻天堂的人想不想在人间多留几天。
“你这是抄袭!”
“我们完全两个故事。”
“就是抄袭!”
“故事从头到尾都不一样。”
“抄袭狗!”
“有本事你去告啊。”
写出一个全新的绝对没有抄袭任何人剧本的作家,询问只拍地下电影的导演,“想不想上大荧幕,上院线,上到威尼斯或者随便哪个更大舞台去证明,你的才华值得你在人间多留几天。”
“韩舒苒!”金泽维举起剧本砸过去,“你到底想干嘛!”
“想当一次制作人,我还没当过呢。”韩舒苒抱住了迎面飞来的剧本,“你也没拍过长篇吧,想拍吗?”
“滚!”
韩舒苒耸肩,还真就起身了,“剧本你已经看过了,我想要找制作公司立项有多容易你比我清楚,我是没打算当这个项目的导演,你要是也没兴趣,那就只能能对外”
“韩舒苒!你王八蛋!”
“我就当你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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