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姑娘原先聊的是殿内献艺贵女们的八卦, 但聊着聊着,扯出某个贵女跟才子的风花雪月来。
这还了得?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最是喜欢听这个,阿圆也听得抓心挠肺, 津津有味。
那姑娘倏然停下来,她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却冷不防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阿圆, 过来。”
阿圆下意识转头, 就见萧韫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身后。
周围的人呼啦啦跪下来, 阿圆懵了懵, 也跟着跪下去。
“在做什么?”萧韫问。
阿圆头皮发麻,一时搞不清萧韫是何意。
好端端的他怎么出来了?出来就罢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她。称呼如此亲昵,叫旁人怎么想?
可此时萧韫还在等着她回话呢, 众人都看着,她只得老老实实道:“回殿下,臣女正在跟同伴”
聊八卦这种事当然不好直说,于是想了个体面的理由:“正在跟同伴谈论音律。”
“哦?”萧韫似笑非笑的:“竟不想阿圆还有如此雅兴。”
“”
此时此刻,整个凌霄殿外安安静静, 凌霄殿里头的歌舞也停了,许多人伸长脖颈悄悄打量这边情况。
众人见太子殿下跟褚家女说话熟稔, 心中无不纳罕。
太子跟褚家女竟是认得?
随即转念一想,太子跟卫国公府谢世子相交, 而褚家女是谢世子的徒弟,认得也不稀奇。
萧韫见阿圆衣裙单薄, 外头只罩着件斗篷,便伸出手。
“过来。”
阿圆抬头,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起身, 然后把手交给他。
她小声问:“殿下要做什么?”
“带你进去见皇上。”萧韫说。
他牵起小姑娘的手,在众人惊讶、好奇、疑惑各样复杂的目光中,从容不迫地带着阿圆进殿。
阿圆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随即明白过来萧韫的意图时,她心里只剩紧张了。
小姑娘此时的心情,萧韫感受得到。他捏了捏她的手,安抚她放松。
也不知为何,因着萧韫的这个动作,阿圆竟是真的平静下来。
就这么,任由他牵着,乖乖巧巧地跟他穿过人群,顶着文武百官和京城所有世家夫人小姐们的视线,走到了皇帝面前。
萧韫缓缓放开她,温声道:“阿圆,快行礼。”
宫中礼仪此前周嬷嬷已经教过。这会儿,阿圆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地行了个跪拜大礼:
“臣女褚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声音清亮悠扬,还带着点小姑娘的绵软稚嫩,煞是好听。
等她行完礼,这一刻,整个凌霄殿仿若水滴入油锅,轰的一声,立即炸开了。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哪位?哪个褚家?怎么没听说过?”
“这姑娘看着年纪还小,及笄了吗?”
“听说殿下七夕就带着个小姑娘逛街,莫不就是她?”
“殿下难道想娶她做太子妃吗?”
“天呐,哪家的姑娘这么好命?”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也在暗暗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好看,明媚灵动,模样乖巧,此时站在萧韫身边,也只是娇娇柔柔的少女情态。
断然想不到,他这个城府极深的儿子,竟然喜欢这样的女子。
彼时,萧韫私下跟他说想自己选妃时,还以为他喜欢的是那陆家嫡女。后来陆家嫡女一走,京城盛传曹国公府的嫡女能当太子妃,觉得他眼光也不错。
然而,出乎意料的,不是才华横溢的国公府嫡女,也不是贤淑温婉的其他贵女,竟是这么个看起来才及笄不久的小姑娘。
皇帝自己都惊诧了会。
随后出声问:“你刚才说叫什么名字?”
阿圆回道:“臣女褚婳,出自《神女赋》旣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于人闲。”
“哪家姑娘?”皇帝又问。
“回陛下,臣女是户部员外郎褚大人的次女。”
如此简单的一对一答,倒是令皇帝又改观了些许。
这小姑娘虽年纪轻,但应对得宜,气度泰然而不迫,眉宇间自成一股矜贵豁达之气。
不像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姑娘,倒像是从高门世家府邸出来的贵女。
难怪能入萧韫的眼。
只不过
皇帝还是装作不知情地问了句:“太子这是何意?”
“父皇。”萧韫行礼道:“适才父皇出言,但凡我有喜欢的女子,便赐婚。”
“眼下,我喜欢的女子在此”萧韫拉着阿圆一起跪下,说道:“恳求父皇为我们赐婚。”
一句话说出来,惹得凌霄殿起轩然大波。
“竟真的是要娶她做太子妃!”
