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杨中送叶三省去江城大厦,高雪皎被不便透露的领导电话召去,有可能是工作,也有可能是应酬,张鲁另外有群朋友在歌城等着。
大家在临江阁外面分手,热烈地约了改日再聚。
上车后叶三省感叹说,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而且结果还不错。
杨中把车开出停车场,心里好笑。
他知道叶三省所谓的结果不错应该是指能够从培训收费中拿到七成,这远远超过了他们来时在车上讨论的底线五五甚至四成,他也认为叶三省肯定看不出这件事顺利解决,主要是因为交通局并不是多么看重这点利益之争,地方正府哪怕是最基层的乡镇正府,也是一级地方正府,交通局再是市局,还是一个行业局,真正要对抗起来,并不占什么优势,所以交通局的指导思想肯定是合作。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临江镇的镇长是他,杨中。
当然,后面一个原因不足为外人道,笑着把前面一个原因给叶三省说了,叶三省恍然大悟,连称受教。
趁着心情好,也觉得叶三省和他关系不同,杨中问:“你那个老舅咋这么久不联系了呢?”
叶三省一怔,反应过来是说他在资州龙江镇做副镇长的“舅舅”李邦贵,也是杨镇长关心对龙江镇支持的油茶项目。
上次参加了油茶树的科研项目验收后,杨中表态帮助龙江镇是义不容辞,当仁不让,但是最好由县里来实施,而且要考虑对方的实际情况,由龙江镇提出来比较好一些,并且邀请李邦贵带队来临江镇参加调研,学习油茶的种植和加工,叶三省当即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李邦贵,李邦贵也很高兴,说他马上跟镇长和书纪反映,然后再报县里支持,结果一个多月过去了,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马上跟老舅联系。”叶三省急忙掏手机。
杨中制止他说:“这么晚了,明天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那我就汇报一下另外一件事,杨镇。”叶三省迟疑一下,说。
“就我们两个人,又不是办公室,这么严肃?”杨中奇怪地瞥他一眼,“说吧。”
“杨镇您可能对船管站有些看法,觉得他们上下班作息时间不严,办公环境搞得一塌糊涂,每年的工作基本没有亮点,其实,我觉得抹去这些表面现象,船管站的工作,其实还是……及格的。”
叶三省审慎地说。
这番话他一直想找个时间说,也知道杨中的性格,必须直说,说实话。
“你还真不怕我生气啊。”杨中冷笑,“说说如何及格?”
“船管站不像其它的部门,比如计生办和宣传,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都看得到,而且指标可以提升,船管站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安全。因为船舶管理一不小心,出事就是群伤群死,责任重大,所以安全就应该是衡量我们工作最重要的指标。这几年船管站工作是没有亮点,但是没有亮点就是最大的亮点,不出事就是最大的成绩。”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推行这个培训计划的原因。”
“哪怕被人骂,被人误解,被人举报,也要进行这个安全知识和技能操作培训。在收培训费背后,是我们船管站对于安全工作的加倍重视,安全工作培训再多都是应该的,小心一百次不算多。”
“所以船管站和张站长的工作,我认为可以打及格。我也看了他们的工作日志,每天该检查的科目都没有拉下,该做的工作都做了的。”
既然开了口,叶三省就放言直说。
“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目的?”杨中沉着脸问。
他心里震骇异常。
刚才还觉得叶三省眼里只有几万块的培训经费,哪知道这个年轻人看问题竟然看得这样深远,这样理直气壮,这样堂皇正大,还真小瞧了他。
