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主持所在的禅院外几乎站满了人,楚姒站在人群后往前看去,一个青衣僧袍的老者盘膝坐在厅中蒲团之上,神态平和,深邃的眼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智慧。
似乎察觉到了有人注视,主持虚隐大师抬头朝外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秦雪母女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人群里的楚姒。
“是她?”楚蓁蓁一脸戾气。
虚隐大师回过头来,看了看手中的签词,微微笑着将签词提笔写下,送给楚蓁蓁:“这是小姐所问的姻缘签。”
楚蓁蓁忙回过神来,看着那签词,念了出来:“射中青宵一箭空,万事虚无心太高;水中提月徒劳望,回首清风吹渺茫。”
楚蓁蓁识文断字,这话的意思她自然明白,不过是告诉她,她的追求脱离了实际,是只下下签。
“大师,这签可有破解之法?”楚蓁蓁问道。
虚隐大师笑着颔首:“自是有的,只要小姐放下心中‘执着’,保持一颗爱人之心,多做善事,多结善缘,自能得善果。”
“大师是让我放弃逍遥”
楚蓁蓁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雪拦下:“大师说的在理,不过大师,我还想替我的另一个女儿求上一支签,不知大师”
“且请她过来吧。”虚隐大师似乎知道秦雪说的是谁。
秦雪朝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便转头找到了楚姒。
“我家小姐可不信这些歪门邪道。”绿檀道。
婆子躬身笑意盈盈站在一侧:“不管大小姐信不信,好歹是大夫人的一番心意,毕竟让虚隐大师看命数,可是极难的。”
云颂伊和云夫人也看到了楚姒,不由朝她招手:“姒儿姐姐,来这里。”
一旁的李潇也瞥到了站在云夫人一侧的娘,无奈叹了口气,看向楚姒:“大妹妹,我们过去吧。”
楚姒站在门口,只与虚隐大师对视,却如同瞬间被看透了一般,不由浑身冰凉,直到绿芽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她才从冰凉的束缚感中挣脱出来,即便这般也是满额头的汗。
“大妹妹,这个给你。”李潇递过一方帕子来,楚姒微微摇头:“无妨。”说罢便提步而去。
李潇看着有些冷漠的楚姒,心头失落,将帕子仔细收好,这才跟了过去。
“施主且坐。”虚隐大师笑道。
楚姒看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来,可除了一片清明,竟连一丝多的情绪也没有。
“大师,你快替她看看,看看她的姻缘如何,是不是一支上上签?”楚蓁蓁忙道。
楚姒瞥了眼楚蓁蓁,她今儿是带着面纱出来的,是怕外面那些夫人认出来么。楚姒嘴角淡淡勾起,也不摇那签筒。直接抬手从里面抽出一支来。
虚隐大师接过,提笔将签词写了出来。
“山河万里路崎岖,历经生涯走四夷;凿石淘沙空费力,良金美玉更无取。”
“大师,这莫非也是一支下下签?”楚蓁蓁忙问道。
虚隐大师笑看着楚姒:“姑娘可要继续听?”
“大师请言。”楚姒淡淡笑着。
“世间万物皆因缘起,因缘灭,此生则彼生,此灭则彼灭。姑娘能有今生,亦是如此。”虚隐大师温和道。
楚姒直直盯着他,莫非他已经知道了吗?
虚隐大师继续道:“姻缘即是上辈子的因果,也是这辈子的缘分,你上辈子只有付出而没有所得,但姑娘仍要相信‘缘分’二字,你信了,姻缘也就到了。”
“那照大师这般说,这签算不得下下签。”楚姒浅笑道。
虚隐大师将签词缓缓收起,招小徒拿了红线过来将签词卷起来,用红线系好,双手递给楚姒:“姑娘但问内心。你信缘分吗?”
楚姒接过签词,不再多说。她前世信缘分,可是重生之后,她只信自己。
云颂伊也听到了楚姒的签词,上前来看着沉默的她:“姒儿姐姐,你没事吧。”
楚姒浅笑着摇摇头,起身朝虚隐恭敬行了一礼。
虚隐并未多说,待楚姒转身的时候,只淡淡道:“姑娘切记,心存善念,因果轮回,自有结果。”
楚姒眼眶微湿,她等不到因果轮回了,她要欠她的人一个个都万劫不复!
