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长只感觉一股子酸麻劲从后面传导到头皮,他不再提醒徐苍而是左手一把握住驾驶盘,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同时,机长的右手作势要抓住一号发动机的油门杆,他这是要重新接收飞机的控制权了。
可是,就在这一刻,徐苍的左手反手抓着机长的右手手腕处,急迫而用力。只见徐苍脸色未有丝毫变化,声音冷冽而不容置喙:“不要动,飞机还没有失速。”
机长愣了一下,却是很快理解了徐苍的话。
飞机抖杆并非进入失速的信号,而是即将进入失速的征兆。失速放在任何一块飞行器中都是异常危险的现象,尤其是在注重安全的民用航空领域,是绝对要避免出现此类状况的。所以,波音公司不会让飞机进入失速才提供警报的,在进入之前就会提供警戒,即抖杆。
飞机的抖杆提供1.3倍的失速速度余度。就比如,飞机会在一百节的速度失速,但实际上在一百三十节的时候,飞机就会开始抖杆。这就代表即便是在一百节到一百三十节的抖杆区间内,飞机实际上还没有进入失速。
“你是在玩火!”机长还是不能接受这种刀尖上跳舞的举动,因为从抖杆到真正失速是没有明确的指示的,机组是无法判断什么是已经失速,什么是即将速度的!
“五节,我会将速度维持在小于抖杆速度五节,一节都不会变。”徐苍一把将机长的右手从一号发动机的油门杆上甩开。
此刻,一号发动机的油门杆虽然一直没有动,但实际推力已经剩下四十多的N1了,已经要接近慢车推力了,这也代表飞机已然接近于无动力。
正是如此尴尬的境地里,需要徐苍做出一些危险的举动。很多时候是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的,可总该是要做些什么的。
机长牙关紧咬:“这样的风下,你根本维持不了飞机的稳定速度。”
在无动力的情况下,飞机就是彻彻底底的滑翔,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随风飘荡”,刚才还有一台发动机动力的条件下,他都无法维持飞机的状态,更别说现在了。
抖杆速度下五节,若是徐苍能精确地维持这个速度,机长勉强还是可以接受的,问题是他觉得徐苍维持不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机长所说,一股突发的乱流将飞机鼓动的下降率短时间归零,但是速度眼看就要减小了。然而,徐苍在速度变化的前一刻一把按住驾驶盘,飞机空速表上的指示数字便只小小地动了一下,连一节的变化都没有。
这还不算完,在抑制住速度变化的同时,徐苍陡然间往右迅速压回了一点盘。可在机长的感受中,飞机根本就没有收到任何要增大坡度的情况,为何要减小坡度?
便是在机长形成这个念头的一刹那,飞机猛地受到气流影响,仿佛是毫无预兆地又往左增加了坡度。可是,此前徐苍就已经有了修正动作,在气流影响飞机的一瞬间形成了抵消效应,飞机只是在眨眼间坡度增加到了三十五度,所持续时间极点以致于飞机都没有产生坡度警告。
驾驶舱中一片死寂,只能闻听见机长胸口急剧起伏而产生的粗重呼吸声。
太快了,徐苍的修正太快了,在偏差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偏差会如何产生了,从而提前做出反应,将偏差扼杀在最小的影响范围内。
就算波音737和空客320相比有这样那样的弱项,但是一个真正的飞行员还是会更加喜欢737的。因为在737上,飞行员是可以感受到杆力的,继而能感知到舵面的运作和飞机所处状态的变化。
一個顶尖的飞行员是可以通过杆力来与飞机融为一体的!
或许,这种人机合一的状态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才能达到,可现在机长仿佛已经看到了。
如臂指使,挥洒如意!
“这就是绝对体感吗?”
机长在这一刻几乎要长啸起来,他的师父曾经说过有些人是老天爷赏饭吃,生下的起点就是别人的终点。
那些人才不管什么空速,姿态,油门,才不管什么风向速度,什么侧滑偏流,什么接地点,拉平技巧。
他们操纵飞机就靠着自己的感觉与......本能,他们想让飞机以何种状态出现,飞机便会那般。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差别!这就是绝对的体感!
机长毫不怀疑这个时候就算将徐苍的眼睛蒙起来,他照样能分辨出飞机状态的偏差同时以最快速度修正下来。
在如此大风环境下,不少机长在双发正常工作的情况下都不能保证飞机空速的稳定,更别说徐苍此刻还要兼具飞机下降了,坡度以及侧滑。
“蓝天航空里竟然有如此人物!”
机长看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了,光是这一手就将其碾压得一无是处,没有他丝毫辩驳的余地。飞行员的圈子很肮脏,也很纯粹,在这个时候,机长的名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徐苍并不管自己的操纵给予了旁人何等的震惊,他只是能感觉到飞机的驾驶盘开始变重了,以致于他必须开始极缓慢地放杆才能维持飞机速度的稳定。
这是因为一号发动机已经要不行了,而速度不能再降低了。
随着飞机的不断转向,他们已经能看到剑川机场的候机楼了,再转一会儿儿,飞机就能对正跑道了。
眼看似乎胜利在望了!
“我们要在跑道外接地了!”徐苍突然冒出这一句。
机长一怔:“你说什么?”
在机长话音落下的一刻,就好像是生锈的齿轮相互压轧而产生的刺耳摩擦声从左侧机外传出,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轰隆声,似乎是什么东西在铁桶之中爆开的动静。
在飞机的一阵颤动中,一切终于归于平静,一号发动机的N1转速直接归零,甚至连风转转速都不存在。
这一刻,徐苍的左脚从方向舵踏板上收回了,他叹了一口气:“你可以灭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