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明鸾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说你在皇宫里住了一夜,就中毒了?!”忙忙捧住他的脸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痕迹,便起身要出去。
朱翰之被她摆布得有些懵,愣了一愣才飞快地拉住她:“你上哪儿去?别惊动了姨祖父,我没大碍的。”
明鸾急了:“你都中了毒了,还说没有大碍?就算不惊动祖父,也得请个大夫来瞧,要是觉得太医不可靠,我到附近寻个嘴风紧的大夫回来。”
“真的没有大碍。”朱翰之笑着安抚她,“这毒并不致命,况且我也中得不深。”顿了顿,“这绝不是一夕之间就能见效的药,我大概是头一回中,症状才会厉害些。”
明鸾皱皱眉头,拉着他回到桌边坐下,压低了声音:“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
朱翰之于是把昨日进宫的情形说了,又描述了自己今日观察到的皇帝的状况,还细细回想了自己一路出宫来的心路历程,道:“我也没留心,只以为自己是见皇上如此受罪,心里为他难受,再忆起从前,觉得后悔了,才伤心起来。可你一句话提醒了我,我哪里是这等伤春悲秋的性子?方才对着你哭哭啼啼的,简直就不象我了。便是皇上,从前总为沈家人的事伤心,我劝他几句,他也就回转了,并不会太过执着。他与我都做出了平时不会做的事,必然有缘故的!我进宫时还好好的,只住了一晚上就变了。想必是宫里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儿,我着了道了!”
明鸾想了想,道:“人家大概只是冲着皇上去的,应该是一种慢性毒。要长期挥作用,皇上伤心的事周围人都知道,又生了病。时间长了,真要出什么事,也不会有人起疑。你不过是偶尔在宫里住了一晚上,才误中了暗算。不然,你又不是天天在宫里,人家算计你一回,只能叫你难受上几天。又有什么用?”
朱翰之苦恼地回想自己在宫中碰过的饮食:“真奇怪,昨儿无论茶水饭菜,都有人试过,我半点异状也看不出来。若真有人下毒,到底是怎么下的呢?”
明鸾属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人,忙道:“兴许那些东西单一是没毒的,合在一起才会有毒呢?我听说有些毒术高明的人,就是这样下毒的,叫人防不胜防呢!”
朱翰之半信半疑:“真有这样的毒药么?”
“怎么没有?”明鸾道,“说来也简单,有些毒药是两三种甚至是几种原料混合起来,才产生了毒素,你中的这种毒只不过是没有事先混合好。反而把必要的成份下在不同的地方,你和皇上吃了几样成份下去,就在体内混成了毒,但无论谁去检验,都不会在你们吃喝过的东西里头现毒药的!”
朱翰之紧皱眉头:“那……到底是下在什么东西里的呢?又该如何解毒?”
明鸾想了想:“要找出解毒的办法,最好是先弄清楚毒是什么。说实话。这药看起来不象是正经的毒药,倒象是会让人心情沮丧的东西。皇上就算中了暗算,时间也不会太久,只要不再吸入,应该慢慢就会好了,不过会不会有后遗症我就不知道了。你与其费事地从皇上日常起居饮食所接触的所有东西里寻找有可能沾上毒素的东西,倒不如直接找下毒的人比较快?”
朱翰之脸色一冷:“眼下还有谁会对他下毒手?我连猜都不必猜!如今那人在朝上是越有威望了,若不是皇上还在,立刻就登基为帝,也不会有多少人反对的。若皇上因病驾崩,死因又无可疑之处的话,他这皇位就更稳当了!”
明鸾点点头:“我也觉得,他不会有那耐性去等自己的孙子做皇帝的。但你没有证据,就算当面问他,他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别忘了,皇上因为大伯娘的死而伤心,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觉自己有可能中毒的原因,也不好告诉人知道。”
朱翰之抿了抿嘴,闷声道:“燕王叔……以前说过,绝不会对皇上下毒手的!若非如此,我又怎会答应与他合作?如今他变了卦,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明鸾见状,倒有些迟疑了,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对他坦白一点:“你在这件事上,到底是个什么立场呢?我明白你不想害皇上,老实说,皇上虽不讨人喜欢,但对我们一向是不错的,我可以坐视他失去皇位,却没打算害他。但是,若叫我为了他去冒险,那也是不成的。你……你以前就为了不引起燕王的猜忌,做了许多事,也牺牲了很多,连身份都弃了,难道现在……是打算为了皇上,跟燕王翻脸吗?”
