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半个小时没停,湿气一点点聚在墙上刻了几个“正”字的地下室中,滋养墙上的霉菌。男人光脚站在木板拼成的床上,用塞满灰粉的指甲,小心扣着小窗下的水泥碎块。雨水很快渗了进来,小股水流冲刷干净凹槽里的灰沫,男人一只手贴紧墙壁,看着雨水在手中一点点汇聚。手心里一汪雨水,映出男人凌乱污长的黑发,干裂的嘴唇,脏乱的像是街边乞丐,但男人骨相异常优越,鼻梁高挺,下颌线收束的完美而凌厉,喉结随着雨水的汇聚上下一滑动,已经是渴到了极点。不等手中雨水足够,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男人立即将手中雨水一饮而尽,用水泥碎块堵住漏出雨水的渠道,等地下室大门打开,男人已经坐在木板床上。地下室灯亮起,突如其来的刺眼亮光,让男人下意识躲闪,抬手遮在眼前。来人环顾四周一圈,看到地上分毫未动的碗,缓缓蹲下-身,捏起碗尖两粒受潮的狗粮,表情有些不满。“怎么这么浪费?这可是二十块钱一公斤的狗粮!你是不是知道你母亲今天要来,所以故意和我作对?!我为你花费这么多,你竟然一点点都不知道感恩!!!”声音一下接一下的拔高,装有狗粮的碗被来人表情狰狞的一脚踢到旁边,狗粮泼洒一地,塑料空碗在地面打圈,恍惚间与耳边的汽车鸣笛声不断交融。司云弈在车上缓缓睁眼,从梦境中回神后,发现-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车流堵的厉害,十字路口的交警身穿雨衣,拿着荧光棒,努力疏通交通。“几点了?”司云弈松了松衬衫领口,可能是梦境的影响,让自己也有些口渴。“司少爷,已经七点半。”司机看了一眼时间。看前面车流拥堵的情况,恐怕至少需要半个小时才能赶到老宅,司云弈注视着车窗上滑过的小股雨水,目色微敛。刚刚的梦境,应该是楚君烈入赘到旁支后,遭受的虐待,自己已经梦到过一次,可能是印象深刻,所以会重复出现在自己梦里。如果梦没有错,今晚是楚君烈和司家本家几个小辈第一次见面,他还未被送到旁支,一切都来得及。司机看着前面的车一点点挪动,只能慢慢跟上去,忽的听到后面传来打开车窗的声音,不由得踩住刹车,透过后视镜观察后排的情况。司少爷不知为什么打开车窗,骨节分明的手伸出车窗片刻后,收了回来。男人白玉似的指尖抵到唇边,似乎是尝了尝雨水的味道。司机不敢多看,盯着前方,默默握紧方向盘。×××司家别墅,一群中年人在会客厅里,为联姻事宜吵的不可开交。司家五个本家的小辈,上到二十五岁已经进公司的长孙,下到三岁刚进幼儿园的老么,都聚在休息室,围着一身穿棕黄-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笑的正开心。一款黑色
的老年机,被人从年轻男人口袋中拎出,在几个小辈手中传扔,青年站在几人中间,慌乱追着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老年机!”“大哥你看他的西装,是偷他爷爷的吗?”“我还是第一次见西装配迷彩布鞋,天啊,我的眼睛!”被唤做“大哥”的男生接到老年机,带着笑上前一步,看到青年紧张不安的模样,笑容愈发灿烂。“宴家突然出来的大儿子,楚君烈是吧?”“听说你要入赘我们司家,我们兄妹几个,都挺喜欢你的。”“谁喜欢他!”三岁的老么两手抱在胸-前,嘴巴高高撅起。大哥抱起老么,捏捏他鼻子,目光仍旧笑着注视对面的青年。“我们这么多人喜欢你,但你只有一个,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大哥一个眼神过去,老三拿来一副眼罩,似是早就商量好。“看过西游记里,猪八戒撞天婚那一段吧?”大哥站起身,要将眼罩戴在青年脸上,楚君烈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抗拒,只见自己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到另一人手上,正立在一杯酒水上方。“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看着楚君烈被迫戴上眼罩,头上又蒙了个布袋,小辈中唯一的女生有些不安。“萱萱别怕。”二哥压低声音,“这是骗子应有的下场。”老三在青年面前晃晃手,确定青年看不见后,向大哥点了点头。“和电视上的规则一样,你要是能抓住我们中的一个,被抓住的人就招你入赘。”大哥笑着开口,站上沙发上,手中端着一盘酒水。一听大哥这样说,司萱萱吓得二话不说爬上书柜,确保自己不会被抓住,刚爬了两下,只觉腿上有点重,一低头,看到老么正抱着自己的小腿。“祁崽,干什么啊你!”司萱萱压低声音,“你也恐婚啊?”三岁零六个月的司北祁紧紧抱着表姐的腿,可怜巴巴仰头,“姐,救我,我喜欢的人是隔壁蜻蜓班的丽丽!”司萱萱看一眼站在原地不动的青年,不敢置信的朝堂弟开口,“你才刚上小班半个月!”司北祁眨巴眨巴眼睛,“还有长颈鹿班的妍妍,小月,ck……”“你个小渣男!”司萱萱表情愤怒,“你没了,我必须告诉你妈!”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司萱萱连忙紧闭嘴唇,一抬眼却看到青年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走啊!”大哥站在沙发上,有些不耐,“你是聋子吗?”楚君烈眼前一片漆黑,抿唇握紧身侧拳头,脑海中不断翻腾着晏夫人带泪的言语,以及桌上那叠厚厚的账单。楚君烈在黑暗中迈出步伐,一股水流伴着酒味从头顶浇下,头上的布袋被浇湿,酒水顺着脖颈流下,四周响起刺耳的哄笑声。一杯接一杯的酒水,直到大哥手中托盘的酒全部倒完,楚君烈上半身几乎湿透,衣服紧贴身上,在没有方向的黑暗里,粘腻又冰冷。
