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无尚想, 中城区的督察员们实在应该学习一下如何用最短的时间,尽可能多地去汇报信息。她伸出手,无形的力量顺着掌心向外蔓延, 原先的空间被溶解, 在肉眼无法观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只有步无尚能感受到的空隙。在秦宅中存在有副本的情况下,步无尚的行动其实非常冒险,她打开的空隙很可能把她重新送到副本里头, 不过可靠的督察官阁下还是果断跃进了空隙里头, 下一刻,她便出现在了张究身边。这位中城区督察员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皮肤白得仿佛被抽干了血液,要不是还能感觉到微弱的心跳, 简直可以直接当做身故人士处理。他被抽走了大量生命力。而且不止是张究看起来宛如一具尸体,周围的其他督察员, 也都有相似的外观, 显然是有着差不多的遭遇。“这些人大概死了五分之三吧。”一道挺熟悉的声音在步无尚侧后方响起。步无尚回过头, 也不惊讶, 只冲来人点了点头:“洛督察。”披着棉大衣的年轻人也朝步无尚挥了下手。他叫洛载归, 是隶属于保卫科的督察官。不管是外城区还是中城区,在发现副本内有两位大人物同时光临的踪迹时, 必须第一时间将情况上报并启动应急预案,刚刚恢复原职没两天的洛载归, 也因此重新被派到了外城区。步无尚:“只有你来?”洛载归:“到旺季了,卓队长那边暂时走不开。”步无尚:“你过来的时候, 看到了什么?”洛载归低着头, 视线落在地上横七竖八的督察员身上, 随后回答道:“他们是突然出现,符合离开副本的特质,一开始虽然有些不正常,不过生命力都是满的,就在跟你讲电话的时候,突然间整个人像是干瘪了下来。”步无尚在脑海中想象着那副场景。“我记得以前好像有过……”她说了一句话后便停顿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短暂的疑惑。洛载归叹息:“造梦家又一次加固了跟自身有关信息的封锁,要不是祂已经疯了,做不到面面俱到,我们根本不可能保留下来无尽城的相关资料。”就在两人交谈之际,空间产生了一丝波动。一扇无形的大门被打开,步垂鸣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他的行动似乎存在一定的延迟,手臂维持着推开什么的姿势,过了一会才慢慢放下。他脸上的肌肉仿佛凝固了一般僵硬,整个人有种明显的不协调感。“……”步垂鸣看着躺了满地的下属,露出一丝挺遗憾也挺陌生的神色:“果然还是不对。”步无尚盯着面前的叔父,身周属于界域的力量开始蠢蠢欲动。步垂鸣露出一个僵硬的笑脸:“面对自己的同僚跟叔父,不会手下留情?”步无尚直接抬起了手,用实际行动表达了“顾念旧情,一定给你一个痛快”的意思。洛载归则摘下了
隐形眼镜。他的瞳孔里,泛着丝若隐若现的银色。步垂鸣咦了一声:“居然是一个‘密瞳’。“算了,虽然没能拿到‘界域’,不过造梦家会干涉秦锦鸿的生死,本身就是一件挺有价值的消息。”话音方落,伴随着“哗啦”的怪响声,步垂鸣整个人仿佛散了架似的,倒塌在了地上。*梦境书房内。程亭羽想,自己以前过副本的时候还会太乐观了,没想到会有数着生命值过日子的一天。她靠在座钟上,看着指针一格格往后走,神情是能直接当遗照的安详。现在的座钟是第六天的座钟,作为提灯人,她的时间不再处于停滞状态。也就是说,不管是生命值还是体力值,都会逐步流逝。程亭羽看着已然打开一线的书房大门,手指轻轻敲着地面。走肯定是不能走的,按照现在的情况,通关失败是早晚的事情。所以她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做的?程亭羽慢慢站起来,注视着面前的座钟,伸手拨动表盘上的指针。她的尝试成功了。在座钟修好后,指针也可以因外力而转动。程亭羽将时针沿着逆时针方向连续拨动了五圈。“咔哒。”在时间被拨动到第一日的时候,完好的座钟再次碎成了一地零件。看着眼前的场景,程亭羽露出了一个无声微笑。她完全明白了,自己在副本中需要完成的,其实就是[时间的座钟]的整个组装流程。按照提示,座钟在第一天被组装好,又被存放了五天,在第七天的时候不幸损坏。那么作为[时间的座钟唯一指定匠人],自己需要完成的事件其实有两个,分别是在第七天修理座钟,以及在第一天组装座钟。