秦雪看着离开的楚姒,想将她叫住,却又见李潇和云家小姐都追了出去,不由把话咽下了。想了想方才虚隐大师的话,总觉得有些奇怪:“虚隐大师,我这大女儿自回府以后。府内便事端不断,您说,会不会因为她是天煞孤星?”
虚隐大师起了身,朝秦雪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转头便离开了。
“母亲,大师这是什么意思?”楚蓁蓁不解。
秦雪看了眼她手里握着的签词,面色冷了冷:“这签词你还拿着做什么!”
楚蓁蓁不敢多说,忙把签词递给一旁的丫环:“拿下去烧了。”
秦雪看着随着院子里的人缓缓走出去的云夫人和李夫人,提步跟了上去:“云夫人,李夫人。”
李楚氏一见她便没好脸色:“给蓁蓁可是求了个上上签?”
秦雪面色微黑,不理她,笑看着云夫人:“夫人气色还是这般好,瞧着竟才三十岁的。”
云夫人为人和善,但性子却是柔中带刚,秦雪其人她就算没亲眼见,所做的事也听云颂伊说了不少:“秦夫人过誉了。”说罢,看了看李夫人和秦雪,笑道:“我今儿身子不太便利,便不打搅你们姑嫂叙话了,回头等我身子好了,再邀二位去府里喝茶。”柔声说罢,便笑着离开了。
李夫人见此,待云夫人离开了才冷笑道:“你一来云夫人便走了,我听说云家的小姐最喜欢姒儿,这只怕是你做的那些事儿都落到京城贵妇们的耳朵里了,还真是给我哥哥、给我楚府长脸。”
“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寄住在我丞相府,连潇儿读书都是用的泰儿的教书先生”
“我住在丞相府,因为那里是我母亲、是我亲兄长的家,至于潇儿的教书先生,你们闲着也是闲着,泰儿根本无心念书,何苦白白浪费银子请个先生在家呢?倒不如让我的潇儿去学几天,也省得兄长说有些人持家不善,尽请些无用的人在家里。”说罢冷笑着上下打量了眼带着面纱的楚蓁蓁,扭头离开了。
秦雪站在原地,看着李夫人离开。浑身的杀意。
“母亲,这李夫人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如今还在丞相府这般猖狂,难道都是祖母默许的吗?”楚蓁蓁道。
楚蓁蓁这话倒是提醒了秦雪,以前或许她不会说什么,但是如今秦翡已死,白氏病倒,大哥秦勋也已经搬回了国公府,她就不信如今楚秉松还敢如之前那般对自己。
“无妨,很快她就猖狂不起来了。”秦雪笑道:“我今日跟她一起下山,过几日便能接你回府了。”
“当真?”楚蓁蓁实在不愿意在这清苦的寒山寺呆着了。
秦雪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自然。”说罢,看了眼门口李夫人离开的背影,一计已成。
凉亭中,楚姒神色自然,云颂伊怀疑的看她:“姒儿姐姐,你真没事吧?”
“没事。”楚姒看了眼跟过来反而坐立不安的李潇,笑道:“潇表哥,一会儿姑姑怕要四处寻你了,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趁着天黑前下山吧,不然怕赶不回丞相府。”
李潇忙起身拱手:“那我下次再来看大妹妹。”李潇主要是觉得面对云颂伊太尴尬了。
云颂伊倒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不曾在意,待李潇走了才道:“你表哥倒是个君子。”
“嗯。”楚姒随意应了一声,看着李潇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自她重生,前世发生的事情好似都提前了一般,让她也算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只是隐约记得前世李潇跟焦思邈发生冲突,焦思邈发狠,直接砍断了李潇一条胳膊,虽然逍遥王救下李潇一条命,但李潇从此性情大变。
她希望,这一世这样的事情不要发生才好。
“逍遥王可还在山上?”楚姒突然问道。
云颂伊摇头:“好似有什么事情,匆忙离开了。”
楚姒颔首:“伊儿,能否再帮我一个忙?”
“好,你说。”云颂伊笑道。
“我要去一趟京城,这里可能要你帮我挡一下。”楚姒道。
“明日走?”
“今天晚上。”她要在秦雪之前回京城,如今秦翡一死,秦雪尝到甜头,难免不会对弘哥儿和烟雪下杀心,她要赶在她动手之前才行:“你今晚留宿在我房中,绿芽伺候着,我尽量在明日天亮之前回来。”
云颂伊有些激动:“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大事?”
