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冬——
幽远晨钟,穿过雾蒙蒙的雨幕。
京城百街千巷在钟声中陆续升起寥寥炊烟,北方的巍峨皇城也打开了宫门,身着各色官服的文武朝臣,自千步廊鱼贯而入。
东方离人穿着绣有‘胖头龙’的银色肚兜,站在屏风后张开双臂,由侍女穿戴着衣袍,双眸越过屏风,望着视野尽头的宫城,一架百人簇拥的步辇正移驾太极殿。
“圣上今日起晚了一盏茶的时间,是何缘由?”
白老妪站在身后,恭敬回应:
“昨夜太后娘娘去了永乐宫,在寝殿留宿。太后娘娘喜欢与人谈心,圣上可能是和太后聊的太晚所至。”
“圣上日理万机,本就疲倦,晚上再被太后缠着拉家常,如何受得了……”
“要不老身安排一下,把太后娘娘接到王府来住几天?”
东方离人略微斟酌,点头允诺。
等蟒袍玉带穿好后,东方离人来到顶层的书房里坐下,翻开黑衙整理好的折子,查看各地上报的消息:
“红花楼几位香主,同时外出,似是有大动作……红花楼要作甚?倾巢而出,去灭了水云剑潭?”
白老妪琢磨了下:“不可能,老枪魁在,红花楼尚有灭水云剑潭的底气,如今的红花楼,得看水云剑潭脸色。老身听说,红花楼各地的堂主,每年会碰头,估摸是去商议红花楼往后归宿吧。”
“红花楼明面的体量都不小,暗道必然藏着更多,称得上富甲江湖。若他们在江湖混不下去,有意效忠本王,可以给他们个机会。”
“是。”
东方离人没再关注红花楼,继续打量:
“一只商队自梁州入关,‘血菩提’似暗藏其中……血菩提是谁?”
“十年前横行天南江湖的一名杀手,生平血债累累,曾经刺杀过充州太守,被朝廷乃至江湖追杀,销声匿迹至今。”
白老妪眼中露出一抹凝重:“此人武艺不详,善机关暗器、隐匿乔装,耐心也惊人,曾为了刺杀七玄门的掌门,在门派附近潜伏近一年,多次擦肩而过未曾出手,直至对方彻底放松警惕,才一击致命、远遁而去。如今重新现身,可能是被‘绿匪’招揽。”
东方离人听见这个,眉梢紧锁:
“绿匪招揽这种顶尖刺客,目的不是朝堂重臣就是本王。让黑衙注意近日自梁州过来的人……”
说到这里,东方离人忽然想起刚刚从梁州入京的夜惊堂。
不过夜惊堂才十八岁,年纪对不上,想想还是打消了疑虑。
了解完黑衙呈送上来的消息后,东方离人起身来到露台上,打量皇城内外的情况。
但刚注意没多久,就现大表哥王赤虎,怀里抱着一样东西,鬼鬼祟祟离开了黑衙。
东方离人眉头一皱,询问道:
“王赤虎又准备去做什么?”
“昨天下午夜惊堂登门拜访,准备抓无翅鸮,让衙门协助,问王赤虎借了点东西。”
东方离人不觉得夜惊堂有本事抓住无翅鸮,对此自然来了兴致,回头询问:
“他借什么?软骨香、离魂针?”
“呃……”
白老妪有些迟疑,但也不好欺瞒靖王,想想走到东方离人跟前,小声低语了两句。
东方离人安静听完,英气十足的脸颊少有的一红,蹙眉道:
“他有毛病?”
“唉,为了办公事,殿下不该计较这些小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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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微雨,落入青石老巷,黄的酒幡子,在屋檐下无声摇曳。
酒肆旁的马厩里,停着一匹烈马,奔行过后刚刚停歇,口鼻中依旧喷着粗重鼻息。
“嗤——嗤——”
酒铺里没有旁人,窗口处传出两道低语:
“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什么东西?”
“角先生。”
“角……嗯?”
酒铺里,夜惊堂身着黑色袍子,头戴斗笠,做游侠儿打扮,在桌旁就坐,接过王赤虎递来的一个紫檀木盒,眼神怪异。
王赤虎可能是怕败坏名声,警觉性极高,以身形遮挡掌柜伙计的视线,小声道:
“此物由整块翡翠凋琢而成,光底料价值就不下千两,还出自前朝名匠之手,用过的人不是王妃,就是一品诰命。大魏开国后,此物几经辗转,流入定安侯府……”
夜惊堂看着做精美美紫檀木盒,硬是没敢打开:
“王兄,我请您帮忙找件上不得台面的物件儿,这也太……太实在了些,此物……”
王赤虎神情严肃:“为朝廷办事,不必计较这些小节。夜老弟还能想到什么东西,比这还上不得台面?”
夜惊堂确实想不到,他本来觉得找靖王借金丝肚兜已经够离谱了,万万没想到王赤虎能找来更离谱的东西。
不过这玩意确实不像官府下饵的东西,传出去够难听,偏偏价值、来历又能吸引无翅鸮等飞贼,非常合适。
夜惊堂打量木盒几眼后,还是收了起来:
“实在麻烦王兄,在下定当不负厚望,把无翅鸮抓获归桉。”
“都是给帮朝廷办事儿,有什么好谢的。我已经让城里的暗桩在外放风声扇风点火,你直接去销赃即可,能不能成看你运气。我先走了,告辞……”
夜惊堂目送王赤虎鬼鬼祟祟离去,又看向手里的紫檀木盒,犹豫再三还是没打开,用黑布包起来,离开了铺子。
下着小雨,街面上人烟稀少,夜惊堂在街上转了几圈,确定无人尾随后,来到了一条小巷内。
骆凝和折云璃在巷子里持伞等待,做寻常母女打扮。
鸟鸟则站在墙头放哨,注意周边动静。
瞧见夜惊堂回来,折云璃连忙小跑上前,询问道:
“黑衙给你什么东西当饵?”