“这如何使得?一个五品小官之女,这门第实在是太低了点。”
“而且才将将及笄,年龄阅历摆在那,如何当的起东宫的女主子。”
“确实不妥,确实不妥啊。”
渐渐地,大殿内涌出些反对之声,而且越演越烈。
尤其以曹国公为首。
“陛下,”曹国公站出来,说道:“赐婚之事不可草率,太子殿下娶妻乃国之大事,又岂能跟大街上选白菜一样敷衍?”
萧韫蹙眉不悦。
“陛下,”曹国公继续道:“且不说这女子年纪尚轻,就说其家世,小门小户之女见识和才学皆有限,而太子妃人选不只干系东宫,更是干系我大塑未来百年气运,还请陛下慎重!”
此话一落,纷纷有人附和起来:“说的对啊,不能草率赐婚。”
这么多高官大臣反对她当太子妃,阿圆有点害怕。她还是头一回遇着这种场面,忍不住手指抠了抠萧韫的掌心。
无声问:怎么办?
萧韫回握住她,让她稍安勿躁,今日这样的情况早就在他预料之内。
这些人之所以反对阿圆当太子妃,并非因为她的年纪,也并非因为她的身份,只因阿圆不是让他们既得利益之人罢了。
萧韫冷笑。
此时,他不动声色,任由曹国公说得唾沫横飞,面红耳赤。
等曹国公说完了,皇帝看向坐得四平八稳的顾景尘,问道:“顾爱卿以为如何?”
颜婧儿怀了身孕不便出席,顾景尘今日是一个人来的。要不是萧韫有令让他等着,他早就想寻个借口回去陪小妻子了。
他忍着曹国公说了一大通废话忍了许久,今日只想速战速决。
于是起身,行了一礼,道:“陛下,微臣记得太祖打天下之时,途经淮州遇太祖皇后梁氏。彼时太祖皇后梁氏之父乃苑马寺九品监正。然,太祖不嫌不气,与皇后伉俪情深携手扶持,才有了我大塑如今百年盛景。”
顾景尘慢悠悠地转身看向曹国公,语气就跟谈天气变化似的:“曹国公今日感慨激昂,可是在斥责太祖皇后出身低微?”
“你——”
顾景尘一句话把曹国公堵得脸色涨红,适才附和他的那些人也顿时消了气焰不敢再言。
既然拿出身说事行不通,那就再换一个,反正理由多的是。
曹国公想。
他憋了会,开口道:“顾丞相巧立名目,血口喷人。我说小门小户之女见识和才学皆有限,意不在门第,而在见识和才学。”
他继续道:“太子妃干系我大塑气运,动摇国本,自然要德才兼备之人才能胜任。”
“敢问”曹国公总算找到个有力的反驳点了,他扬声道:“此女子何德何能?”
“曹国公此言差矣。”顾景尘不紧不慢道:“难道曹国公没听见褚家女说的话吗?”
“其名褚婳,出自城西梨花巷褚家。拜卫国公府谢世子为师,谢世子才名不用我多说了吧?”
曹国公面色青了青,又听顾景尘继续道:“另外,褚家女还是太子太傅陆老先生的弟子。”
顾景尘的话一落,殿内又响起一阵私语。
“这女子还是陆老先生的徒弟?”
“我就说,这么好气度,原来如此。”
“陆老先生可从未收过女弟子,想来天资极高。”
少顷,顾景尘反问曹国公:“曹公,陆老先生的女弟子,才学可还够?”
这时,坐在女眷席的慧兰公主起身,给皇帝行了一礼。
“父皇,褚姑娘才学与品德,儿臣也可作证。”
她道:“褚姑娘乃慧香书院女学生,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皆优异突出。且今年的结业考试中,还取得了为数不多的甲等成绩,令我甚是欣慰。”
得!
众人想,一个顾丞相,一个慧兰公主,都出来帮这小姑娘说话,看来这太子妃之位是板上钉钉了。
在座的许多夫人小姐们真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心里又酸又不服气,却无可奈何。
萧韫淡笑了下,问:“在座之人还有何意见?”
谁人敢有意见?
没人敢。
曹国公之所以能站出来反对,那是他有底气。毕竟整个大塑也就四位国公,前不久倒下一位信国公,现在只剩三位了。
萧韫又问曹国公:“不知曹国公还有何意见?”
曹国公脸色铁青,一时哑口无言。
而此时此刻,坐在席下的戴倩浑身发抖,脸色难看。
她知道这个褚家女会得太子殿下青睐,却不想,竟如此青睐。
居然让她当东宫的太子妃。
一个五品小官之女,在京城连个贵女都算不上、名不见经传的人。比才名,比家世,比容貌,哪一点比得过她?
她为今日准备已久,如何甘心拱手让人?
“殿下。”
戴倩站起身,柔柔弱弱行了一礼,道:“褚姑娘既是陆老先生的弟子,不知我等可有幸见识见识其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