那一扇打开的门,的确就是通往现实的门扉,然而若是她选择在刚刚修完座钟的时候离开房间,那么等梦境副本的时间线倒流到第一天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悖论——匠人不见了,座钟无人组装。既然座钟没有在第一天被组装好,自然不可能在第二天到第六天,以完整的形态被存放在仓库内。之前完成的那些工作,会从源头上被抹除。程亭羽弯下腰,打开木箱,重新取出工具,耐心地将零件依次放到正确的位置。她已经见过了成品的样子,作为一个熟练的匠人,程亭羽组装的过程流畅得不可思议。[匠人终于完成了工作。]程亭羽接收到新信息的刹那间,[时间的座钟]幻化成淡金色的流光,带着梦幻色彩光芒一点点铺展开,轻柔地覆盖了全部的视野。*黄昏的光芒透过窗户,照在地板上。秦老奶奶坐在自己的躺椅上。她的面容已经衰败了,就像即将枯萎的花,虽然神色依旧安宁,却无法掩盖那种迟暮的气息。这是一间不太大,却足够温馨的房间,各种各样的漂亮毛毯挂在墙上、沙发上、椅子上。其中正对着秦锦鸿的墙壁上的毯子表面,用毛线勾勒出了一个披着黑色
披风的侧影,这本来应该是一幅颇具艺术感的毯子,然而正中间的位置,却有一道被利器割破般的破口。源源不断的“颜料”从破口处流淌下来,不过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往外淌的并不是液体,而是一缕一缕流动的毛线,成百上千根毛线被从中分开,伸出了一只让人联想起在水里浸泡过久的面条般的白手。先挤出来的是白手,然后是黑色的袖子,最终整个“人”都摇摇晃晃地落在了地上。这是一个波浪号般的“人”。也不怪大人物选择的形象太糟糕,最主要的因素还是秦锦鸿自己,居然在房间里挂了一面抽象派的毛毯。波浪号观察了一番自己现在的形象,似乎并没有太多不满,随后施施然坐在秦锦鸿的对面。秦锦鸿伸手按住心脏,向着来人微微弯下腰:“……向梦境之主致意。”直到现在,秦锦鸿还是有些疑惑,不明白那位梦境之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然而她内心深处一直响着一道微弱的声音——不,不是梦境之主要见自己,而是自己想要见祂。造梦家明白了她的渴求,于是降临到了她的面前。这是秦锦鸿未曾料到的画面,她一直待在F0631城内,对方依旧轻轻松松地出现了,好像没有受到这座城市的排斥一样。“那是因为我在注视你。”波浪号原本只有眼睛的脸上裂开了嘴巴般的缝隙,让人精神恍惚的奇异声音从缝隙中传出,为秦锦鸿解释了她的疑惑。秦锦鸿:“……您也掌握了‘密瞳’的力量吗?”波浪号摊开掌心,里面有一个钥匙残片状的东西。“这是大贤者眼睛的残骸之一。”“大贤者”三个字对于秦锦鸿而言,并不是陌生的称呼,她喃喃自语:“我一直想知道,为甚么以前的‘密瞳’,能成长为[黄昏]。”波浪号似乎笑了一下:“不止是[黄昏],最早的‘密瞳’,跟其它类型的能力者差不多安全。”秦锦鸿:“他们不会疯狂吗?”波浪号像是一位耐心的学者,解释:“古源者并不是一开始就距离我们的世界如此之近的,祂们离得越近,‘密瞳’们就越危险。”秦锦鸿:“是因为‘密瞳’能看到祂们?”波浪号:“‘密瞳’可以被视为通道,被困在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可以借助通道前往其它区域。”秦锦鸿的嘴唇动了下,刚想说“这就是他们会处决密瞳的原因”,然而话语在口里打了个滚,却迟迟没有吐出,因为她已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您才能出现在我对面。”造梦家持有“密瞳”能力者的遗物,掌握了构建通道的方法,祂会注视某些人,在那些人身上留下印记,然后借助印记降临。秦锦鸿既感觉到恍然,又十分困惑。她能理解造梦家建立通道,但自己却没有任何值得对方降临的价值。——因为她很快就要死了。秦锦鸿能感觉到自己体
内生命力的流失,是能力者的特质让她在临终前,还能保持住清醒的思维。“并不是现在。”造梦家是掌握了梦境领域的存在,似乎也因此特别擅于捕捉旁人的思绪。“我会延长你的时间,保持你的存在,直到需要的时刻来临。”或许是感受到了秦锦鸿的紧张,波浪号又补充道,“你也可以不同意,我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跟理智来寻找下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