楚姒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云颂伊:“不是,只是去见个人而已。”
“情郎?”
楚姒笑着摇头,便见云夫人已经过来了,便不再多说。
好容易等到天黑,楚蓁蓁正在游廊上无聊的走来走去,便见云颂伊大摇大摆的带着四五个下人进了院子。
“去去,赶紧多给我准备些点心来,再抱床被子过来,我今晚要跟姒儿姐姐睡一块儿。”云颂伊大声道。
绿芽忙从里头迎了出来:“云小姐,小姐正等着呢。”
楚蓁蓁看着云颂伊又大摇大摆的进了楚姒的房间,这才气得摔了手里抱着的暖手炉:“哼,不过一个尚书府小姐,有什么了不起。”说罢,便气冲冲的回去了。
楚姒跟绿檀还是用的老办法,到了山脚下便去买了两身男装,戴着帷纱帽子,再买了两匹马,便匆匆往京城而去。
小福儿正在逐锦阁苦苦等着楚姒回来,便听得有婆子来说,后院角门有两位公子找她。
小福儿莫名其妙到了后院角门,看着面前带着帷纱帽子的二人,上前道:“你们是”
小福儿话还没说完,便被其中一个个子高些的男子一把拉了出来按到墙上:“小福儿,好久不见”
巷子里的风将他面上的轻纱吹开,角门红灯笼里柔和的光将他的脸也映照的十分温柔,小福儿看着这里一本正经,目光深邃的人,脸上一热:“你、你是绿檀的哥哥?”
绿檀噗呲一声笑出来,松开小福儿:“我要有哥哥,一定介绍给你。”说罢,指了指一旁的楚姒:“小姐有事儿要交代你。”
小福儿忙回过神来朝楚姒行了礼:“小姐。”
楚姒将她扶起,轻笑道:“这几日府里可还好?”
“嗯。”小福儿点头:“之前您让奴婢查的在您房里换熏香之人,奴婢查到了,是做洒扫的丫头。但奴婢守了她几天,也不见她跟谁联系过。”
楚姒想了想:“这几日你暂且不用跟着她,我没回来之前应该都不会再有动静。”
小福儿颔首,便听楚姒又道:“烟雪姨娘和弘哥儿呢,可有异常?”
小福儿想了想,微微摇头:“异常倒是没有,有春枝姐姐守着呢,只不过听说了定国公府发生的事情之后,烟雪姨娘便很少带着弘哥儿出门了。”
楚姒颔首,烟雪这般警觉是对的。
“把这个悄悄给烟雪,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包括春枝。”楚姒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给她。
小福儿有些激动的接过信,连春枝都不能知道的事儿交给她来办,小姐这是信任她啊!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办妥当。”小福儿眼眶微湿。
绿檀失声轻笑:“小福儿,你该不会激动哭了吧。”
小福儿羞恼咬唇,瞪了绿檀一眼,方才捉弄她的仇还没报呢。
“这封信最好今晚就送过去,这几日你也多费点心在烟雪姨娘和弘哥儿身上。就连一应吃食茶水你也多替她看看,稍有异常便立刻请大夫,知道吗?”楚姒叮嘱道。
小福儿点头:“小姐放心。”
楚姒交代完这里的事情,看了看时间,秦雪也是晚上下的山,这会儿应该同李潇她们一起快到了,想见烟雪和弘哥儿是不可能了,便不再多说。接下来如何,就要看烟雪自己了。
待小福儿回去了,绿檀才道:“小姐,咱们现在回去吗?”
