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画这会儿子早吩咐了小丫鬟去端醒酒汤,看到时锦进了二房,又朝那八扇开的金丝绣文竹高矮屏风方向努了努嘴,“快去给爷端些热水来,顺带取条干净帕子。”
时锦点了点头,转身拐过屏风,便看到红木盆架上的宽沿铜盆。
她端起铜盆,又扯了条皂白帕子,转身出屋,一溜步行到角门厨房那畔,向赵大娘讨了热水,兑好温度,这才稳着步子走回正房。
甫一进入房间内室,那边知画已经将醒酒汤给二爷用了。小厮侍墨看见时锦端着铜盆,赶忙招呼她过来。
时锦抿了抿唇,脚下步子加快,将铜盆端到了黄花梨木的罗汉榻边。
侍墨手快,拿了白净帕子在温热水中涮了涮,拧个半干,这才递到罗汉塌上半眯着眼的人手中。
时锦算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这般的高门子弟。
她偷眼打量了一下,便见罗汉榻上的男子朗眉星目、鼻梁高挺。虽眼睛半眯,他的睫毛却浓密有如羽翼,搭上一张不辨喜怒的朗俊容貌,更是色若春晓、眉目如画。
男子的唇微微抿着,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意态闲适般接过侍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脸,这才倦意懒懒得撩开眼皮。
时锦只觉得一双清冷冷的眸子在自己身上扫了一下,不由得赶忙低下头去。
知画虽莽撞,却读出了二爷眼中的不悦。她赶忙扯了扯时锦,道,“这是老夫人派人送来的丫鬟,名叫时锦,说是给二爷使唤的。”
男人不耐得揉了揉额角,没有搭话。
他挥了挥手,道,“可有备饭?”
这下子,知画还有侍墨都讶异了。
下午时侍墨还专门跑回来支应了一声儿,说二爷在外面喝酒,恐是回来便晚了。
言下之意,亦是有二爷在外用饭的意思。
但侍墨也没想到,二爷这酒喝得好好的,不知怎的,便撂了杯子,借口家中有事,舍了一众同窗好友,只身回侯府。
他这趟回来算是始料未及,但到底司棋临走前吩咐厨房备着饭,也不算手忙脚乱。
知画赶忙点点头,“厨房给爷备着饭呢,奴婢这就让人摆饭。”
她说完话,便着了门外一个小丫鬟去趟厨房,将炉子上煨着的饭菜装到食盒里带过来。
时锦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随着知画摆饭。
紫檀木八仙桌上,不一会儿便摆了三菜一汤。
清蒸鱼、凉拌笋丝、石板豆腐,还有一个消暑解腻荷叶汤。
因未知二爷回
来用饭,吃食备得到底简陋了些。
二爷齐墨璟此时也已换了一身家常长襟直裰,意态闲适得坐在八仙桌旁,看着知画布筷。
此时的侍墨已经离开。小厮在后院不得过夜,趁着角门尚未落锁,他便禀了二爷,先行回去了。
时锦眼观鼻、鼻观心,垂手站在一边,把自己活脱脱站成了一个木桩子。
齐墨璟在她的身上淡淡扫了一眼,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贯的疏懒,“可会挑刺?”
时锦愣了下,才意识到二爷话中的意思。
她赶忙上前,捡了个干净的筷子和盘子,将鱼肉中的刺一点点挑出。
这活儿极费眼睛,往日里都是司棋来挑刺,司棋心细,倒是不曾出过纰漏。
但时锦,可以吗?
知画心中盘桓了一下,到底没出声。
她的性子本就莽撞,若是自己挑刺,怕是尚不及时锦半分。
齐墨璟一边用饭,一边拿了本册子擎在左手细细查看,仿佛看书方是正经,吃饭倒沦为其次。
时锦这会儿也不好受。她本就饿得厉害,这会儿看到鱼,更是不错眼珠子般盯着那香味四溢的所在。
肚子里也好像有一只抓心挠肺的手般,勾的她的心也跟着痒得厉害,连带着口水也渐渐丰沛起来。
默默咽了咽口水,时锦将一块挑好刺的鱼肉轻轻放在了齐墨璟面前,“爷,刺挑好了。”
齐墨璟的的目光从书后往这边瞥了一眼,又淡淡垂下眼皮,置若罔闻。
一时间,整个房间落针可闻,只有书页翻动和偶尔盘箸相撞的声音。
这顿饭齐墨璟吃得极慢,慢条斯理的动作放在平时,那便是赏心悦目的贵公子形象。可放在时锦的眼中,便是十恶不赦的暴行。
盯着二爷那银箸上夹起的鱼肉,时锦的心也跟着飘了飘。眼见着鱼肉被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的筷子携着送入二爷那张红润润的口中,她的眼睛也盯着二爷那咀嚼的嘴动了动。
偷偷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时锦的两眼开始放空,脑子里一道道美味的菜肴也跟长了腿般奔来跑去。
齐墨璟原是不经意得抬了下头,便看到时锦的脸上露出了迷幻一般的笑来。
他的脸色登时便沉了下,一时也没了心情,银箸往盘子上一抛,声音也跟着绷紧了些,“撤了吧。”
这一声乍响,惊醒了时锦,也惊动了知画。
看着桌子上剩下的泰半饭菜,时锦的眼神跟着亮了下。
知画
倒是不放心自家主子,“可是不合口味?”
齐墨璟起身向内,“没甚胃口。”
知画不再多言,开始带着时锦收拾桌上的饭菜。
不一会儿,八仙桌上便整洁如初,只余一只骨节釉彩竹枝茶壶和几只配套的茶杯。
时锦轻吁一口气儿,跟着知画正欲离开房间,就听身后的齐墨璟意态懒懒得喊住她,“那个……时、锦?你暂且留下。”
时锦的左脚已经迈出了门槛,听得齐二爷这般喊她,心里哀叹一声,转身又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脚步轻缓得走至齐二爷身前,在距二爷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二爷可是有什么吩咐?”她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垂眼问齐二爷。
齐二爷的心情难得又好了些,“乏了,安置吧。今晚你守夜。”
轰隆一声,时锦心里的那根弦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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