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自然不会知道,刘信此时内心的感慨。见刘信没有说话,以为刘信还不相信他说的话,便又道:“刚才把你留下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去同步调查核实,你确实是来自沛县的刘信,这次是跟随你三叔押送徭役,前来咸阳的。一会儿,只要你把你的那套神仙健身法,如实说出来,那么,你马上就要见到的这位贵人,一定会推荐你去见当今皇帝,那你还不是会一飞冲天,从此不用留在沛县那个又穷又小的地方了!”
刘信自然已经感觉出来,原本不多话的章邯,如此反复对自己说这些,是个什么心理。也就客套了一句:“一切全靠少府大人栽培!刘信若是能一飞冲天,当然绝不会忘记您的帮助!”
章邯要的,就是这句话。他一确认刘信的身份,便如获至宝,这么卖力地引荐刘信,当然不是要白忙活。这一方面,自然是为了讨好赵高、进而取悦嬴政;另一方面,当然也希望刘信能够念着他的好,这样,若刘信真的得到赵高特别是秦始皇嬴政的赏识,那今后对他也是很好的助力。
毕竟,章邯是出身卑微、从秦军最低级的军官升上来的。这几年,官虽然升得快,但自己的根基并不牢固。他已经领悟了在大秦帝国为官的诀窍,那就是,除了自己要能干,还要尽可能地团结争取对自己有帮助的人。
见刘信上道,他也就哈哈一笑,不再多说。这时,经过七拐八转,他们要去的地方也已经到了。刘信发现,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屋舍,装饰非常简朴,如果不是在大秦帝国的皇宫之中,会让人误以为这不过是个乡下农屋。
但屋前屋后,种满了菊花。此时正是菊花盛开之时,显得这简陋的屋舍,别具一种高人隐逸之气。
守门奴见章邯到来,似是很熟悉,转身前去通报,片刻就来示意,可以进去。刘信便跟着章邯,走进屋子,只见屋子虽然低矮狭小,但窗明几净,堆满竹简木牍等书籍,颇具淡雅之气。空气之中,还有着淡淡的焚香。
窗前一人,正在奋笔疾书。刘信远远扫了一眼,虽然他不太懂书法,也不禁暗暗喝彩:这字,写得真是漂亮!就是比起王羲之等古今书法大家来,似乎也毫不逊色!
感觉到章邯和刘信进来,那人一边埋头疾书,一边立即语气谦和地说:“章少府请稍待,一会就好!”
章邯忙道:“国事为重,大人只管先忙!”
那人却把笔放下,笑道:“我不过是承蒙皇帝赏拔,做些抄抄写写的事情而已,哪里有那么多国家大事!”
说着,起身迎了出来。刘信一见,不禁心中暗赞:好一个美男子!只见这人身材高大,眉目俊秀,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温雅气度,令人一见便觉倾心。
内心不禁起了怀疑:这人,就是赵高?
章邯的话,马上就确认了那人的身份:“刘信,这位就是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赵高赵大人。你还不快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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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赵高行礼?刘信只不过略微迟疑了一下,赵高却已经爽朗一笑,大手一挥,道:“不可!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内廷奴仆而已,哪里能要当今皇帝亲自赐爵的勇士行礼?”不由章邯和刘信分说,便邀两人坐下,吩咐人前来奉茶。
刘信不由得又仔细打量了赵高几眼,心中实在感到错愕:这个仪表堂堂、态度谦和的美男子,真的就是后世史书上记载的那个指鹿为马、阴险残暴、几乎以一己之力摧毁了强大的大秦帝国的赵高?
虽然,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刘信也懂。像是近代的天字号大汉奸汪精卫,便也是相貌堂堂、器宇轩昂;还有些大奸大恶之辈,也是精通书法、多才多艺。
可是,在历史之上,赵高要挟李斯篡改秦始皇的遗诏,又百般唆使引诱秦二世作恶,甚至导演了指鹿为马这样荒诞的戏码,其大奸大恶、阴险狡诈的形象,实在是过于深入人心,几乎成为了中国历史上大奸臣的最典型代表。
所以,一时之间,刘信还是难以把眼前的这个赵高,与后世史书上记载的那个赵高,等同起来。
接下来,赵高言笑晏晏,大致询问了一些刘信家里的情况,显得十分亲切随和。要不是知道历史上的赵高,后来是个什么德性,就凭此时赵高的谈吐风度,刘信真的要把他当做一个最亲切随和的长者。
很自然地,赵高又问到了刘信的那套“神仙健身术”:“既然是神仙梦中所授的健身术,那一定是无比神奇的吧?”
刘信心中一凛。他本身是个冷静的人,立即有所警觉。赵高此话,看似随口而问,其实却暗藏玄机。
不管赵高是不是像后世历史书上写的那么奸恶,但有一定可以确定,就是赵高确实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否则不可能得到秦始皇的高度信任。这么聪明的人,会不会真的相信世界上有神仙呢?
秦始皇也是极端聪明,可是,秦始皇就迷信世界上有神仙,为此还耗费巨资,派遣人渡海去寻找仙人。
但,刘信更倾向于认为,赵高是个完全不相信鬼神之术的人。如果后世史书上所写的他的那些倒行逆施都是真的,那么就可以看到,赵高这样的人,心中毫无敬畏,只追求在世的权势,而绝不相信世上有神鬼报应之说。
而不管赵高究竟相不相信世上有神仙鬼怪,刘信都觉得,自己不必冒险。因此,他马上立即恳切地说:“不敢欺瞒大人,所谓神仙梦中传授健身术,不过是当初我的掩饰之说。我的这套健身术,其实是一个世外高人所授,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嘱托我不能暴露,所以,我只好假借神仙梦中所授这种说法。请大人恕罪!”
此语一出,章邯脸色顿时为之一变,赵高却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便又和蔼地笑起来。刘信知道,自己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