“不。”楚姒摇头:“咱们去逛逛这繁华的京城。”
“逛京城?”绿檀看着一脸严肃的楚姒,这可不像是闲下来逛京城的样子。
楚姒利落的翻身上马,让绿檀又是一瞪眼。这个小姐似乎浑身都是秘密,一个自小养在深闺的十四岁女子,心机成熟,杀伐果断不说,便是这些小技能也是满点的。
二人一路驾马在京城空旷的大路上狂奔,路过拐角的时候不知哪里冲出个小孩子来,跟在后面的绿檀心跳到了嗓子眼。楚姒却猛地勒住手里的缰绳强行调转了马头,马颠了几下,差点把瘦弱的楚姒颠下去,但好歹冲出来的孩子无恙。
楚姒看了看被勒青的手掌心,微微咬牙,那孩子的母亲许是吓坏了,冲出来便将孩子抱在怀里哭,周围的人对二人开始指责。
楚姒并没有逃开,而是翻身下马,将马儿交给绿檀,这才上前:“孩子没事吧。”
那妇人许是家境贫苦,穿着一身褐色长裙,头发用布巾包着,她跟孩子身上都没件厚衣裳。
妇人不敢说话,连连摇头,楚姒见孩子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温和道:“你随我来。”
角落,一辆马车停着。
马车中人本来只是被挡住了道儿。可楚姒带着孩子和妇人离开时,风将她面上的纬纱吹开,一张冷漠的小脸立刻落入他的眼中。
“是她,胆子倒是不小。”赵训炎坐在马车中,翻看着手中的传说是无极阁人落下的令牌,神色薄凉。
“主子,可要跟上去?”旁人问道。
赵训炎摇头:“不必,今夜城门已关,她出不去,等办完事再来寻她。”
他说完,马车便朝着京城如意坊而去。
楚姒领着二人在一旁的包子铺门口停下,跟老板要了两笼包子。
那母女不知楚姒什么意思,忙道:“大人,我们什么也不要”
包子铺老板将包子打包好,将零钱递给楚姒,楚姒这才转身连着银子和包子一起给了那妇人:“方才人多,我见你二人孤儿寡母,怕露财后惹来灾祸。今日是我莽撞了,这孩子许是受了惊吓,带她去看看大夫吧。”
那妇人似愣住了,绿檀过来:“公子,咱们该走了。”
楚姒颔首,看那妇人红着眼睛说不出话的样子,心中苦楚,如今已是二月,很快三月就会来。都说瑞雪兆丰年,可今年的雪下得这样多这样厚,早春的庄家肯定活不了,那个时候才是最可怕的时候,她准备的那些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救下杨家一家。
如意坊寻常人不得上来的雅间内,媚娘看着坐在里头的人,掩唇轻笑:“逍遥王爷怎生来了,可是要媚娘半夜给您做衣裳?”
“媚娘是如意坊的二当家。”逍遥王笑看着面前眼角眉梢全是风情的漂亮女人,笑开,笑意却不达眼底。
“王爷是要问我家大当家?”媚娘笑道。
“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赵训炎笑道。
媚娘轻扭着腰肢,替逍遥王倒了茶,自己也在一旁坐下,单手撑着下巴柔情似水的看着他:“我家大当家正忙着调戏小娘子。怕没时间来见王爷。”
“大胆!”赵训炎身边的侍从呵斥道。
媚娘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含情脉脉的看着赵训炎:“王爷应该知道如意坊的规矩,咱们如意坊不归任何一官员所控制,而且最是守规矩,所有的消息凭银子买,除了您们这些皇家之人的,任谁的消息都可以买得到,但是若有人威胁,那就不能怪如意坊不守规矩了。”
赵训炎淡淡喝了口茶:“媚娘何须惊慌,我今日过来,也是带了银子的。”
“是吗?”媚娘站起身来,看着方才呵斥的侍从,笑着上前,在他跟前褪下外袍:“王爷且说,若是消息太贵重,您带的银子不够,拿这位小哥哥抵账也是可以的。”媚娘的手如游蛇般缠上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却淡淡扯开了他的裤腰带。
那侍从憋得满脸通红,有怒却不敢发。
赵训炎淡淡瞥了眼媚娘:“果然是有仇必报。本王喜欢。”
“那王爷可考虑把媚娘娶回去做王妃?”媚娘吃吃笑道。
赵训炎轻笑一声:“第一件事,我要知道这枚令牌的主人是谁,如今身在何方。”
媚娘看着落在桌上的令牌,眸光轻微闪了闪,松开手,朝屋里人抬了抬手,不一会儿出去的人便捧了本册子来。
媚娘接过册子,妩媚倚在一旁的软榻上,玉足露在外面有意无意的撩动着一旁的纱帘,看得赵训炎几个侍从都憋得慌。
赵训炎抬眼冷冷看了眼媚娘,却见媚娘眸子柔柔一抬,眉目流转间皆是成熟的风情,让那些侍从越发的把持不住了。
“都出去守着。”赵训炎看着媚娘淡淡笑道,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反应。
媚娘不由笑出声:“王爷是我见过少有一丝反应也无的。”
“还有谁对媚娘的绝色而没反应?”赵训炎似无意般问道。
媚娘浅笑:“这是第三个问题了,前面两个问题我已经有了答案,不过第一个问题价值五千金,第二个问题价值三千金,王爷可把银子都准备好了?”