朱翰之听得一呆,又继续沉默。
明鸾只得再道:“无论你选择怎么做,我都能理解。但是……”犹豫了一下该如何表达,“如果可以,还是尽量保全自己的好。”
“鸾儿。”朱翰之忽然道,“你知道,我与皇上……其实一直都相处得挺好。虽说因我生母之死,我恨上了他的生母,也因沈家而有几分迁怒于他,但是……他一直以诚待我,如今沈家人又都死得差不多了……”
明鸾能理解,由于沈家下场比较凄惨,而皇帝对他很好,他内心的怨恨也消减了许多,如今就恨不下心来了。她无奈地笑了笑:“我明白了。”
朱翰之忽然握住她的手:“鸾儿,若我是个怕事的,只想着自己过得舒心,不管别人死活,大可以当作不知道皇上生病的内情,可是……人心肉长,若我为了自己的平安,就把真心待我的兄长抛开了,这样的人……你也会觉得厌恶吧?可我又怕害了你,所以。若我……若我有个好歹,你就忘了我,另寻一门好亲事吧。你我的婚约其实并未定下,不过是皇上随口提过而已。当不得真的。”
明鸾一愣,抬手一巴掌就扇了上去,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变心吗?!”
朱翰之却不理会红的脸颊。只是拉住她的手:“我不会变心,也舍不得你,可是……若因我之故,连累了你,连累了姨祖父,我心何安?倒不如……”
“放屁!”明鸾生气地道,“你以为我跟你混了这几年。都是假的吗?我上哪儿找一个比你更顺眼的男人去?!还有,你以为自己存了破罐破摔的想法,跟燕王硬碰硬,就能救下皇上?你清醒一点吧!你有什么?燕王有什么?你怎么跟人家斗?!要是真有心要帮皇上,就拿脑子想个有可行性的办法出来。而不是轻而易举地拿自己的性命去撞墙!如果你撞墙就能救下皇上,那还有点价值,可你死了,他不也一样被人算计吗?到时候真是连半点助力都没有了!”
朱翰之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理儿?只是……即便我不跟王叔硬碰硬,只要让他知道我心里的想法,他也会将我视作眼中钉的。我用不着做什么,结果也没什么不同。”
明鸾气道:“你既然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不另想法子去?”
“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呢?当年若不是父亲护着。他早丢了性命,他常说终身不忘此大恩的,平日里也常把我们兄弟当成亲侄子一样,可如今他已经能狠下心对皇上下毒手了,又怎会对我心软?”
明鸾绞尽脑汁想着:“他以前总打算用怀柔手段,引得皇上说出要让位给他的话。虽然阴谋诡计没少出,但这样直接下毒手确实是急躁了点。会不会是跟这次他盘算落空、只能屈就摄政王的事相关?是心急了吗?还是一时气不过?要不是他拖拖拉拉的,事情怎会变成这样?明明是他自己的责任,他倒是会怪罪人……不过我觉得他这人挺在乎面子和名声的,如果能在短时间内和平顺利地得到皇位,他还真未必会对你们兄弟做什么,就象以前那样……”
“唔……”朱翰之心下思索着,模模糊糊有了点想法,只是还没理清头绪,便道,“待我回去好好想想。大不了……我劝皇上直接退位算了!这皇位谁爱要就谁坐去!”
