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大惊,却见来人正是二公子齐天逸。抽手袖在笼袖中,时锦弯身福了福,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来,“多谢二公子。”
齐天逸也觉自己莽撞了些,只咳嗽一声,举起一只兔博士来,“恰好从三妹妹院子里出来,听她说,这个是你特特为我做的?”
“是。先前多谢二公子仗义出手,阿弟才没有落入水中。时锦不知如何感谢,只能做些微末活计以表谢意。”时锦微微挑唇,谈及阿弟,她的眉眼尽是温柔。
齐天逸心下亦是一动,刚刚触及女子的指尖尤带一丝滑腻,两指轻捻,那层滑腻却好似挥之不去一般。
想及好友方少宸那日对时锦的赞叹,齐天逸不由细细打量时锦眉眼。
她的长相并不艳丽,却哪哪都透着股子温婉可亲。鼻子秀挺小巧,嘴巴红润润透着些粉嫩,偏偏眉眼隐现刚强,倔强却又惹人怜惜。
难得的,齐天逸有些失神。
他以手抵唇轻咳一声,“这只兔子我很喜欢。”
两人正说话间,齐墨暻从蔷薇花架另一端转了过来,随他而来的,还有一位极标致的小姐。
那小姐一身豆蔻粉白两色渐变长裙,头戴花冠,眉眼多情,正一边走一边仰慕般望着齐墨暻,“齐哥哥,我哥说你有很多藏书,我能不能管你借几本书看?”
“你哥开玩笑呢,我也不常看书。”齐墨暻眉眼淡淡,背着左手说道。
待看到正俯于花架一角的齐天逸和时锦,他那原本淡然的神色有了些微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变化,声音也扬了扬,“你们在干什么!”
乍然听到齐墨暻的声音,时锦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本能得往齐天逸身后躲了躲。
然而,便是这不经意般的动作,又触怒了齐二爷的某根神经。他的眉眼一沉,连带着右手也往前伸了伸,口气不容人置喙,“过来。”
那粉白裙的艳丽女孩似是没想到这般变故,眼神在齐墨暻和时锦间逡巡了几个来回,便见齐天逸身后的时锦一步一挪得走了过来。
齐天逸似是感念时锦那一瞬的依恋,只笑着照拂道,“我托时锦帮我打了个坠子,刚拿到手。”
由是齐墨暻这才注意到齐天逸手中的那只吊坠。
金银绣线在融融日光下闪着丝丝缕缕的光,兔子可爱又不呆板,显然是极用心。
不知想到什么,齐墨暻的脸色更沉了。
“二爷,”时锦小心翼翼唤他。
齐墨暻只看时锦一眼,便继续往前走,“姜小姐想寻几本书看,你去帮忙找找。”
他这话一出,那粉白裙女孩脸上光彩更甚,只双目璀璨望着齐墨暻。
时锦向二公子告了饶,又得了齐墨璟一声催促,便又慌慌忙忙往前跑。
姜矜面色可亲,牵了时锦的手问她,“你是齐哥哥的丫鬟?”
时锦不妨她问,有些拘谨得露出一抹浅笑来,“奴婢是上月刚调遣到二爷身边的丫鬟时锦。”
“那真是太好了!齐哥哥平日里都爱看些什么书?你总知道些吧?”姜小姐带着几分欢快问道。
时锦不好妄议主子喜好,便露出一抹羞赧来,“奴婢不识字,竟不知主子爱看哪些书来。”
她这话一出口,姜矜眼中便流露出些许不屑,而走在前面的齐墨璟眼中则是划过一道暗芒。
不识字?又怎的在账房先生那里签的名?不识字?又怎的在那兔子上绣的字?
呵~
他脚步一顿,转而向姜矜,“突然想起来,今日不得空,倒是让姜小姐白跑一趟了。改日,我让侍墨把挑好的书送到贵府上。”
说罢,竟是要逐客的意思。
时锦都为那位小姐羞窘。只见姜矜的脸上涨了层淡粉,显然是尴尬至极。她摆了摆手道,“倒是矜儿唐突了,齐哥哥有事自便去,有这位时锦姑娘陪着我便可。”
时锦抬头,便见自家二爷面色沉沉,“时锦过来,我有事吩咐你。”
时锦绕过姜小姐,走到了齐墨璟面前。
她福了福身子,略有些忐忑般等着齐墨璟开口。不料二爷只是抬眸看了姜矜一眼,“怎的?姜小姐还有事?”
这话真真是再不留情面至极,姜矜面色潮红,讷讷摇了摇头,“无事。”
“那姜小姐自便罢。”齐墨璟眼也不眨得说道。
出生十六年来,姜矜从未受过如此羞辱,心中那一点子旖念瞬间荡然无存,只捂着脸奔离了花园。
时锦心中啧啧,低眉顺眼看着脚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儿。
原以为事情就此作罢,没成想,齐墨璟那乌墨鞋尖儿出现在自己视野里。
他的身量极高,贴近时锦后更是压迫感十足。时锦只觉得头顶传来一声冷笑,齐二爷略带嘲讽的声音便贴着时锦头皮钻进了她的耳朵,“崔时锦,你很闲是罢?正好我房里一些物件儿缺吊坠儿。不拘扇坠儿、腰坠儿、摆件、剑穗儿,一一配齐,明早我便要用。你知我脾性儿,若是晚了半分……”
他的目光扫过时锦头面上的玳瑁珊瑚簪子,手指一扫,那簪子便落地摔成两截,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时锦顿时便有些手抖,颤颤应下,这才在齐墨璟带领下回了清风院。
不一会儿,知画便将各色物件儿摆至时锦面前。
有白环玲珑衔珠玉佩、有青玉莆田麒麟戏水摆件、有握把处裹着红绳儿的清风长剑、有泥金乌木绘山河日新折扇……林林总总,不下二十件儿。
时锦瞪着眼儿,双目无神,不知道是哪里惹着了这煞星魔障,竟如此磋磨于她。
但一想及落水而亡的如月,心口的那口气儿更是不上不下堵在那里。
由是也顾不上跟织画玩笑,只埋了头,扎进一堆丝线里整活儿。
累了喝口水,僵了捶捶背,花了揉揉眼,时锦手下不停,头都甚少抬一下。待得夜色渐浓、她又掌了灯,就着暗淡灯火继续编织。
白环玲珑衔珠玉佩上配的是青丝卍字图样葫芦吐穗络子,青玉莆田麒麟戏水摆件则是在衔环处坠了红蓝黄三色绣球挂彩吊坠儿,清风长剑的穗子则是中国结带长穗儿飘逸拂带,泥金乌木绘山河日新折扇则是兔兔吉祥戴帽儿拜年扇坠儿……
两只眼睛熬得乌青一片,在天亮三遭时将各色物件儿配好络子和吊坠儿。
时锦打着哈欠,将各色物件儿放到托盘里带至正房放至外间雕仙鹤云纹紫檀木八仙桌上,这才悠悠转向内室。
内室里正在收拾被褥的司棋被时锦那乌色眼圈儿吓了一跳,“这是怎的了?”
时锦只环顾四周,“二爷呢?”
“今儿一早侍墨便来寻二爷,天色未亮便匆匆离开,竟是连早膳也未用上。”司棋犹自抱怨道。
时锦只觉五雷轰顶、外加天旋地转。她颤着声儿犹自不可置信,尾音微微上挑,“二爷,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