“八千金?”赵训炎危险的眯起眼睛。
媚娘轻轻一笑:“您问的可不是寻常人。若是你问隔壁阿大,一个铜板,连他昨晚睡哪个小妾我都可以告诉您。”
赵训炎见此,不再多说,眉眼间生出几分阴翳来:“你回答第一个问题即可。”
媚娘朝旁人使了使眼色,那人便端着盘子过来了,赵训炎使人把带来的小匣子打开,金灿灿的全是黄金。
媚娘确认过后这才道:“这令牌的主人乃无极阁四大神使之一的青龙使,小名素素。”
“青龙使素素?”赵训炎淡淡念着这几个字,看了眼媚娘:“如意坊的大掌柜一定富可敌国了吧,不知父皇可知。”
媚娘轻笑:“皇上自是不知,不过如果王爷要去告诉皇上的话,媚娘也不阻拦。”
赵训炎听着她这话,轻笑,他自然不回去,如意坊掌握着大大小小各位官员的秘密,若是与如意坊为敌,还不知道他要折损掉多少官员。
“如意坊永远不参与朝廷纷争的规矩,望媚娘可以提醒你们大掌柜。要牢记才好。”赵训炎站起身来。
媚娘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笑看着赵训炎:“王爷自可放心,若主子要参与进来,也不会等到如今了。”
赵训炎冷漠看了眼她,转头便离开了。
上了马车,旁人才小声道:“王爷,属下查看过了,那雅间相邻的几间都无人,而且二楼那雅间素来只有两三人能进去,里面的绣娘对此一概不知。属下试着收买去取消息的人,发现他竟一丝武功也无,但什么也不要,您看那二掌柜媚娘是不是可以用别的方法收买,比如男人?”
“你真以为她是那等轻浮女子么。”赵训炎淡淡一句,危险的看了眼依旧灯火通明的如意坊,这二掌柜已经是寻常难得见到的玲珑之人,不知这大掌柜又是何等聪明之人。如今不能跟无极阁联手,如意坊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这次不能再像对无极阁一般。要仔细商议之后才行。
“主子,先回府找焦先生吗?”
赵训炎想起路上瞥见的那抹身影,嘴角勾起:“不。”
确定逍遥王离开,媚娘才拿起逍遥王留下的那块令牌,转身进了隔间。
隔间里,林清愚已然听到了方才的一切。
媚娘倒是不担心逍遥王的人查探这房子里的气息,左右以林清愚的功夫,他是绝不可能查到的。
“主子,这令牌怎么办?”
林清愚看着这漆黑夜色,狭长的眸子轻转:“送给逍遥王罢。”
“那青龙使”
“无妨。”林清愚淡淡一句:“这次无极阁总部位置泄露,我们中已经有人跟朝廷中人勾结了,去查查是谁。”
媚娘皱眉:“是。”
媚娘转身要走,林清愚面色紧了紧,却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可找到她了?”
媚娘看着负手站在窗前的林清愚:“没有消息。”
林清愚浑身一松,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看着沉沉夜色:“继续找。”
“那找到以后呢?”媚娘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主子,您把半条命都给她,您已经不欠她的了。”
林清愚回头冷冷看了眼媚娘:“往后再让我见到你说此话,便自己去无极阁领罚。”
媚娘垂眼。不再多说。
林清愚浑身清冷,如同要与这寒冷夜色融为一体般。
媚娘想了想,还是道:“楚小姐在城中,逍遥王好似寻她去了。”
林清愚眼神微动,却只淡淡应了声:“我知道了,你下去歇着吧。”
媚娘看着林清愚眼中的挣扎,垂眼静静退出了房间。
此时的京华楼隔壁的一家小酒馆中,绿檀奇怪的看着楚姒:“公子,我们在等谁?”
