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寒坐在车里不发一言。
不过不管是上车还是系安全带,他都动作很小心,生怕碰痛了宋婵,毕竟他也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多少伤。
车子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沉闷沉闷的,不像是暴风雨要来的前奏,就是安静,特别安静,安静得诡异,安静得出奇。
秦歌总以为,以老板的性子,宋婵一夜未归,即使情有可缘,可她又跟顾廷风遇见了,顾廷风还为了她跟老板打了一架。然后就是那个姓霍的。
明目张胆的抱了她一路……
老板忍着不发脾气,着实有点反常。
别说秦歌了,就是宋婵,也一直胆战心惊着。总觉得萧墨寒现在隐忍不发,是为了回去以后跟她算总账。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又从来没有受气的先例,不舒服就会发泄,用最冷血,最残忍的方式。
比如小青的骨灰……
然而这次他们都想错了。
萧墨寒沉着脸没有说话,并不是在酝酿自己的怒火,他在放空自己,把藏在心里的怨和恨试着一点点清除。
白九棠和苏陌白得知人已被找到,便提前到大堂来接。
一见萧墨寒抱着宋婵下来,穿着病服,两人都不由得有些紧张,生怕顾清漪和刀仔这对父女丧心病狂,把人虐得没个人样。
现下见宋婵还好好的,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脑袋和肩膀上都伤,做个全身检查吧!”萧墨寒一边说一边示意秦歌推个移动病床过来。
刚好大堂就有,就在苏陌白的右边手,走两步就行。
苏陌白就顺着搭了把手。
萧墨寒把人轻轻地放下去,看着宋婵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眉心紧锁,一抹心疼,从心头滑过。
脑袋后面的伤是霍胤尊告诉他的,肩膀上的伤是他自己发现的。衣领最上面的扣子没有扣紧,抱着上车下车时,不小心别开了,能看到她肩膀有血痕和乌青。
手腕和腿踝都有勒痕,本想在车上就想给她好好检查一番的,可看她破败不堪,布满裂痕的身子,他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给弄碎了。
“放心,交给我。”白九棠招来几个护士,然后推着病人进检查室。
苏陌白手搭在萧墨寒的肩膀上:“走吧,我们去楼上等。”
“嗯。”萧墨寒淡淡应了一声,和苏陌白乘坐电梯去了宋婵先前所住的病房。
秦歌很有眼力见,忙倒茶倒水,萧墨寒也是真渴了。一夜没睡,也没怎么吃喝,奇怪的是,他并不感觉到饿和渴。全靠一根弦崩着,支撑着他。
现在人找到了,那松弦松了下来,整个人才开始感到有点虚脱。
一杯茶水,一口喝光。
秦歌又给添了第二杯,说道:“老板,快中午了,我去买饭菜。”
“嗯。”
得到首肯,秦歌一溜烟的跑了。
他也饿,老板不吃不喝,他也不好意思大鱼大肉,从昨天到今天,也就早上啃了一个馒头。还是昨天早上上班前,吃剩下的。
苏陌白趁着这空隙说起了萧墨寒去接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你走后,刘姨就发病了,一会儿要找小青,一会儿要见宋婵,老白好哄歹哄,也没把人哄下来,只能让人打镇定剂才了事,现在这会儿还睡着。”
“黎英那边半个小时前来过电话,说刀仔承认了杀人放火的事。不过,他否认顾清漪有参与。从挟持到那个司机坠崖,是他一手包办,跟顾清漪无关。”
“他这是要替顾清漪扛罪,就像当初他帮张玉兰背锅一样。那辆出租车的行车记录损坏太严重,人是怎么去祺原路,又是怎么半路被他们截住,这一段已经无法修复,只有刀仔把他弄上车制造坠崖的画面。刀仔估计是想,反正一条人命是认,两条也是认,所以就都认了,还能保下顾清漪。”
“顾清漪这个爹倒是没白认。”
说到最后,苏陌白冷哼着做了个总结。
顾清漪虽然被顾家抛弃,没了有钱的爹罩着,但有个肯为她卖命的爹,也是赚了。
“你那边是什么个情况,宋婵真的是叫顾廷风那小子给救了?”
萧墨寒抿着唇,没答。
而苏陌白一问完后,就反应过来这问题不该问。正要说对不起,萧墨寒忽然开口了:“以后他跟宋婵都不会有交集了,你们也少提他!”
苏陌白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以后不提。”
两人聊着聊着,宋婵就被白九棠推回来了。这回不是移动病床,坐得是轮椅。宋婵说病床太夸张了,她能走。白九棠想着她后背上的伤,躺着也是受罪,便同意了。
只是没同意让她自己走。
坚持让护士找了个轮椅让她坐着,毕竟受了伤,还是小心点儿好。
萧墨寒跟苏陌白谈事的时候,全程无表情。宋婵一回来,眼珠子跟活了一样,立马瞄过去,身体也付诸行动,接过白九棠手中的轮椅往里面的病房推。
嘴里还不忘问道:“怎么样?”
“都还好,就是背上有烧伤,嘴里有水泡。肩头上的乌青和血痕,不太严重。不过也得仔细养着,不能沾水,否则小伤也会变大伤。”白九棠一边说一边把检查报告递给他,“最麻烦的是头部,受过撞击,照了CT,有脑震荡的迹象。”
萧墨寒看着手里的报告,面色一点点地往下沉。
半晌,他把报告还给了白九棠:“我知道了。”
“后续护理,我会交给护士……”
“不用。”
“……”
不用是几个意思?
白九棠、苏陌白互相对视了眼。
片刻后,白九棠反应过来,说道:“那这里没我的事了,我56号床还有病人,失陪。”
“哎,老白,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我去看病人,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随便走走,透透气。”
苏陌白揽着他肩膀,老白不想做电灯泡,难道他想做。萧墨寒不要护工,想是打算亲自照料。
这是要冰释前嫌的征兆,虽然觉得有点玄幻,总要给他这个机会。
的确,萧墨寒从这次宋婵的失踪确实想通了一些问题。也不能说是想通,应该说是放下。有些仇和恨,时间不能释怀,但在死亡面前,似乎可以做些让步和妥协!
这一夜,他经历过失去,再复得。
其中历程,锥心挠肝,难以言说的痛苦和难受。
当他站在两台山那所房子废墟前,想象着宋婵与它一同化为灰烬时,他心空落落的,就好像有人从他身上挖了块肉,捅了个窟窿,前胸后背,风飕飕地凉。
如果不是当时有一种盲目,盲目地坚信宋婵没那么轻易死,或许,或许他也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
总之,恨也好,爱也罢,他的身边,不能没有她。
萧墨寒小心翼翼地把宋婵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裤子,掖好被角,看到她略干裂的唇,体贴地倒了杯水。宋婵不是没被他这么照顾过。
只是一样的动作,和以前比起来,分明不同了。
以前,他很不耐烦,端茶倒水,只是走形式。怕她死了,以后就没人给他发泄了,所以勉为其给地让她继续活着。现在,倒是有几分发自肺腑的关心。
这让她很不适应,也不符合萧墨寒一贯的风格,她甚至怀疑,萧墨寒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怔怔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怎么,对你好,你不喜欢?”
宋婵嘴巴动了动,没说话。
喜欢?
她和他之间,早就不适合用这两个字了。
萧墨寒注意到她眼里的嘲讽,心脏一抽,他坐下来,握着宋婵的手,说道:“宋婵,我们试着和平相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