“大的方面来说,希望镇上对我们船管站有一个好的印象,船管站的升级需要镇上大力支持;小的方面,马上年终了,绩效方面请镇上加加分。”
“哈哈哈!”杨中大笑起来,“听你这话还以为你是站长呢。”
到了甜城大厦开了房间,叶三省马上给李邦贵打电话,却现电话欠费停机,这阵真是忙昏了头,赶紧充了两百元人民币进去,跟着短信过来,叶三省有点轻微的强迫症,把它点没,然后看见上一条短信还是曹红丽的,没有删。
那天下午伍大聪把下午收的手机还给大家,叶三省一开机,曹红丽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慌慌张张地问他下午为什么关机,叶三省听她声音似乎在哭,吓了一跳,说同事们打牌,不许任何人打扰,曹红丽说还以为你想不开生什么意外了,叶三省失笑问,他有什么想不开的。
曹红丽说刚才闺蜜约她吃饭,她问起叶三省,闺蜜说这一个月都没约了,据说是单位上出了事,被配到一个很边远的地方上班,离镇上可能都有十几里。
叶三省心说这是哪一出啊,他不过是到船管站上班,距离镇上走路都只需要一刻钟,不到三公里,再说都一个月过去了,还有什么意外不意外,想不开想得开的,心里好笑,却又觉得不好笑,突然间又有些温暖。
解释了一下,曹红丽放了心,还是唠叨地安慰了他好一阵,又是鼓励,挂了电话,又给他了一条长长的短信。
他当时觉得女孩真是神奇,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他以为他和她肯定不会再见面了,即使以后李博组局,她都会选择错开吧?谁知道会突然给他这么来一个电话,这样的关心他,难道是美人救英雄,觉得他现在公子落难?还是纯粹母性泛滥?女孩的心思还真难猜。
不过因为跟着就是培训计划展开,忙得他一塌糊涂,又把她抛在脑后,这时候看见她的短信静静地存列在手机里,心中一动,立刻了一条短信过去问她:
干吗呢?
他想如果她在忙或者没有看见,那就算了,现在快到十点,有一点晚,明天联系也行。
谁知不到三秒钟,电话就响了,曹红丽的来电。
似乎她在那边一直捏着电话等着这个短信似的。
“你在哪里?好,立刻来我这里。”
非常简短地挂了电话,跟着短信声,一个地址。
是一家歌城的房号。
叶三省有点懵,这什么意思?
电话中很清静,似乎没有音乐声啊。他很想再打一个电话过去问,迟疑一下,还是直接出门,叫了车过去。
是一家新开的大型歌城,这个时候正是人潮熙攘,他坐电梯到了三楼找到房间,推门进去,迎面就是一声欢呼和掌声。
红红绿绿的灯光中,四个女生从沙上蹦起来向他奔过来,一边挥手一边叫,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似乎还有人叫欢迎姐夫。
曹红丽得意洋洋地扭着身子过来,伸出手,叶三省只得伸出手跟她在半空中击掌。
“这是多多,清儿,小梦,我在江城最好的三个闺蜜。”
曹红丽介绍说,叶三省一一跟他们握手:“我是叶三省。”
心想女生就是矫情,来不来就是“最好”,那她跟李博的女友呢?
“知道,丽姐刚才说过了。姐夫好。”多多叫道。
叶三省有点怔,倒不是这女孩叫他姐夫,——他知道她们多半在开玩笑。而是因为三个女孩的名字听起来倒像是艺名,还有,多多这名字特别好听吗?他不由得想起了陆多多。
“你们可以打电话了。”
曹红丽对三个女生夸张地挥手,拉了叶三省在沙上坐下,挽着他的手告诉他,她们晚上喝了酒,到歌城来,把四个人的手机都收起来放到茶几上,看看谁的手机先响,就叫他来买单,所以今晚叶三省买单。
“缘分吧?”曹红丽仰着头看他,眼睛里闪着水汪汪的光。
“缘分!”叶三省心里一荡,感觉得到身边这具身体传来的热力,豪气地说:“酒你们尽管点,洋酒红酒小吃方便面,想点啥就点啥。”
“傻瓜!谁点方便面啊。”曹红丽拉他一下,白他一眼。
“这里面没有方便面吗?装修这么豪华。”叶三省故作不解地问。
“唱歌吗?唱啥?我帮你点。”
曹红丽走过去点开音乐,自己先点起来。
一会回来,说:“上次我们唱过的,广岛之恋。”
叶三省点头:“越过道德的边境。”
曹红丽瞪他:“好久不见,你还学会了油嘴滑舌。”
叶三省只好凑趣说:“要不你尝尝?”