“一个重要的人。”楚姒淡淡道,她隐约记得他最爱来这家酒馆喝酒,不过今日似乎迟迟未到
又过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她要等的人来,一辆马车却已停在酒馆之外。绿檀敏锐感觉到马车周围的杀气,提醒楚姒:“公子,看外面。”
楚姒抬眼看着那辆马车,眼神微紧:“走后门离开。”
“为什么”
绿檀话还没问完便被楚姒一把抓着往后门跑去,赵训炎自然察觉到了,淡淡掀开车帘看着匆忙离开的二人,嘴角勾起:“想逃”
“王爷。要不要我把人抓回来。”一旁侍从道。
赵训炎轻笑:“不必,我亲自来。”说罢,提步便直接飞身上了客栈屋顶。
“有人跟着。”绿檀道。
楚姒皱眉,这会儿怎么会有人盯上她,而且那人似在逗弄老鼠的猫一般,跟着她们却不动手,只想看她们逃跑的样子。
楚姒跟绿檀到了客栈后的巷子里:“公子,要不你先跑,我去取马来。”
楚姒转头四下看着,见无人,微微摇头:“那人可还跟着?”
绿檀指了指屋顶,楚姒抬头朝屋顶看去,只见屋顶之人一身深色长袍,披着一件皮毛大氅,玉冠束着一半长发,显得尊贵不已:“逍遥王”
绿檀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阵哀嚎之声,逍遥王也冷冷转过头去,却见马车四周的侍从全部倒在了地上。再转头一看,方才还在巷子里的绿檀和楚姒已不见踪影。
“京城已有这等高人了么。”逍遥王露出几分玩味的笑意,眼中阴鸷却让人不寒而栗。
绿檀讶异的看着靠在马车中带着银色面具眯着眼睛睡觉的林清愚,欣喜不已:“林世子,你打不打算再收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徒弟,比如我这样的?”
林清愚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眼睛却没睁开:“你们要等的人今天出了点事,下次再来吧。”
“焦先生的病复发了?”楚姒问道。
林清愚颔首:“比前几次都严重。”看了眼似乎知道这件事的楚姒,笑开:“不过没事,我已经找人送解药过去了,死不了。”
楚姒看他:“若你要帮八皇子,削弱逍遥王的力量,让焦先生死了不是最好么,断了逍遥王的左膀右臂,那八皇子的胜算不是更大?”
林清愚好容易憋住的风度翩翩,被楚姒这话气得睁开眼睛:“谁告诉你我要帮八皇子了。”
楚姒挑眉:“难道你要谋朝篡位?”
林清愚抬手落在楚姒额前就要弹她,见楚姒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林清愚反而笑了起来,将手收了回去:“我对皇位没什么兴趣。”
“是吗。”楚姒见他的手收回,心中竟有丝失落,撇过眼去不再看他。
林清愚看着她,嘴角勾起大大的笑意:“我现在没心思帮他,我得先把媳妇儿娶了,不然回头媳妇被别人娶了,这可不划算。”
楚姒听罢,心中更气,马车到了城门前却停下了,几人也下了马车:“你们要今晚回去还是等明儿一早。”
“明儿”
“今晚。”楚姒一刻也不想再见他。
林清愚笑笑:“好,那我今晚送你们回去。”
绿檀还想问要怎么开这城门呢,却见林清愚直接揽住楚姒的腰,人在城墙上轻点几下便已出了城墙。
绿檀目瞪口呆,戳了戳一旁冷漠脸的林傅:“你家主子其实是童颜的老妖怪对不对?”
林傅淡淡瞥了眼她,揽住她的腰,轻点几下,也翻过了城墙。
绿檀整个人都惊呆了,回过神以后看着林傅:“你主子不收徒弟,你收不收我这样可爱聪明懂事又孝顺的徒弟?”
“不收。”林傅终于吐出两字儿,气得绿檀直咬牙。
林傅在一旁的山林中牵了两匹马过来。楚姒直接翻身上马,扬长而去,绿檀也急忙跟上。
林傅看着满脸笑意的林清愚:“楚小姐为何生这么大气?”
林清愚笑了笑:“这丫头喜欢上我了。”
“不可能吧,楚小姐看着眼神儿挺好的。”林傅拧眉。
林清愚冷冷瞥他一眼:“快回去禀报我爹,问他想不想抱孙子,想的话就让他进宫去请旨赐婚。”
林傅看着又变得假正经的林清愚,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眼里透着笑意往侯府而去。
楚姒连夜回了寒山寺,云颂伊瞧着她浑身冷冰冰的样子都吓了一跳,悄悄问着绿檀:“你家小姐怎么了?”
“不知道。”绿檀摇头。
楚姒换了衣服便倒头睡下了,却没住到春草整夜都在盯着她房间的动静。
“两个男人?”楚蓁蓁眼睛亮了起来:“你当真看见两个男人深夜进了楚姒的房间?”