明鸾忍不住好笑:“别人都当成是宝的东西,你们兄弟倒是一样的异类,都恨不得立刻抛开它。不过,无欲无求,就等于没有破绽,别人要算计你们也不容易。”
朱翰之却笑了:“谁说我无欲无求了?我自然是有欲求的。只要我平安活着,我最渴望的事就是娶我家鸾妹妹做老婆了,最好是生他十个八个孩子,一半男孩儿,一半女孩儿。”
明鸾啐了他一口:“你当我是母猪呀?!”骂完了,耳根热得烫,又忍不住要笑,见朱翰之一脸打趣的模样,便要下手去拧他身上的肉。朱翰之耐不住疼,最后以他连声求饶、再三赔礼完事。
他们小儿女打情骂俏完了,章寂那头派了人来催他们去吃饭。饭后朱翰之回了自己府中,才现燕王府的使者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他心中有疑虑,不想立刻见到燕王,生怕叫对方三两句话又胡弄了去,便推说在南乡侯府上吃了酒,不胜酒力,要早些休息,请那使者帮忙向燕王告罪,就把人打走了。
燕王得了回报,心知不好。他在白天下朝后才听说朱翰之回了京,还在宫里陪皇上住了一夜,再打听得他出宫时的情形,就疑心朱翰之会不会现什么。虽然他立刻就准许了皇帝暂时不再上朝理政、专心养病的事,但心里仍旧惴惴地,派了人去请朱翰之,等了几个时辰才等到了对方推托的回复,考虑了一会儿,又下了个决定。
因此,等到朱翰之次日清晨入宫面圣时,就听到皇帝面带欣喜地告诉他:“昨儿燕王叔命人送来的药极好,朕才吃了一丸,晚上就睡得安稳多了。王叔还劝解了朕好些话,说得朕怪惭愧的。无论姨母有什么想法,朕是一国之君,只要一日在这位子上,就不能只顾着自己,不顾朝廷安稳。因为亲戚长辈之死而伤心得损及身体,不是人君所为。朕自打登基以来,就几乎没做过一件对的事,如今既然知错了,就不能再错下去。”
朱翰之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皇上能明白这个道理,真是再好不过了。既如此,今后就该多保重身体才是。”顿了顿,又忍不住道:“若真想随心所欲,想高兴就高兴,想伤心就伤心,还是等到将来不再坐在这位子上,再说吧。”
皇帝闻言笑了:“说得也是。燕王叔真的很好,朕如今是越坚定,要请他答应做这个皇帝了。好兄弟,不如你也帮我劝劝他吧?你与他相处的时间更长,情谊也更深厚,说不定他会听你的劝呢?”
朱翰之有一种想吐血的冲动,只是脸上仍旧维持着笑容:“好呀,我这就劝他去。”
到了燕王面前,他那一肚子气却忽然间泄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反而是燕王先笑了笑:“回来了?玩得如何?想必很愉快吧?我听说你在常熟待了许久,心里倒有些为你担忧。若是章家三姑娘的孝期能早些结束就好了,不然你这望穿秋水的没出息样子,真叫人生气!”
朱翰之心中起了警觉,总觉得他这是在拿明鸾威胁自己,便皮笑肉不笑地道:“常熟的山水景致不错,人也挺好,我就在那里多待了些时日,哪里就望穿秋水了?倒是苏杭一带繁华得很,若不是听说皇上染疾,我都舍不得回来了呢。”
燕王顿了顿:“皇上只是心病,如今想开了,自然就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不必太过担忧。”
“是么?”朱翰之翘了翘嘴角,“那就再好不过了。皇上从小儿就爱胡思乱想、伤春悲秋的,若是身边的人再不关心着,多劝解劝解,反而由得他陷入伤心里,那可就不好了。”
“你说得不错。”燕王慢慢地道,“因此我已经命人把他身边几个不懂事的内侍换了。如今乾清宫里除了胡四海,其余人等都是昔年侍候过先帝或先太子的旧人,年纪也许大些,但胜在可靠,也见多识广些。若皇上遇到什么难解的事,他们也能帮着排解。”
“王叔有心了。”朱翰之笑得更深了,“怪道皇上总说王叔好呢,还叫我多劝劝王叔,早日应了皇上所请吧。您做了皇帝,是朝廷与百姓的福气,皇上也能少操些心,安心休养了。我更能轻松地到处游玩。那岂不是皆大欢喜么?”
燕王沉默了一阵,才露出一个笑来:“皇上隆恩,真叫人不知该如何回报了。只是……这话私下说说就好了,别传出去,朝臣们会笑话的。”说罢拍了拍朱翰之的肩膀,就走开了。
朱翰之看着他的背影,面上晦暗不明。看燕王的言行,这一回的风波大概是过去了,他暂时不会再对皇上做些什么,只是……以后又会如何?自己是不是该做些什么,以防万一?(未完待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