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亭羽低下头, 看着自己在大理石砖上的倒影。她右眼的颜色依旧异常深浓,无论赌场的光芒如何璀璨,都照不进那只眼睛里头。程亭羽客气道:“我打算现在就归还欠款, 请问该如何办理?”那位侍应生似乎吃了一惊,立刻开口劝说她打消主意:“新手的第一次借贷,赌场是不会收取利息的, 您实在不必急着现在就去归还。”程亭羽扫了它一眼,态度温和却坚定:“赌场的项目确实很有趣, 不过我准备离开了。”侍应生沉默了一下, 随后又笑了起来:“那您就更不用急着换钱,您现在还不满足离开的条件呀。”程亭羽盯着对方,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侍应生说了筹码数为负的客户无法离开赌场, 却没有保证过,只要她将筹码数变成正的,就能从赌场中离开。“筹码数不为负只是离开赌场的条件之一,至于还得满足什么要求……”侍应生拖长了声音,笑嘻嘻道,“这种事情, 我们可不好随意告诉客人——只有自己探索出的答案,才足够有意思嘛。”*完成了一个项目的程亭羽, 已经不再算是新手,负责引导的侍应生也悄悄退下, 由她一个人在赌场内闲逛。二十分钟过去了。在赌场大厅中走动的程亭羽觉得自己的四肢逐渐发沉, 她停下脚步,靠在厅中的一根柱子上, 希望借此能使自己获得休息。一个端着托盘的侍应生笑道:“您是太无聊了吗?也是呢, 长久不参与赌场项目, 的确容易感到倦怠,一场刺激的赌局必然能帮您从乏味的日常中解脱。”在这里的所有侍者,都有着一模一样的橡皮泥脸,就算以程亭羽的眼光,也观察了一会,才判断出这不是方才带自己去包厢的那一位员工。按照对方话里的意思,赌场内其实存在着隐形的限制,如果客户不及时参与到赌局当中,身体素质就会逐步降低。程亭羽微笑:“我得仔细看看,挑选些赢面大的出来。”她的目光在赌场中,尤其是赌场的客户身上扫过,旋即心头一沉。作为“鉴定家”,程亭羽能看到其他人的信息,就算是看玩家,也至少可以看到名字。然而整个赌场的客户,都是一群只有基本描述的“人”。她一眼扫过去,周围人身上浮现出的资料,都是诸如[一个富裕的赌徒]、[一个身无余财的赌徒]、[一个负债累累的赌徒]一类的简单形容。连姓名都没有,仿佛周围那些客户,并非活人,只是被制造出的、用来贴合赌场氛围的背景人群而已。侍应生:“您还没有考虑好要参加哪一样赌局吗?”程亭羽:“之前有人告诉我,赌场内存在许多可以探索的部分……”她走近侍应生,不着痕迹地塞了一枚筹码到对方手中,“你有什么推荐的项目吗?”侍应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将筹码收下
:“如果是想了解赌场的情况的话,我确实有一个项目可以推荐。”它将程亭羽带到了一个小桌子前。桌子对面,坐着个很老的人,她皱巴巴的皮肤耷拉下来,一层叠着一层,仿佛身上的血肉都被岁月给溶解了,又因为干瘦的缘故,体型显得格外小,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就像一只弓起腰背的大虾。这个人身上显示出的信息是[一个在赌场内待了很长时间的老人,或许对离开条件有所猜测]。除此之外,老人还显示了一行特殊状态[能控制己方骰子的点数]。老人眯着眼笑了起来:“是新人呀……我这边只进行掷骰子比赛,不参加其它赌局,你要是赢了的话,我可以奉送一条有关赌场的信息。”程亭羽:“是比大小么?”老人摇摇头,很高兴似的:“只是比大小,就太没技术含量了,而且赌场也不肯让我这么做……”她说话声音含混了一些,仿佛挺遗憾似的,“我只能丰富规则,增加赌局的刺激性。”程亭羽完全明白赌场为什么赌场不肯让这个老人设置比大小的赌局,对方是一个能控制自己点数的人,比赛规则太过简单的话,赌局的另一个参与者就明显被置身于过分不利的位置上。“所以规则是什么?”