“是。”春草应声道:“不过昨儿天色黑,也许是奴婢看错了也不一定。”
“不管怎么样,去探探虚实不就知道了?”楚蓁蓁道。
“二小姐打算怎么做,去请云夫人过来人赃并获吗?”春草道。
楚蓁蓁微微摇头:“若是这样,她那么狡猾,指不定用什么法子就逃过去了,这一次,我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几人歇下还没多久,绿檀便闻到了一股东西被烧焦的味道,警觉的睁开眼睛,才发现屋外已经燃气熊熊大火。
“坏了,只怕是有人故意纵火。”不然火势不可能一下子蔓延这么快。
“小姐,云小姐,快穿衣服。”绿檀一边把外套往身上披一边喊着睡在暖榻上的楚姒和床上的云颂伊。
云颂伊困得不行,一睁眼,看到着大火都吓呆了,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愤怒:“这是哪个王八犊子干的!”
楚姒起身利落穿好衣服,出去之前看了眼地上的男装,微微皱眉:“绿檀。”
“小姐,怎么了?”
“你悄悄走后门出去,去找虚隐大师过来暗中盯着。”楚姒道。
“盯着谁?”绿檀继续道。
楚姒往烈火外看,看到楚蓁蓁幸灾乐祸势在必得的脸,神色漠然:“盯着想要往这屋子放东西的人。”
“小姐的意思是会有人故意陷害?”绿檀道。
楚姒皱眉:“我只是担心,你先去请虚隐大师便是。”
绿檀颔首,看了看已经烧到屋里的大火:“小姐,你这”
云颂伊推了她一把:“放心吧,有我呢。”
绿檀这才放心离开了,楚姒看了看地上的男装,嘴角勾起。
“准备好了吗?”云颂伊摩拳擦掌,楚姒看了眼绿芽,绿芽会意,将外袍打湿了,分别递给楚姒和云颂伊:“走吧。”
楚姒颔首,披着披风带着云颂伊便从大火中冲了出去,绿芽也随之出来了。
楚蓁蓁看着出来的人,她本就没打算烧死她们,所以堆放的柴也没放到房里面去,看着几人出来,忙招呼了人去救火。
云夫人吓得面色都白了,看到云颂伊和楚姒平安出来这才算松了口气:“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着火了?”
楚蓁蓁走过来:“好在人没事。”
云夫人笑着点点头,仔仔细细把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彻底将心落回了肚子里。
楚蓁蓁看着正忙着救火的人,道:“方才婆子救火的时候,见到里面冒出两个男人的身影”楚蓁蓁十分确定这里面有男人。
“你瞎说什么?”云颂伊毫不客气的怼道。
楚蓁蓁也不着急,只歉意笑道:“是我丫环瞧见的,不过云小姐放心,如果真没有的话,这大火一烧不就知道了?这么大的火他们总不至于在里头活活烧死吧。”
楚姒笑了笑,不做声,楚蓁蓁却是成竹在胸,这一次不论如何楚姒也绝对跑不掉。
火越烧越大,楚蓁蓁带来的人救火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就连云夫人都看不下去了,不过好在庙里的师父们都赶来了,不多时火便灭了。
楚蓁蓁的脸色也随着火势的变小而越来越难看:“这是怎么回事。”
有婆子在里头寻了一圈,可是火势太大,里面该烧的都烧了,却不见人影。
婆子匆忙过来,悄声跟楚蓁蓁说了情况,楚蓁蓁脸立马就黑了,小声道:“让你们安排的人呢,跑了还是飞了?”
婆子也很为难,分明安排好了两个男人趁着救火的时候悄悄跑到那屋子里去然后冲出来,却不想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正在楚蓁蓁打算亲自去看看的时候,那两个男人却从一旁的巷子里出来了。
“你看,我就说有”楚蓁蓁话未说完。就见两个男子身后还跟着人,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丫环绿檀和方丈虚隐大师。
“二小姐可是在找他们?”绿檀笑道,说罢还丢出了一些男子私用的物品在地上,无语撇嘴道:“居然还带着这等物件,他们该不会是小倌馆里寻来的男/妓吧。”
绿檀笑道,旁的女子都红了脸,唯独楚蓁蓁一张小脸雪白:“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绿檀挑眉:“既然二小姐觉得我是胡言,便让他们二人来说好了。”说罢,绿檀便踹了跟前二人两脚,两人这才乖乖跪在了地上求饶。
云夫人看着双手合十念这佛号的虚隐大师,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怕是这二小姐要故意栽赃,放了把大火,结果被楚姒发现了,来了个将计就计。
楚蓁蓁微微咬牙:“他们我不认识”
听楚蓁蓁这般一说,那二人忙扑上前来求救:“小姐救命啊,我不想被送去大牢啊”
楚蓁蓁沉着脸将二人踢开:“你们瞎说什么,我何时见过你们,谁指使你们这样冤枉我的。”
楚姒立在一侧不说话,绿檀看了眼虚隐大师:“大师,您可是都看见了的。”
虚隐大师慈悲的看着地上的人:“阿弥陀佛,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有善心,得善缘,才能结善果啊。”
楚蓁蓁咬牙不说话,倒是春草站了出来:“来人,将这两个不知所谓的东西送去官府,好好拷问!”
