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是今晚的康桥。当然提瓦特大陆没有康桥,但这不是现在的重点。魈的容貌与市井故事中最常见的那种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夜叉形象截然不同,是清俊如画气质凛然的少年模样, 我还记得之前和甘雨小姐熟悉以后,她当时就有提过希望我叫她姐姐,之后魈的反应虽然奇怪, 但是大致也能明白他其实不是很想听见太疏离客气的称呼。只不过“金鹏叔叔”嘛, 咳……果然违和感还是太重了。对着这么一位仙姿玉貌的少年仙人称呼叔叔,稍微想一想都觉得令人瞳孔地震。魈脸上的震惊恍惚之色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驻了好一会, 然后才板着脸对我点点头, 指了指那边还在话唠碎碎念的雷藤:“这是……?”“的确是腾蛇太元帅浮舍,大概是因为和我的其他同族呆了太久,所以死后的魂魄也可以和那些女萝藤一样拥有了新的载体吧。”至于为何他的意识保留完整又清晰到这个程度,想来和他生前的强悍分不开关系,而且这里的空间环境太过特殊,也算是间接模糊了时间带来的磨损。“有可能。”夜兰第一个附和我的猜测,和刚刚才赶过来的魈解释道:“仙人的身体可能感觉不是那么明显, 我们这些普通人类困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但是既没有饥饿感也没有疲劳感,想来这里的空间,就连时间流速也与外面也是不一样的。”魈沉吟片刻, 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他走到雷藤的旁边, 有些僵硬的想要把它放在自己身上,只是别别扭扭小心翼翼, 半天不知道如何下手, 我在旁边看了一会总觉得这画面哪里不对劲, 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一步冲上去,把雷藤直接绕在了魈的手臂上。少年仙人除了在我刚刚靠近的时候动作有些奇怪的僵硬以外并没有太多抵触的反应,很快他就放缓了紧绷的身体,还很体贴的把手臂递过来,让我弄得好一点。“……多谢。”一如既往的寡言之态,但是语气已经显得比我记忆中温柔太多了,老实说我还以为在我靠近的时候他还会因为怀疑我是否是真的而对我抱持敌意,毕竟身体的确是换了个全新的,和之前的差异那么大他要是会怀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好在魈没有。只是等我调整好了雷藤的姿势,浮舍又开始絮絮叨叨的念起来了:“小黛呀,别看你金鹏叔叔看着是个年纪不大的小矮子,但是实际上年纪也不小了,别和我们太生分知道吗?山鬼一族也称得上算是我的战友姐妹,你叫一声金鹏叔叔肯定不会亏待你的,要是金鹏这称呼现在没人叫了,你先叫魈叔叔也行啊!”魈:“……”魈抬头看着我,语气平静:“你等我一下。”我抿平嘴角,点点头。然后就看着魈走到一边和手腕上的雷藤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声
音控制在旁人听不见的范围上,没过一会就听见浮舍奇怪的反问:“……为什么啊,这有什么不好……金鹏!金鹏!松松手金鹏!叶子!叶子要拽掉了!!!”“……”感觉,还是不要听细节比较好呢。过了一会,魈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手腕上的雷藤已经变得蔫头耷脑,连支棱的叶片也有气无力的垂了下去,比起之前的神采飞扬当真是判若两藤。“已经没事了。”这边的浮舍前辈还在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什么旁人听不懂的话,因着都是些五百年前甚至是更久之前的琐碎旧事,并不涉及到什么真正的秘密,夜兰也没有拦着他继续说下去,而自觉不去听那两位大前辈谈话的烟绯已经开始检查起来他们现在的这个新空间了。和之前一样,岩路曲折晦暗无光,不存植被也没有流动的活水,但是水潭清澈暗生苔藓,这里的几人要么是仙人和半仙,要么就是拥有神之眼的天才人物,体质远非普通人可比,夜兰简单检查过后,表示如果现在的储备物资消耗完了还没有离开,那么这里的水也可以用作饮用水应急。还有就是,有一间很奇怪的屋子。荒泷一斗虽然毫无自觉,但是总有一种凡事都往好处想的乐观风格,虽然对于是否开门这件事大家都还持着保留意见,不过就像荒泷一斗说的:“反正我们要找的这个小哥现在也已经找回来了,左右下一步都是找离开的方法,看看房子里面是什么也没什么吧?”魈绷紧的神经现在才缓过来,此时正在不远处坐着休息闭目养神,对其他人的辩论并没有参与的兴趣;派蒙本来是那个活络气氛叽叽喳喳的小家伙,但是现在也有点怏怏无力的罕见虚弱。我本来想帮他简单处理一下伤口,但是魈只是迟疑了一下就对我摇摇头:“在这里夜叉的业障极难控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身上的气息消失了,但是以防万一,你还是不要靠近我比较好。”