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点喜欢他?”安阳眯起眼来,在谢雁归回答之前,冲着厅中挥了挥手。
顿时,厅内伺候的一众人全都退下去,只剩下她们两人。
谢雁归靠坐着,神情若有所思,半响后摇了摇头,“我觉得还算不上。”
她好像有些困惑,接过安阳递过来的酒杯,喝了一口,“我从十三岁起就去了辽北,你也知道,军营之中尽是男子,除却练兵就是打仗,我不知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
“听闻我爹跟我娘是恩爱夫妻,可惜出事那年,我只有四岁,又常在姑母身边。”
“陛下恩宠姑母,外人都道帝妃情谊深厚,可……不知为何,我看着他们,常会觉得满心别扭。”
安阳听她说着,喝了口酒,忽然笑起来,“我倒是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她喝了口酒,另一只手拎着酒壶,似回忆一般。
“看见他的时候,你会满心欢喜,望着他的眼眸中都带着笑,看不到时便觉得想念,会惦记他在做什么?有没有像你一般,也在想着。”
她的目光看向厅外,眸中逐渐涌出一抹悲伤来。
“知晓他要出征,便始终牵肠挂肚,直到有消息送回来,心才能落到原处。”
“他征战归来,总会带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甚至可能根本用不着花钱,但你却格外欢喜,仿若得到的是世间仅有的珍宝一般。”
安阳放下酒壶,抬手摩挲着颈间衣服下的一小块凸/起。
那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产自于辽北,却被她戴了十几年。
可偏偏,这么多年过去,这块早已经被她摩挲得失去棱角的小石头,成了她的珍宝。
“你可以与他生气,冲着他发脾气,甚至给他一拳,可若是旁人哪怕置喙一句,你都跳着脚地想给他讨公道。”
仿若当年之事就在眼前,安阳的唇边勾起一抹笑,眼中却有水光浮现。
谢雁归转头看她,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继续说说你们俩吧。”随手在脸上擦了两下,安阳重新拎起酒壶,给杯子里添了酒,“就说说你们俩是怎么相处的,我帮你判断一下。”
“应该……挺正常的吧……”谢雁归扯了扯耳垂,挑了些日常的琐事说给她听。
“谢雁归,你这到底是夫婿,还是祖宗呀?简直是把他给供起来了!”听她说完,安阳一副惊诧模样。
“予书也是这样说。”谢雁归笑着,颇有些无奈似的,“可他那么弱,不好好养着,万一死了怎么办?”
那么好看的人,她……舍不得。
她看向安阳,“像你刚才说的,生气时候给他一拳,他那个体格,我一拳下去,你就能来我府上吃席了。”
“啧,也是。”安阳微微皱眉,她这位堂弟确实娇弱。
不过……
她想到周谨曾向她讨要东西时的模样,一脸探究地打量谢雁归,“那你们俩……”
她倒是没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养伤那会儿,他来看你,我故意拿话激他,他可是从我这拿走了一箱子的好东西,就跟我送你那箱子差不多。”
“什么?”谢雁归猛然咳了起来,安阳赶忙放下酒壶,给她拍背顺气。
好一会儿,她终于缓过来些,转过头盯着安阳。
被谢雁归盯得不自在,她嘿嘿笑着,“我这不是想着他虽身子弱些,可你们毕竟是小夫妻……是吧?”
“再说了,我就是逗逗他来着,哪想到他真开口跟我要?那我还能不给?”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谢雁归眨了眨眼,一想到周谨也有那样的一个箱子,在想到他们有过的那几次亲吻……
她赶忙咳嗽几声,将话题转移,“我们俩的事,你就不要探究了,反正就按照我说的,到时候记得找我,大概早饭过后一个时辰。”
虽然谢雁归吩咐护卫不必跟随周谨,但他何时出府,几时归来,予书等人都瞧得见。
原本她以为周谨是出去办事,可予书从他脉象上已看不出中毒迹象。
而他每次出府后,状态跟气色都有不同,谢雁归猜测他出府跟身体有关。
联想到发现他有中毒迹象的那日,他曾说自己头疼,谢雁归便确定,周谨应当不希望她知晓或是看到他的不舒服。
“好,我知道了。”安阳答应着,重新往杯中倒酒。
予画在此时来到安阳府上,她将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回禀。
听到她说进屋时,周谨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谢雁归下意识皱眉。
见予画回禀完,安阳笑着招呼她去吃东西。
她也知道予画的小毛病,特意叮嘱她,“每样只能吃两小口,不能多吃。”
予画欢欢喜喜地去了隔壁屋子。
安阳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谢雁归,语气十分肯定,“你就是有些喜欢他的。”
“不过……你们俩的事我就不探究了,但你随时都可以问我。”
她凑到谢雁归跟前,神情变得认真,“我现在有另外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说是我要问你,倒不如说是我祖父让我问你的,他前些日子派人给我送了一封信。”
谢雁归不由得一怔。
乾安老王爷在老王妃的长眠之地陪伴,就连身为孙女的安阳,都很少能得到他的消息,缘何会写信来问她?
“老王爷让你问我什么?”
安阳与谢雁归对视着,一字一句地说着,“祖父让我问你,究竟为何回京?”
“我……”倘若是旁人如此问,她必然会拿话遮掩,可安阳与其他人不同。
“这是我祖父的信,你自己看吧。”安阳说着话,将收在袖口的信递给谢雁归。
“我也曾问你,回京可是另有目的?但我仅是想想,不欲深究,因为我知道,你大概不会说实话。”
“可如今连我祖父都让我问你,那必然不是小事,雁归,你告诉我,你回京……究竟是因为什么?”
谢雁归看完了信,她听着安阳的话,好一会儿才幽幽叹了口气,“我做了辽北的主将。”
安阳皱起眉来,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要问,却听到她的声音又传来。
“这些年,我在辽北打了许多仗,最难的那次差点要了我的命……”
谢雁归将手抚在心口,那里有一道致命伤,只差一点,她就会死在辽北。
“但我活下来了,守住了辽北,也击退了辽军。可是……我领兵的能力不比我父兄强多少,我手边也没有十万靖羽军,如今的辽军也并不比十六年前要差!甚至他们的主将要更强一些!”
天边隐隐有雷声滚动,屋外带着水汽的风吹进屋子里,一道闪电划过,映照在谢雁归的脸上。
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安阳看着谢雁归,听到她有些颤抖的声音传来。
“为什么……我能够活下来,而我的父兄与十万靖羽军却全部死在辽北,一个不剩?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