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了一阵赵旭,大家也觉得没趣,人都不知道跑哪了,骂又不能骂死他,真正重要的还是怎么闯过眼前的关,大家伙苦兮兮看着唐毅。
“唐公子,你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唐毅想要张嘴,又犹豫了一下,看了眼闲出屁的徐渭,笑道:“文长兄,你给大家伙说说如何?”
“嗯!”
徐渭重重呼出浊气,仰着头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态。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把药方开好了吗?关键是信用,试问如今的苏州,谁最有信用,谁就能救大家。”
谁?
众人一头雾水,庞策念叨着:“信用?王崇古,四大钱庄?”
“笨蛋!”徐渭气得骂道:“晋商有信用也不会帮你们!你们都听着,在这场危机中,是谁为了平抑物价出力最多,是谁在万物皆涨的时候,提供廉价棉布和木炭,又是谁运来了海量的粮食,击败了赵旭等人的反扑?”
徐渭连串的质问,大家如梦方醒,一双双热辣的眼睛盯在唐毅的身上,简直要把他盯化了。
想想前些日子,唐毅大量抛售棉布和木炭一类的必需品。
大家伙还都嗤之以鼻,以为这家伙放着银子不赚,简直是脑子有病。直到此时,大家才明白过来,敢情人家是深谋远虑。
试问整个苏州,还有谁能得到百姓一致的信任,不是知府衙门。不是大获全胜的四大钱庄,而是交通行!
一个绝不囤积居奇,绝不哄抬物价,做良心生意。挣本分利润的交通行,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良心企业,哪怕是多年的老字号,也都被比了下去。有实力,有威望,有信用。大家伙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
全都涌到了唐毅面前,七嘴八舌,祈求他帮忙。
“你们还是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交通行能救一个,救两个,能救所有人吗?”
大家又傻眼了。唐毅胸有成竹地笑道:“交通行可以牵头,你们都入股交通行,采取互相担保的方式,大家拧成一股绳,许诺百姓,分期兑换票券。”唐毅幽幽地说道:“别告诉我,你们在苏州混了这么多年。加起来还换不来信任?”
庞策忙说道:“唐公子,实不相瞒,我们手上的现银都耗光了,让我们入股交通行,我们拿不出银子啊?”
“呵呵,好办,你们手上不是有票券吗,可以充当股本。不过要打三折!”唐毅轻松地说道,可是听在这帮人耳朵里,简直在滴血。
果然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唐毅这小子看起来忠厚仁义,可是真正下手,一点不含糊。他们都能预见,票券恢复价值,至少要损失二三百万两。
可是能不答应吗?
显然是不敢!
唐毅好歹给大家留条活路,而且交通行整合了苏州的市场之后,他们身为股东,以后的好处多多,恢复损失也不会困难,甚至能更上一层楼。
如果是晋商整合,那大家伙可就是大难临头,保证被吃得尸骨无存。
“成!我们同意了!”
……
就在魏良辅的见证之下,唐毅同苏州二十三位士绅豪商代表,签下了入股文书,随着他们的加入,交通行的股本一举突破一千万两,达到了一千一百五十万两,成为全大明最大的钱庄。
虽然晋商四大钱庄加起来还是交通行的两倍多,可是唐毅已经拥有了一搏之力。
入股的次日,唐毅就怂恿二十三家出头,表文告。
一共三条:第一,为参与投机,哄抬物价,致使百姓生活受到影响道歉;第二所有票券一律有效,只需拿旧有票券到各个店铺换取新票券,折价五成,同时新的票券为统一制式,可以到任何商铺兑换任何等价物品;第三,由交通行为所有商铺和票券提供最终担保,保证履行承诺。
文告的核心就在第二条,这是唐毅开出的解决票券的药方,票券的出现是经济展的必然结果,盲目扼杀是自毁前程。但是,票券失控更加可怕,点心铺,肉铺,粮店一类的小生意,连店铺算起来不到二百两银子,就敢上万两的券,根本就是胡来。
整顿之后,小生意全部退出,不许行销售票券。以后票券交易集中在大宗商品上面,比如大米、面粉、棉布、丝绸、茶叶等等。
由交通行出面组建交易中心,供投资者买卖交易。
他的方法虽然将旧券打了对折,老百姓损失不小,但总比一文不值要好。而且由于票券可以到任意商铺交易,实则大大增强了流动性,简直比银票还好用。
老百姓争相兑换新券,转眼之间,废纸又变成了宝贝,而且拿到了新券的百姓开始了疯狂的采购,压抑了几个月的消费热情都释放出来。
很快各个商铺都迎来了生意的高峰,交通行负责提供充足的物资保证,曾经下降到冰点的市场又热络起来,复苏的速度远远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也包括王崇古在内!