我愣了一下,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一个问题。按着一般人的思维方式,大概是不会想到会有人用字面意义上的脱胎换骨来解决身体里随时可能爆发的隐患吧?我之前的身体死域强悍,存在感强到魈和我第一次见面就提醒过我用特殊的药物来压制缓解;想来现在他也没来得及去细想其中关键,只是觉得我身体里的死域并不是彻底消失了,而是被我用什么办法压制到了连他也察觉不到的程度。我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并没有解释太多。那边几人叽叽喳喳已经简单测试完了房间的作用——和荒泷一斗最初预想的那种救援用小木屋完全不靠边,从稻妻的撒豆驱鬼到久岐忍催促她考编制的母亲,就连烟绯也难逃民事纠纷的头疼时间……但也多亏了这个,几个年纪轻的小孩并没有太多的压力,反而有一种可以趁机窥探旁人黑历史的跃跃欲试。
其中以荒泷一斗胆子最大,他甚至在催促魈也过来试一试,少年仙人仍然闭着眼睛,全然就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浮舍倒是又长吁短叹起来了:“你这小子,不趁机找个话题和他们好好聊聊,总是端着个前辈架子还不让人家叫你,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不用去看。”魈干巴巴的说道,“如果是这种能力的房间,那么我暂时想不到有什么事情比刚刚发生的更恐怖了。”至于更恐怖的事情,他经历的够多,或者说实在太多,不愿意,也不想用这样的房间来继续回忆。浮舍那一刻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便也不再多言了。这边的荒泷一斗见叫不动魈,便把主意打到了夜兰的身上,夜兰眉头一挑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先一步错过去,拦住了鬼族青年的兴致勃勃:“我先来吧。”她身上的秘密无论泄露出什么都很危险,以防万一,还是我来比较好。夜兰安静了一瞬便默许了我的做法,她换了个表情,伸手戳了戳我的脸颊:“我要是等一下看见了什么‘我在催促你加班’之类的事情……小丫头,回去后我就不请你吃饭了。”啊哈哈哈哈……应该不会吧?我不太确定的想。不过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害怕再次碰到之前虚空听见的那些个问题了,啊,如果是艾尔海森拿着虚空终端和教令院人员档案在对面看着我好像也很可怕……我怀抱着一种非常不期待看到艾尔海森的心情打开了房间的门,房间之中什么也没有,没有夜兰,当然也没有艾尔海森。——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一个男人。一个带着鸟嘴面具,披着雪色斗篷的高大男人,唇角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淡笑弧,在所有人茫然的注视中,他只是看着我,笑着不发一言。……啊,当然。我面无表情地想着。这种可能当然也是存在的。我看着这冰冷的梦魇缓缓俯下身,重新拉平与我视线的距离,对着我缓缓开口。“你在期待什么呢,斯黛拉?”他说道。“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你真正期待的一切从来都不会发生——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永远是权衡之后默认被放弃的对象,你的信仰,你的家人,你的过去。”“就连神明也是。”他慢条斯理地说着,一字一顿,每个字音都清晰可闻。“……神明只会看着你,从来都没有哪一位神真的能救你。”他退后一步,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被衣摆和黑暗所遮掩的……已经铺满地面的……无数枚已经黯淡的神之眼。“没有人会救你,斯黛拉。”——哎呀。我盯着他缓缓开合的含笑嘴唇,脑子里忽然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尸·体·在·说·话。打破我冲进去抬手扭断他喉咙冲动的是耳畔骤起的撕裂风声,和璞鸢擦过我的耳畔直直冲着那幻影的头颅刺去——!只是房间的石门在此刻恰好合上,那饱含
杀气的枪锋只来得及刺入石板,留下了锋利又凶戾的一道刻痕。我仍站在原地没有动,或者说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此时一只手无比强硬的扯过我的手腕,拽得我脚下一个踉跄只能茫茫然的跟着转过身去,我一抬眼,只看见了魈杀意未退的紧绷侧脸。“不要听。”他扯着我走出好远的一段距离,才蹙眉说道。“里面那个家伙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