老人:“我的游戏叫做‘冲击二十一’,双方对战,每人可以投掷六次,最后把六次总点数加在一次,距离二十一最近的那一方,将自动赢得比赛。”好像担心程亭羽听不懂,又格外细致地解释了一遍,“假设我六次投掷的结果是3、5、1、4、2、3,一共十八点,你六次投掷的结果分别是3、2、4、6、2、3,一共二十点,那你就是本次本回合的赢家。”程亭羽实事求是道:“这跟单纯的比大小,差别并不很大。”顶多是多投掷了几次,又将点数做了加法。她直觉认为后面应该还有内容。老人:“你说得很对,所以我又在里面增加了一点规则。”她抽出了六张牌,放在程亭羽面前。“这里有两张结算牌,两张拒绝结算牌,跟两张翻转派,每次投掷的时候,可以选择打牌,也可以不打,我现在向你详细介绍一下三种牌的效果。“如果打出结算牌,并且另一方没有打出拒绝结算牌的话,那不管投掷进行到第几次,本回合游戏都立刻结束,进入到结算环节——比如说现在是第二轮,你打出了结算牌,你两轮的点数是3跟2,总点数为5,我两轮的点数是3跟5,总点数是8,那我就是本回合的赢家。”程亭羽缓缓道:“投掷的时候可以选择打牌——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那参与者在打牌的时候,尚且不知道本轮投掷的结果?”老人笑得很愉快:“你已经慢慢理解了游戏的规则。“在点数开出来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对方是否选择了打牌,提醒一下,在发现对方打出结算牌后
,再用拒绝结算牌的话,是无效的,两张牌必须同时打出来,才能起到抵消的效果。”老人慢吞吞道:“至于翻转牌,效果也非常有趣,它能翻转本轮的投掷点数,比如说我掷出了三点,你掷出了五点,而我们中间有一个人使用翻转牌,那么本轮的点数最终就会是我四点,你二点。”三点被翻转成了四点,五点被翻转成了两点。依照这个规律,六点跟一点之间应该也可以互相翻转。老人:“你想要参加游戏吗,那我需要提醒你三件事情。“第一,每次对战至少需要下注五枚筹码;第一,我们采取了五局三胜的对战模式,也就是说,必须有人赢满三局才能结束对战;第三,每次投掷后,双方只能看到对方的点数,看不见自己的点数——这一条是我为了提升游戏趣味性而增添的。”老人刚把话说完,就感觉对面年轻人浓黑的眼睛,在自己身上一转,对方眼睛的颜色实在太深,好像就快要从眼眶中流淌下来一样,叫人瞧着格外不舒服。程亭羽笑了一下。如果不是知道这个老人有着能掌握己方骰子点数的能力,第三条规则确实能增添点趣味。然而在现在的情况下,就成了老人可以知晓对手的点数,并控制自己的点数,她知道双方的情况,而程亭羽却只能看到老人的数字。在了解到自己还不满足离开的标准后,程亭羽就暂时放弃了去换钱,她身上本来有二十二枚筹码,除掉方才被当做小费付出去的面值为2的筹码外,她还剩二十筹码。程亭羽将一枚面值为“5”的筹码轻轻放下,道:“我打算参加游戏。”哪怕她运气当真差到极点,连续输了三局,也还能剩下五枚筹码去别的项目中碰碰运气。老人:“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有件事情我忘记提醒你了,既然游戏的名字叫做‘冲击二十一’,那要是当真有人运气极好,投出的点数正好就是二十一点,肯定得受到点额外的优待——如果对战双方赢取胜利的时候,点数是二十一,失败者就会输掉双倍筹码。”在对方把“忘记”的那条规则说出口的时候,程亭羽已经付出了筹码,并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老人仔仔细细看着程亭羽的脸,却没能从后者的面孔上,瞧出一丝被欺骗的愤怒与不安,最后还是老人自己移开了目光,不再去跟这个有着黑色眼睛的年轻人对视。程亭羽:“真是一条很要紧的规则。”她甚至还笑了一下,“既然如此,我也得调整一下自己的对战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