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默喜欢无负担社交,这种社交定义下的‘朋友’,就像生活的调味料。
可以有,但相处一定要轻松。
因为他是很怕麻烦的人,若要给他定一个人生信条的话,那便是不需要别人参与和加入的人生。
能够做到自给自足、自我循环,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这是他的理想,抱着没什么可能实现的期望。
对很多人而言,从小到大十几年来没有同龄好友——足以称得上折磨,孤独本该是种病症,能够腐蚀掉病患的意志乃至精神,以至于令人染上自卑、唯我之流的心理问题。
但奥默的问题却没空感受那份孤独。
因为从小到大,他的生活就充斥着麻烦。
不存在的父母,特征怪异的福利院同伴,人类的读物教会他要帮助别人,要为大人分担烦恼,于是他在福利院时便是兄长,麾下是一群有着妖魔鬼怪体征的弟弟妹妹。
一个人最活泼顽劣的年纪莫过于孩童阶段,顽劣的孩童以及血统带来的力量与倾向,在这之中的奥默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恶魔血统的孩子,他乖巧听话得像个人类,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
通常以这样的开头,紧接着的便该是小圈子霸凌了。
尤其是小奥默这种没有角尾,也没爪子尖牙,看起来就很软弱的孩子,待在一群小恶魔团体里。
但现实发展却是被打了一发天堂制造般的极剧快进:
——小奥默直接秉着福利院阿姨、叔叔们予以的权力,管理起了那些同龄的小恶魔们。
那并非他主动申请,而是观察小奥默颇长一段时间的大人们的决定。
既是因为他特别的身世,也是因为他早早显露的特别。
那份特别,正是名为『观察』的爱好。
观察周围那些小恶魔的种族特征,观察他们在不同的心情、不同的活动、不同的心态中表现的差异性。
他不会主动提起,只是偶尔会有大人找不到某个孩子时,其他的小伙伴七嘴八舌的说对方可能在哪儿时,他也会加入进去,并且给出的回答准确度亦在逐渐提升。
因为小恶魔们大多熊得离谱的缘故,玩失踪的频率也是家常便饭般的高,于是小奥默的行为便也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大人们的注意。
他们开始注意,进而愈加地关注这孩子的状况。
然后便从发觉到逐渐确定了——那孩子分明跟谁的关系都谈不上热络,却又在一点点地确实掌握了别人的行为、思路、习惯。
尽管孩子们的心思本就单纯,不难揣摩,但孩子们也很容易想一出是一出,大人都很难弄清孩子的心思,但他却可以。
或许是因为同龄区间的理解,又或者只是一种预感,但总之,大人们发觉了他的潜力。
紧接着,予以‘班长’之类的职责也成了理所当然,因为总不能放任他野蛮成长,毕竟委实说,这孩子的才能还蛮可怕的。
哪怕年纪还小,也还没有彻底掌握福利院所有孩子的状况,对大人的行为猜测更是频繁出错,可光是有意识地进行这种行为就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没人引导他,没人命令他,他默不作声的进行这种行为,却又什么都不做,只在别人需要帮助时提一两句——至少这导向看来还算是好孩子,不能任由像其他孩子那样放养,需要大人们多上上心。
顺便‘利用’那孩子的善意,多给他指派点目标以稳固那份立场。
——便是基于大人们这样的理念,小奥默凭空背上了权利以及权利对应的义务。
从此麻烦缠身。
哪怕是福利院突然来了个让叔叔阿姨们郑重接待的黑眼圈大叔把自己接走,一时之间在无人给他安排目标和任务后,他也没能闲下来。
因为这個叫莫里森.林顿的,死气沉沉的黑眼圈大叔,看起来哪怕不被阳光变成灰灰,也是会过劳死的。
他浑身都是麻烦!
小奥默甚至觉得在他身边活着比在福利院更累,以至于都无法安安静静的继续人类观察,必须得为了改善生计而奔波,被迫更进一步的发展自己的天赋能力,甚至主动去接触一些本不会去接触的人和事。
这样无比辛劳的成长轨迹下,他都压根不会考虑孤独与否这种命题。
表面敷衍着这类询问,心头盘算着今天的打折特价怎么搞,是他的常态。
童工找不到出路,灰色领域又风险太大,这要怎么积累存款?要不考虑去赌马吧?啊,赌马也好麻烦,要赢就得研究那些赛马娘...烦躁,世界毁灭算了,怎么还没有怪兽来毁灭地球?