四周突然又恢复寂静,只有一处发出声音,楚君烈清楚知道那是陷阱,但自己的手机还在他们手上,如果不让他们玩到满意,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楚君烈浑身肌肉紧绷,提防着不知从何处会来的击打,紧抿嘴唇,顺他们的心意,摸索前进。司萱萱看到三哥在书桌上堆叠起两把椅子,用书撑着,做成一个简易的砸落陷阱,并且发出声音,让楚君烈迈入陷阱。看着两把结实的椅子,砸下来力道肯定不弱,司萱萱有些于心不忍,深吸一口气,捏了一下小堂弟的屁股。“嗷!”司北祁一声惨叫,楚君烈转身,老三眼神有点不满,瞪了老么一眼,继续发出声音,引楚君烈上前。眼看楚君烈快要进入攻击范围,老三笑容还没扬起,只听休息室大门突然发出声响,是有人推门进来。老三面色不悦的看过去,却在看到来人的瞬间,立即站直了身体,脸色霎那间变得苍白。楚君烈听到另一处发出的响动,在黑暗中摸索着走过去,不知什么时候,空气中似乎多了一股浅淡的香味,伴着冷意,冲破酒精的气味,有种沁入心脾的幽香冰冽。香味愈发明显,楚君烈指腹碰到一方柔-软,像是衣服的布料,楚君烈下意识紧紧抓住自己面前之人的手腕。休息室中几人齐齐愣在原地,司北祁努力用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不是产生了幻觉。休息室中瞬间陷入死一般寂静。刚刚赶来的司云弈目光掠过几个小辈,再看眼前狼狈的男人,感觉到来人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道。“可,可以了吗?”布袋下的声音带着几分微颤的尾音,被浇湿的布袋贴在男人脸上,像是古代某种酷刑的开始。司云弈安静片刻抬手,解开布袋绕颈的绳子,取下湿透的布袋,随即看到男人脸上黑色的眼罩。男人高挺鼻梁下的薄唇有些发白,湿润的黑发还在滴水,司云弈再度看了一眼房间中的几人,摘下男人脸上的眼罩。光明几乎是瞬间到来,在强光刺激下,楚君烈下意识抬手遮挡,等眼睛适应光线,看着被自己的抓住的人,楚君烈却感觉自己看到的,好像是幻觉。被自己握住手腕的男人,不是之前在房间中的人,他仿佛刚从画中走出来,身边带着朦胧的光晕,面容是难以言喻的精致冷清,直挺鼻梁上架一副银色细框眼镜,镜链优雅绕到耳后。男人穿一身浅灰色西装,黑色衬衣愈发显得他脖颈修长雪白,气质沉稳禁欲,他有自己见过最好看的眉眼,哪怕镜片也无法遮掩,墨色的眸子里似乎含着一点冰冷的雪光,拒人千里,却又诱-人不断往深处探看。男人静默不语,耳侧镜链微晃,像是带起了月色,楚君烈恍然回神,只听后面齐刷刷传来几声“小叔”。小叔?楚君烈无措的愣在原地。司云弈正视眼前这位自己在梦中见过无数次,让司家
旁支别墅三月血腥味不散的男人,手腕微动,示意对方松手。楚君烈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一直紧紧握着男人的手腕,慌忙松手后,手中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的触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手掌大,可以轻松握住他的手腕……还有空余。“小叔,您怎么来了。”年纪最长的大侄儿快速跳下沙发,将手中的托盘随手放在一边,脸上是满满的惊喜。司云弈看着侄女抱着小侄儿下了书柜,三侄儿将书桌上的椅子摆好,几人规矩站在自己面前,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错觉。“你们刚刚做了什么?”司云弈走过楚君烈,目色漠然,静静注视眼前几个小辈。“我们只是在和楚君烈玩。”三侄儿背着手,一脸笑容。司云弈看向出声的三侄儿,安静看了他两秒。“你父母有没有提醒过你,不要对我说谎。”似乎是想到之前发生的经历,五个小辈齐齐噤了声,司云弈看了几人一眼,走到三侄儿面前。司云弈伸出手,三侄儿愣了愣,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一脸茫然。“你手中的东西。”司云弈面色微冷。几人对视一眼,三侄儿畏畏缩缩的拿出手中的老年机,交到司云弈手中。“我会停你们一月的信用卡,回家后,你们要把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你们父母,说说你们是如何以多欺少,恃强凌弱。”司云弈拿过手机,几个小辈深深低着头,不敢再看自家小叔一眼。司云弈转身,看着楚君烈被酒水浇湿的衣服,将手机递了过去。“谢,谢谢您。”楚君烈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声音低哑着开口,双手小心接过男人递来的手机。“跟我来。”司云弈走出休息室,楚君烈还没反应过来,怔怔盯着男人的背影。司云弈回头,无声看向楚君烈。对上那双清贵的眸子,楚君烈这才猛地回神,明白刚刚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楚君烈握紧手中的老年机,心脏以不正常的节奏跃动,身体似乎比脑子反应更快,没有认真思索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抬脚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