知府大人很愤怒,愤怒到了极点!
那滋味就好比辛辛苦苦熬了一锅汤,正准备吃,让人家连锅端走。曾经他多感谢唐毅,此刻就有多恨他。
王崇古甚至咬牙切齿,想要冲到唐毅的家,把这小子捏死,只是他身边有狼士兵,又有乡勇,王崇古不敢冒着大动干戈的危险,玉石俱焚。
可是他怨气难消,换上了自己的官服,准备全套仪仗,准备去兴师问罪。还没等他行动,王孺就前来禀报。
“大人,唐毅来了!”
“好小子!让他滚进来!”
王崇古连一点礼节都不讲了,没有多大一会儿,唐毅依旧是淡灰的儒衫,春风满面,到了签押房,冲着王崇古恭恭敬敬施礼。
“学生见过先生。”
“学生?老夫可没有你这样的学生!”王崇古豁然站起,冲到了唐毅面前,几乎脸对着脸,怒斥道:“唐毅,唐行之!你想学诸葛亮吊孝是吧?老夫告诉你,我不是周瑜,没那么容易被气死,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老夫要是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王崇古真的气疯了,不带这么坑人的。
他辛辛苦苦,调集千万白银,同赵旭血拼,好容易到了收割果实的时候。四大钱庄就等着把一个个商铺挤兑黄了,然后低价抄底,完成鲸吞蚕食。
第一天他们就接管了二十多家商铺,第二天飙高到三十五家,就在侯运来等人拍手称快的时候,铺子倒下去的越来越少,第五天只有个位数,到了第六天,更是一家都没有。
他们大为惊讶,急匆匆调查,才知道原来交通行向所有商铺注入资金,数量不多,可代表着信心扭转。
接着二十三家的文告出来,王崇古和晋商才猛然惊觉,昔日的盟友早已经变成了对手,唐毅在毫不客气地收割他们的庄稼。
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行之,老夫不想见到你,现在就给我出去!”王崇古扯着脖子咆哮。
唐毅没有丝毫生气,而是笑道:“先生。”
“不要叫我先生!”
“那好,府尊大人,草民想请教,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对,让先生如此愤怒,还请明示?”
王崇古真想扑上来,把唐毅的小脸给撕碎了,可是要说有什么不对,他还真说不出来!唐毅当初只是答应他帮着平息物价,自始至终都是如此。平心而论,没有唐毅的帮忙,他根本打压不下来粮价,很有可能就阴沟里翻船。
对于这点王崇古是感激唐毅的,只是他无法接受,唐毅摘桃子的行为。他们辛辛苦苦,竹篮打水一场空,郁闷的滋味能把人活活憋疯。
足足过了一刻钟,王崇古才长长出口气,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如同夜枭,凄凉怪异,让人毛骨悚然。
“老夫真是糊涂,明知你唐行之足智多谋,心思深沉,还敢约你过来帮忙,弄得被人家买了,还要帮人家数钱,老夫真是天下最大的蠢蛋!”王崇古垂着胸膛,咚咚作响,悲愤至极。
唐毅严肃地说道:“不管您承不承认我这个学生,苏州缺粮以来,先生种种作为,钦佩不已,倘若有一天我牧守一方,必定以先生为榜样。”
“你是在侮辱老夫!”王崇古轻蔑地冷笑道:“唐毅,你手段高明,老夫不过是被你利用的可怜虫,如今苏州士绅唯你马是瞻,比起我这个空壳子知府,你唐毅才是苏州的真正主人,老夫真要恭喜你。好学生,咱们喝三杯吧!”
不容唐毅说话,王崇古就拿过了酒杯,连续满了三个,喝得一干二净。放下了酒杯,王崇古如释重负地笑道:“古人有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你我要是闹到了那个地步,天下皆知,师徒反目,不光是你,老夫也会成为士林笑柄。这三杯酒,就算是绝交酒,从此之后,你我师徒关系不在,有多少明刀暗箭,我王崇古受着。唐毅,你也要记住,敢坏老夫好事的人,没有好下场!”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着出来。
来之前唐毅就有所准备,就如同他教训士绅所说,他是苏州人,不可能充当晋商的打手,闹翻是必然的,他并不后悔。
唐毅深深一躬,从怀里取出一物,放在了王崇古的面前,王崇古一愣,冷笑道:“怎么,还想贿赂老夫不成?”
“学生不敢,这张一千两的银票是我的手下偶然现的,有人暗中做了四大钱庄的假银票,请先生留神。”
说完唐毅转身飘然而去,只留下了傻愣愣的王崇古盯着面前的银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