楚蓁蓁身边的婆子忙应了声,赶忙堵了二人的嘴拖出去了。
纵然是心善如云夫人,也沉了脸:“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如何就要闹成这般。”
“娘,舅舅不是刑部的么,让他来查查,敢在寒山寺上放火,我看她有几条命。”云颂伊道。
寒山寺虽不是皇家寺庙,可素来香火极旺,圣驾也来过几次,更不用说各位达官显贵了,敢在寒山寺放火,若是被抓到,定然是要严惩不贷的!
楚蓁蓁有些慌了神,春草上前一步朝云颂伊行了礼:“多谢云小姐关关心,这说到底是楚府两位小姐之事,奴婢此番回去便会禀报老夫人和老爷,就不必劳烦刑部大人了。”
楚姒看着春草,她看似在维护楚蓁蓁,却句句话都在承认这火就是楚蓁蓁放的,这人也是楚蓁蓁准备的。
云颂伊还想说什么却被云夫人拉了下来,云夫人看着她:“倒不用你传这话,回头我去楚府走一遭,跟你家老夫人说了便是。”
楚蓁蓁苍白的嘴唇微微发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若是拒绝,她们就要报官,如今还有虚隐大师这么一个人证在
“楚小姐。你今天随我过去吧,住在我的厢房里,等天一亮我便送你回府去。”云夫人望着楚姒柔声道。
楚姒微微颔首,临走之前看了眼垂手侍立的春草,笑道:“春草姐姐,不知这几日四妹妹可好?”
春草手微微一抖,依旧垂着头:“奴婢一直伺候着老夫人,不知四小姐近况。”
“是吗,春草姐姐倒是一心一意,不问府中事了。”一个府内的大丫环,怎么会连后院嫡女好不好都不知道,她越是想撇清跟楚黛儿的关系,露的马脚就越多。
楚姒淡淡一笑,转身跟着云夫人离开。
楚蓁蓁听着楚姒的话,回过些味儿来,待院子里的人都离开后才抬眼看着春草,冷笑道:“你一直伺候的主子,是黛儿?”
“奴婢不敢。:春草忙道。
“不敢?”楚蓁蓁提步走上前来,一巴掌狠狠打在春草脸上:“你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敢连着楚黛儿害我!我这算是明白了,为何你一上山来便盯楚姒盯得这么紧,为何平常都不乐意搭理我,今晚却特意告诉我楚姒院里有异动;为何你今晚特意出主意要找两个男人来,还亲自帮我,原来,都是等着这一刻的出现,然后看似维护我,却句句都在说此事是我主谋。呵呵,好一个春草,好一个楚黛儿!”
春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小姐,您别听大小姐挑拨”
“挑拨!”楚蓁蓁拔高了声音:“你真当我是傻子吗!”说罢,扭头看着那堆废墟和方才受到的羞辱,咬牙:“来人,春草蓄意放火,谋害大小姐,即刻给我拖下去打杀了!”
“二小姐,奴婢的卖身契可是在老夫人手里。”春草道。
几个婆子满面为难,楚蓁蓁羞恼的又是一巴掌,气得不行还连踢带踹:“吃里扒外的东西。”楚蓁蓁大嚷,心里却恨毒了楚黛儿:“把她给我拖下去关在柴房,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给她饭吃!”
“那大小姐明日回府,咱们呢?”婆子问道。
楚蓁蓁看了眼蜷缩在地上满脸红肿的春草,冷笑一声:“自然也要回府,我倒要看看我的好四妹妹还如何解释!”
(战场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