唯独这种时候,他确实像个对得起年龄的小孩。
极东区曾有个说法,一个人有着过于充实的现实生活,便是一种现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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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是超高校级现充的奥默.林顿,渴望着植物般自给自足的人生(x)
但他是个人。
至少显性基因是个人。
而人是一种很矫情的生物,常会在某些选择前摇摆不定。
在过去的十数年间,奥默会因为过分的忙碌而忽视很多东西,也会力求给自己减少额外的身心负担,但当生活状况逐渐改善,家庭压力逐渐抚平,闲暇时间也日趋增多后,奥默也会生出些过去没有的渴望。
譬如能够互相麻烦的朋友。
恰如他对‘凯利夫’期望的那样,也正如毕泽正进一步将他影响成的那样。
于是他能接受大卫的邀请,毕竟他已看到了对方的诚意。
那副多少有些‘社死’的邀请,也得亏是高考状况更吸引人群,而咖啡厅的客人也姑且不多,才避免了这位朋克青年直接开动‘斯安威斯坦’逃避现实的可能。
而且对方这般从头再来的状态也稍稍令他有些触动。
或许在生活态度上,自己是该松一松弦。
“还真是青春,还真是奇幻啊,我一直觉得青春这种元素同你这臭小鬼绝缘来着,现在看来也确实该相信奇迹的存在。”
家中的餐桌前,莫里森幽幽的感叹着。
比起‘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奥默这家显然更偏向于‘社畜酒桌’文化,吃饭聊天也是再正常不过。
吃饭时电视上还放送着天门之城频道准备的旅游节目,奥默的主要注意也放在那里,已经在寻思着规划旅行路线,俨然是一副高考胜券在握的模样。
换做平日莫里森肯定得呛几句,可谁让这次奥默提出的话题更有乐子呢?以他的工作内容,对于边缘跑者佣兵队也是有印象的,一伙穿越者注册的佣兵队伍,听说这两天接回了一个核心成员,倒是没想到那成员还和奥默发生了这样的故事。
看来以后会频繁接触,合作也是免不了的...莫里森心里计较着,倒是没打算对养子的人际交往指手画脚。
在看人眼光上他也从没占过优,被奥默好几次指指点点的阴影尚在,谁指手画脚谁还不一定。
但唯独在今天这件事的应对上,他难得有机会嘲笑对方的年轻:
“所以别人都突破羞耻心同你交好了,面对这种只在运动竞技作品里的诚挚,你同意之后就搁那儿闲聊到毕泽那小子来就没了?”
“不是还去街机厅消磨了一小时么?”奥默回过头来,炫了两口饭菜,“你在期待什么桥段?”
“互相介绍亲友的桥段!”莫里森震声,“还有互相交心呢!”
“假期有得是时间,交心什么的也想太多,慢慢来即可,别忘了现在还在高考。”
奥默抬手招出一旁待机的终端光屏,在上面划出几条简易的,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一眼认出这是什么路线的线条。
“你这可看不出有什么高考的紧张感。”
“说不定我是心里紧张,外表看不出来。”
“……”莫里森闻言沉默了一下,觉得这还真说不清。
十二年前是这个家庭最艰难的时期,他看着那孩子列着改善现状的密密麻麻的计划却不上心,并不觉得那孩子真的能将其实现。
那时候若是小奥默能流露些孩子该有的脆弱,他也会有些触动。
但那孩子没有。
那孩子一直很能撑,能撑到看不出是硬撑还是真的有能,于是那份无从表现的触动积攒到了十年后,时不时从对方不经意的闲聊间涌现。
这时奥默瞥了他一眼,又继续在路线上划标签:
“你不会自顾自内疚起来了吧?”
莫里森憋了一下,恶声道:“老实吃你的饭,臭小鬼,计划什么的之后弄也没人反悔。”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自顾自的陷入回忆然后内疚吧?”
“你已经老了吗?莫里森,已经变成那种会坐在院子里突然流泪的老头了吗?”
莫里森沉默了一下,阴着脸警告道:“...你再不专心吃饭我明天请假去接你,穿我最自信的盛夏海滩套装。”
“……”
奥默闻言,收回手来,沉默吃饭了。
他还是蛮要脸的。
而莫里森也毫无胜利的喜悦,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
后悔当初那么果断的采纳了福利院院长的建议,进一步开发奥默这孩子的观察力。
就洞察与内心揣摩上,他已经在同龄人之中无往不利了,甚至在试图触及年长者的边界。
比起危险不危险,莫里森更担心这小子彻底没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