曹红丽打他一下,多多先回来得意地报告:搞定。
跟着小梦也回来说马上到。
清儿到外面打电话去了。
叶三省明白她们都在叫各自的好友,豪迈地挥手说:“把弟弟们都叫来,今晚姐夫买单,你们现在先给弟弟们把酒点好。”
小梦和多多欢喜地跳跃着去点单,曹红丽一旁笑盈盈地看着他,不说话。
音乐响起,第一就是合唱。
叶三省拉了曹红丽起身,把话筒递过去,随势搂在她的腰上,微微用力,紧紧地搂着她。
脑海之间,闪过齐豫那《如果真的不要》中一句歌词:而你肩上那一片土地,却是我永远无法到达的巅峰。
而此刻,她柔顺地依偎着他,他觉得一下子就到达了人生的巅峰。
整个人都像是在梦里,如梦又如幻,轻飘飘地难以着地,唱歌却挥得特别的好,配合默契,声音完美。
一曲既终,多多,小梦和清儿都站在他们身边鼓掌,真诚地赞叹说姐夫唱得真好。
叶三省和曹红丽甜蜜对视,心里都充满幸福和满足。
回到座位,换了清儿唱一邓丽君的怀旧歌曲,两人心里立刻又弥漫柔情,好不容易服务生送酒进来,果然红黄白都有,各取所需,大家碰杯。
跟着三个女生的男友陆续到达,叶三省说要好好请“弟弟们”喝高兴,可是清儿的男友是一位四十左右,矮胖微笑的中年人,最后到达。
眼看三个年轻男生尴尬,中年男人可能经历过不少这样的场面,沉稳地一笑,自我介绍说叫齐雍峰,做装修公司,大家兄弟相称。
其他两位男生一位在检察院,一位在教育局,都是英挺帅气的青年俊杰,气宇轩昂,一入座,多多和小梦坐在两人身边,金童玉女,让人惊艳,倒衬得相貌普通的叶三省和年龄偏大的齐雍峰跟身边的美女不搭。
可是几轮酒敬下来,几歌唱下来,齐雍峰的温和性情,长袖善舞,叶三省的沉稳机灵,善解人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喜欢,四个女生都是貌美如花,年轻活力,四个男人都是自信满满,各有所恃,喝得其乐融融,唱得满堂热闹。
突然接到张鲁的短信:
小叶,M的,如果我能够做主,今天晚上就把你提成副站长。
叶三省无声地笑了。肯定是杨中给张鲁说了晚上他们在车上的对话。
叶三省在做这个培训计划的时候,就想到了退路和某种冠冕堂皇的解释,同时,功归于上,他不能抢张鲁的风头,一切他都考虑到了,所以今晚这件事看起来可以尘埃落定,做出成绩了,他也把早就准备的牌打了出去。
他不会再犯水厂事件中的错误了。
做事,肯定要继续做,但也得提高警惕,保护自己。
“傻笑什么?”
“跟你在一起高兴。”
“谁的短信?”
“领导。”
“领导和我谁更重要?”
“你。”
“那就去他的领导,跟我喝酒。”
四个女生先前都喝了酒,四个男人有三个先前也在应酬,快到十二点时,大家都差不多到了状态,曹红丽挨近叶三省小声说,如果钱不够她有卡,她的卡没有密码。
叶三省心里一暖,觉得今晚真是值得,真是快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说,单他已经买了。他进来的时候就在前台看了,歌城新开张,在搞活动,充一千送三百,充两千送八百,刚才他出去的时候充了五千,用的她的电话,以后她来这里唱歌,报她的电话就行了。
曹红丽一呆,然后表情慢慢扭曲,似乎想哭。
叶三省赶紧起身,说我的歌来了。
他点了一林子祥的老歌《敢爱敢做》,声音有点高,平时有些唱不上去,今晚喝多了酒,嗓子反倒打开了。
一边尽情地抒情一边想,钱是个好东西啊,他们今天巴巴地跑到江城来跟交通局求情赔笑,不就是为了那点培训经费吗?男人要善于挣钱,也要善于用钱,尤其是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
钱不就应该这样使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