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那恶狠狠的眼神,白九棠骤然松了手,他忽然顿悟一件事,钻牛角尖的人是听不进去道理的。
“你现在在气头上,等哪天你气消了,我们再详谈。”
萧墨寒冷哼一声,对他的话,不置一词,扭头就走。
“怎么回事?老萧气冲冲的,你跟他干架了?”苏陌白刚好从电梯出来,和萧墨寒撞了个正着。见对方脸色铁青,不想触霉头,赶紧跑老白这儿了解情况。
结果白九棠神色也不太好,苏陌白撞了下他肩膀:“你俩打成平手了?不对啊,打成平手,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白九棠斯文,萧墨寒一身腱子肉,武艺均在他二人之上。
从小到大,他和白九棠跟萧墨寒干架不管真干还是假干都没赢过。
就是平局,也前所未有!
苏陌白不解:“你们要真打成平局,说明你进步很大,应该普天同庆,怎么还把脸给丧上了?”
白九棠特别不想看他这张二百五的脸,觉得好傻。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在法庭上,严肃谨慎,舌战群雄,一派精英形象,他都怀疑苏陌白这律师证是不是走了后门?
“干嘛用这种看智障的眼神看我?我又不是刘敏秀。”苏陌白被他盯得心情郁结。
白九棠心道,你还知道我用看智障眼神看你,说明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他兀自往前走,走着走着又停下来,靠在墙上,看了眼刘敏秀的病房,宋婵没出来前,他到底有些不放心。
仰头闭了下眼,又睁开问道:“你怎么又来了?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你的老板不说你么?”
苏陌白在他旁边选了个位置,要靠一起靠,连原因都不问:“我老板比我跑医院还跑得勤,有什么资格说我!”
他的老板就是萧墨寒。
因为宋婵住院,萧墨寒这个工作狂,一到下班就不见人影。以前恨不得吃住都在办公室,现在准时准点的玩消失。
白九棠瞥了眼他洋洋得意的嘴脸:“墨寒最近心情不好,你别让他抓你小辫子,有事没事还是多坐公室比较好,少出来溜达。”
苏陌白不以为意:“我是法律顾问,又不是朝九晚五的打卡坐班的小白领,翘班是常态,不翘才反常好吧!”
白九棠没接话。
苏陌白见他总往刘敏秀的病房瞄,心下了然:“怎么,刘姨是出什么事了吗?”
“刚刚发病,她又想起小青了,宋婵在里面做思想工作……”白九棠对他一向知无不言。苏陌白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关键时刻,守得住秘密,分得清轻重,而且他那时而灵活时而天真的脑子,总给在他茫然的时候,给些重要建议。
就好比现在,苏陌白在他纠结让宋婵跟刘敏秀坦白小青的死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时,苏陌白很中肯的道:“长痛不如短痛,刘姨的病又不是没好的时候,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小青的死,总会知道的。就算你我不说,还有别人。医院那么多医生护士,就算抛开他们也守口如瓶,那日的庭审,是可以看回放的。”
想要知道一件事,渠道太多了,根本防不住。
白九棠听了这话,堵在胸口的阴霾一点点散开:“是啊,长痛不如短痛。”
苏陌白很敏感的察觉出白九棠这话里一语双关的意思。
他站直了身子:“还没劝好她吗,她还是不肯接受手术?”
白九棠很挫败:“她一心求死,我口水都说干了,也无动于衷。”
“唉,老萧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啊,让她这么哀莫大于心死,连病都不治了。”苏陌还不知道小青的骨灰被小七吃掉的事,白九棠也不想说。
这事,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默了许久,苏陌白又道:“除了手术,还有别的办法么?”
“国外正在研究一种新型的抗癌药,正在进行临床实验,一旦药效达到预期效果,之前带过我的教授说立马给我寄一些过来。”
苏陌白听着很激动:“那是好事啊!”
“是好事,就是得等……”临床实验是一个漫长过程,宋婵这么不爱惜身体,他真怕她等不起。
两人正聊着,屋里忽然传出一道哭声。那哭声划破长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哪怕隔着墙,都能预想到刘敏秀捶胸顿足,悲天恨地的模样,那是恨不得把整栋医院大楼都哭倒。
苏白二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迅速向刘敏秀病房走去,然而在门前,他们站定脚步,都没有擅自去推开那道门,彼此心照不宣地守在门口,等着里面的动静,等着宋婵出来。
哭声由强及弱,由激烈到平静,最终只剩听不见的哽咽声。
没有摔碰打砸,疯狂嘶吼,看来,最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宋婵稳住了刘敏秀,没有因为小青的死,再次发病。
两人都松了口气。
宋婵这时候开门出来,眼睛低垂,脸上淌着泪,怕是擦过许多回,那脸皮子都擦肿了。
“没事吧?”苏陌白有点担心她。
听说得癌的人,得心情好,不然再好的药也白搭。可宋婵三天两头的哭,这病,唉……看着她这具弱不禁风的样子,苏陌白很怕,她随时会倒下。
白九棠伸出手:“我扶你回病房吧。”
宋婵摇头,避过二人的手,吸了下鼻子说道:“我妈还是不太能接受……能不能先别送她回精神病院,就让她留在这儿,有我陪着,她或许好受些。”
“好。”
按理说,刘敏秀私逃病院,找到人得送回去,不过眼下这情况,强行送回去怕是不妥。白九棠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下来。他虽不是院长,但凭他的影响力,这点事情还是能作主的。
“谢谢。”
宋婵又是鞠躬道谢,白九棠已无力回绝,照常说了句不客气,把苏陌白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们也曾是无话不谈的密友,如今客套到这个地步。
好心酸。
宋婵神情疲惫的回到病房,对着窗户,呆呆坐着,眼泪擦了流,流了擦,心里的憋闷和委屈,母亲和未来,茫然与无助,她无处可诉,只能自己跟自己较着劲。
浑然不觉,门外边有道身影,从刘敏秀在走廊里疯疯癫癫找小青时,就混在人群中。她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一头微卷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
平常浓妆艳抹,此刻,素面朝天。
身上的衣服也是普通的麻衫,宽大肥厚,白色的帆布鞋,应该是经过雨水的浸泡,边缘泛黄,鞋面全是泥污,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乡下来的土包妹。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过于阴毒,谁能想到这个路人甲与屋里的那位有不共戴天之仇。
顾清漪恨透了宋婵。
因为她,母亲进了监狱,父亲与自己决裂,曾经风光无两的顾二小姐,本可以借着门第高嫁萧家,成为人人羡慕的萧太太。而今,却只能躲在阴沟里,和自称是自己亲爹的刀仔讨生活。
她讨厌那种腌臜的地方,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隔壁的男男女女不穿衣服在她门前走来走去。一闭眼,就能听到那嗯嗯啊啊的似哭似嚎的娇吟和喘息声穿透钢筋泥土,传到她耳朵里。
她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她快要疯了。
她是顾家的顾清漪,过得应该是群佣围绕,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的富贵日子,而不是和一群靠出卖**才能维持生计的低贱苟且偷生。
是宋婵,是宋婵毁了她的美梦,毁了她的一切!
既然她不好过,那宋婵也不能好过!
她拿出手机,拔通宋婵的电话,压着嗓音说道:“您好,是宋小姐吧,我是群山医院之前给刘敏秀女士做过心理辅导的曹医师,关于她的病情,我想当面跟您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