夜惊堂翻身下马,不太好明说,把黑布包裹的紫檀木盒递给了骆凝:
“不太正经的东西,我没打开过,骆女侠最好也别打开,免得生气。”
?
骆凝接过盒子,掂量了下重量——不像是‘金丝肚兜’。
“你不看看,待会怎么拿去销赃?”
骆凝说着抬手划开木盒,不过怕有诈,又凑到了夜惊堂跟前,让他一起看。
折云璃听见‘不正经’,按耐不住小姑娘的好奇心,贴到骆凝跟前打量。
哗——
紫檀木盒划开,大红色的布料,呈现在一家三口眼前。
盒子里是一件晶莹剔透的碧绿玉器,超凡的凋功与珠圆玉润的色泽,哪怕是外行,也能看出此物的价值。
至于造型……又粗又大!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
折云璃一愣,凑近仔细打量:
“哇!好大的……手笔,这块玉怕是值不少钱,就是形状有点怪……”
说着想用手去摸摸。
骆凝第一眼也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但仔细查看玉器形状,现‘玉柱’上栩栩如生青筋和龟……
啪——
盒子勐然关上,差点把折云璃手指头夹住。
“师娘,你做什么呀?!”
骆凝脸色涨红,直接就把木盒丢向夜惊堂:
“你这小贼……”
夜惊堂知道会是这反应,稳稳当当把紫檀木盒接住:
“这可是办桉用的公家财产,坏摔了你赔?”
折云璃不知玉器用途,和好奇宝宝似得询问:
“师娘,你生气作甚?这是东西做什么用的呀?……哎幼~”
脑壳被骆凝敲了下。
骆凝可能是怕折云璃被带坏,压着羞怒柔声解释:
“男人在青楼用的物件,不干净,你别多问。”
折云璃眨了眨大眼睛:“这么大根棒子,不会是用来欺负女子的吧?该怎么用……嘶——”
骆凝就如同忍无可忍的单纯妈妈,面对好奇闺女,只能采取揪耳朵的方式训道:
“让你别问就别问,一个姑娘家,问这些像话吗?”
折云璃吃疼之下,连忙抬手:“好好,我不问。我也是想救仇大侠,帮忙参谋吗……那现在咱们去黑市销赃?”
骆凝手持这种不洁之物,岂能带着云璃:
“既然要引蛇出洞,三个人一起容易打草惊蛇,你轻功一般,也帮不上忙,回去好好待着!”
折云璃显然不乐意,但面对严厉师娘,她也没法说什么,只能轻轻叹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离去。
夜惊堂一直憋着笑,结果折云璃一走,骆凝脸色就冷了下来,怒视他:
“你无耻!”
夜惊堂笑容一凝,莫名其妙道:
“我无耻什么?这是官府给的物件,都说了让你别看你非要看,看完了骂我无耻。一个玉凋的物件罢了,有必要这么大反应?”
骆凝作为成熟女子,哪怕没经历过男女之事,还是从平天教某些妇人那里,听闻过这类物件的用法。
不过这事儿问题不在夜惊堂,骆凝想想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羞恼,沉声道:
“朝廷怎么这般无耻,竟然让你用此物……”
“好用就行。换你是无翅鸮,得知自己偷这种东西销赃,传为江湖笑柄,你气不气?”
骆凝想想也是,不再多说,结果夜惊堂又把盒子递过来,让她抱着。
“你做什么?”
“抱着!”
夜惊堂把紫檀木盒塞到十分嫌弃的骆女侠手里:
“我是男人,一家之主,抱着盒子跟你后面像话吗?”
“……”
骆凝暗暗咬牙,最终还是把盒子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夜惊堂把鸟鸟放在肩膀上,牵着马走出巷子:
“咱俩乔装身份,就当结伴游历的江湖飞贼。从现在起,我叫你凝儿,你叫我……”
骆凝跟着后面行走,冷声道:
“我叫你‘翅鸮’。”
“开什么玩笑。”
夜惊堂偏头看向小媳妇打扮的骆女侠:
“要不叫相公?小夫妻结伴走江湖不容易引起怀疑。”
骆凝肯定不乐意,但除了这称呼,也没其他关系,能解释孤男寡女为何一起在江湖行走。她想了想道:
“相公、夫君太正经,江湖人一般不这么叫。嗯……我叫你夜郎?”
夜郎?
夜惊堂可是知道‘夜郎自大’的典故,对此自然摇头:
“不太好听。”
“那堂郎?”
“叽?”
鸟鸟歪头左右打量,估计在琢磨——哪里有螳螂?
夜惊堂忽然觉得义父起名的水平,着实有点不靠谱,这以后媳妇该怎么叫他?
略微琢磨,夜惊堂想起‘三娘’的称呼,干脆道:
“叫四郎吧,嗯……姓黄,黄四郎。”
“黄四郎……”
骆凝觉得没啥问题,就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