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济世等人猜测满清惠亲王绵愉和僧格林沁所部西进原因的时候,穿着棉甲的八旗新军在河南通往陕西的商洛官道上浩浩荡荡地前进着。三万军队分成步骑两个行军洪流,埋头前进。他们现在的处境在军容上体现得非常明显,穿得都是破旧的绵甲,还有些人在破烂棉甲之外裹着抢来的老百姓衣服,迎着西北风逶迤前进。八旗兵丁们的洋枪洋炮在滑县会战中差不多丢干净了,现在都扛着刀矛盾牌和鸟枪抬枪,随军的骡马大车也显得很少。黄河改道之后,开封左近的局势就乱了起来,原本拥清的士绅豪强,也纷纷转变立场,开始据坞自守,开封的八旗兵很难再筹集到军粮。这次全军出动,只有十八天的粮食,还拖着二十三门开封城头上弄来的古炮。开拔的赏号更是一文钱都没有。大清自入关以来,大概就没有这么惨过!
但是从上到下,却是空前的斗志高昂,也显得空前的团结,在他们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替大清替他们自己闯出一条活路!东南北三面都走不通,唯有西面还有供他们回旋的广大空间!
更为难得的是,包括绵愉和僧格林沁在内的八旗新军高层现在也和普通的八旗兵丁同甘共苦,没有人坐着八抬大轿行军,全部都牵着马屁拄着拐棍在戈什哈的搀扶下艰难前进。从滑县回来以后,马匹已经变得稀有珍贵起来,除了伤兵谁都不许骑马行军。可即便如此,这些八旗大爷兵每日也能走上100里地,再也没有人叫苦叫累了,只有咬着牙朝前走。在这个几乎无路可走的危急关头,这支曾经被满清朝廷寄予厚望的八旗新军,终于爆发出了他们的全部潜力。历史上“天兵无敌”的八旗劲旅,似乎又回来了。但是谁都知道,这种振作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晚上大军休息的时候。大群大群的八旗兵丁就在靠近伏牛山的一个平坦的地方扎营。一堆堆的篝火燃了起来,站在高处望去。星星点点的一大片,数量倒还颇为可观。绵愉、僧格林沁还有道光皇帝派来开封传旨的瓜尔佳.长寿正立在一个高处,看着他们的三万八旗劲旅等着吃晚饭。他们的部队现在已经进入南阳府境内,很快就能走商洛古道入陕了。这里已经太平天国的核心地盘,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这一路上居然没有遇到像样的阻截,好像闯入了无人之境似的。看来太平军的精锐都往北京而去了……也不知道北京城现在还是不是大清的首善之区?
绵愉看着眼前的士兵。叹了口气,有些忐忑地对僧格林沁和长寿说道:“我丢下皇上不问,也不去盛京保六阿哥,而是引兵西进。在外人眼里怕也是一号乱臣贼子了……”
僧格林沁默然无语,大清到今日,他可以说是头号罪魁祸首!即使林则徐肯安排他的八旗兵渡海去辽东,到了盛京,恭亲王肯定也饶不了他。他力主西进关中其实也有逃避罪责的打算。当然也有不看到盛京那个小朝廷的因素。只是这种话只能放在心里面,所以僧格林沁也不搭话。
“王爷,您说什么呢?您现在是替大清保住西北,保住一块恢复的基地。”瓜尔佳.长寿接过话题说了起来,他也是赞成西进的。理由却和僧格林沁不大一样。“咱们大清在西北还是有力量的,光是西安将军、伊犁将军所辖的八旗兵就有好几万人,新疆、甘肃(青海)还有蒙古部落,都是可以倚为长城的。另外,西北还有h民,历来同汉人不和,过去朝廷被那票汉臣蒙蔽,一直是帮汉人的,将来……”
他的话没有往下再说,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僧格林沁,h汉固然有矛盾,但h蒙甚至是满蒙间的矛盾也不小。呃,这西北的蒙古人可不是科尔沁蒙古!前者是厄鲁特蒙古(西蒙古),历史上还形成过瓦剌和准噶尔两大草原汗国,特别是后者在同满清征战百年后,被乾隆皇帝“全行剿灭,永绝根株”了(《清高祖实录》和《平定准噶尔方略》中的记载。
而且乾隆皇帝对投降部众也采取了“将伊等头目先行送赴京师,所属人众亦随即移至内地过巴里坤后,其应行剿戮者即行剿戮。所余妻子,酌量分赏官兵,母得稍存姑息”的处置政策。
所以现在新疆、青海等地的蒙古人就是乾隆年间那场屠戮幸存者的后裔,他们同大清王朝的仇恨,好像比朱明同大清王朝的仇还深!想要利用他们来维持大清在西北的统治,怎么看都不大靠谱。
“关键还看谁先入关中……只要咱们抢在太平天国之前把甘陕新疆控制在手,总有办法把各方面的力量都集中起来。毕竟有咱大清二百年的恩,满蒙一家嘛,就是厄鲁特蒙古也不能不认咱大清……”
僧格林沁口是心非地说着,最后吸了口气,才说了心里话,“新疆毕竟靠近俄罗斯,西域的许多汗国都被俄罗斯控制了,俄罗斯又和大清是朋友……我听白斯文说过,国际上面的事情很复杂,一环扣着一环,俄罗斯是不方便直接占领新疆、西藏、甘肃的。扶植咱们大清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一定会支持咱们的。”
“对,僧贝勒的话有道理,老毛子一定,一定会支持咱们的!”惠亲王绵愉听了这番话也重重点头,目光投向了东北的方向,“咱们得快,一定得快些,最好能抢在皇上遇害之前进入关中……”
这位大清朝的亲王殿下大概也没有想到他的哥哥道光皇帝会被活捉……在他看来道光遇害和北京内城陷落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而北京内城一丢,太平天国的精兵可就有可能冲山西、陕西而去了!
“皇上!皇上哇,您就吃点东西吧……奴才求您了,吃点吧!往后的路还长着,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北京,东江米巷(东交民巷),宗人府内,大清道光皇帝刚刚做完了手术,中弹的左臂被从肩部截去,成了个独臂人,但是性命暂时保下来了——如果不是朱大神医发明了输血治疗法和手术消毒法,还有盐酸吗啡等高效止疼药。道光皇帝的这条性命可就无论如何保不下来了。
不过道光皇帝的命到底能保多久,却还要看他的求死之志到底有多坚定了。自从苏醒之后,他就水米未尽,已经差不多一日一夜了。
正在劝说道光皇帝的人是前任大清领班军机大臣,北京守城大臣穆彰阿,现在也和道光皇帝一样,成了太平天国的阶下囚徒了。
“皇上,您的龙体可关系到咱大清的未来,您可一定得活着回到盛京……”跪在道光塌前的穆彰阿磕头如捣蒜,连声地哀求,倒不是因为杨秀清威胁要拿他去给道光皇帝陪葬,而是真心为了大清江山考虑。
“皇上,六王爷为人至孝,如果您在北京宾天,就算给太平天国害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六阿哥和太平天国之间就再无缓和的余地……咱大清,也没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道光皇帝艰难地扭过脖子,瞥了穆彰阿一眼:“穆彰阿,你说什么呢?老六人又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
穆彰阿又叩了个头:“六王爷当然聪慧无比,知道这个理儿。可是……南边的朱逆也知道!他们明朝可是等了整整200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