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谢玉娇并不懂这有什么好避嫌的,就算古人爱捕风作影,那也好歹得有些根据才行。不过老姨奶奶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倒也没有什么好深究的,不管过不过节,无非就是吃一顿晚饭而已。
谢氏明白老姨奶奶的意思,到底还挺感激的,平常徐禹行常年在外,也没有时间在家里待着,他们姐弟两人确实不曾有多少闲聊的时间,难得能在一起吃个团圆饭聊聊天,自然是最好的。
谢玉娇陪着徐氏一起回了正院,外头却有小厮进来回话,说徐禹行带着大伟去城里头过节了。徐氏听了这话难免就有些失望,可一想家里都是一群女人,就徐禹行一个大老爷们的,确是也无聊的很,难得有那个歪果仁在,好歹他们两个也可以搭伙玩一趟。
既然徐禹行出门了,徐氏便也不用担心避嫌的问题,只怕老姨奶奶、大姑奶奶、柳姨娘、朱姨娘一干人等都请了过来,大家伙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谢玉娇瞧着这一桌阴盛没阳的,心里也觉得怪怪的,到底是缺了些什么。
大姑奶奶瞧着沈姨娘那肚子,只关切道:“在两个月快生了吧?瞧着气色倒是好的很。”
沈姨娘最近养胎一直深居简出的,大姑奶奶回来之后,徐氏又觉得她一个有了身子的去瞧一个小产坐月子的不太方便,所以一直没肯让她过去,今儿两人头一次见到,到也不生疏,只聊了起来。
“听大夫说,下个月底就要生了。”沈姨娘毕竟是头一次当娘,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又因为这孩子来的实在不易,如今全家人都指望着她的肚子,这会儿难免就觉得压力有些大,尤其是听见别人说要一举得男什么的,沈姨娘便觉得心虚的很。
好在谢玉娇倒是从来不在乎男女的,只因她知道这男女是男人定的,如今大家再怎么想,性别也是改不了的了,不如就顺其自然好了。
“那你这个月可要多走动走动,到时候也好生,到那时候天气又冷了,坐月子也不方便,这个时候也该寻个奶妈了,省得到时候奶水不足,孩子也可怜。”大姑奶奶是过来了,这些事情都明白的很,说出来一套一套的。
徐氏便含笑在一旁听着,又道:“奶妈已经在物色着呢,就咱们谢家宅,这几个月才有好几户人家生了娃儿的,到时候奶妈肯定是不缺的。”
大姑奶奶知道徐氏是个妥当人,又瞧着沈姨娘面色红润,养得确实很好,倒也不担心了,只还是感叹了一句道:“这要是个男孩,那就好了。”
沈姨娘听了,脸色微微变了变,脸上的笑就尴尬了好些,谢玉娇便笑着道:“这时候男女都定下来,是男的最好,是女的,我也嫌弃有个妹妹,反正都是我爹的孩子。”
大姑奶奶见谢玉娇这么说,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便抱起了身边的宝珠,笑着道:“不管男孩女孩,反正我们家宝珠有弟弟妹妹陪着玩了,是不是?”
宝珠以为大姑奶奶又问她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便嘟着个小嘴道:“姨娘肚子里是小弟弟,就是小弟弟!”
众人闻言,只都哈哈笑了起来。
因为徐禹行不在,徐蕙如在席上就很安静,谁知道平常一直都沉默着的柳姨娘忽然开口道,淡淡的问道:“大团圆的日子,怎么舅老爷不在呢?”
其实席上人人都知道徐禹行没来估计是为了避嫌,可谁也没当真问出来,如今她这么问了一句,大家的笑就都有些尴尬了,徐氏便笑着道:“他和那个大伟出去了,外头城里过节也热闹,他们有几个朋友在一起喝酒,总比陪着我们这些个娘们强一些。”
若说金陵城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这席上也只怕就沈姨娘和徐蕙如不知道了。秦淮艳妓本就是特色,谢玉娇觉得,徐禹行如今没有续弦,若是出门喝喝花酒也正常不过,况且生意场上的人,难免也要逢场作戏的。若非这样,只怕当初也不会认识柳姨娘,从扬州买了回来,给谢老爷做小妾。
只是这话如今从柳姨娘的口中问出来,多少让谢玉娇觉得有那么些不对劲。谢玉娇抬起头,淡淡的扫了一眼柳姨娘,见她眉如远山,脉脉含情,这容貌真的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命苦了一些罢了。
晚上散了席,徐氏把谢玉娇给留了下来,谢玉娇知道徐氏肚子里藏不住事情,便坐了下来,一边喝着消食茶,一边等着徐氏开口。
徐氏从里间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愁绪,见谢玉娇正在那边喝茶,边开口道:“娇娇,有件事儿我想跟你说一下,你舅舅说,如今生意大多都在城里,这一两年家里事情多,他也不想再外去跑了,所以想搬去城里住去。”
这事情其实前几日徐禹行和自己也提过,当初谢玉娇没应下来,是怕徐氏不答应,没想到徐禹行自己也跟徐氏说了。不过如今听徐氏的口气,倒不像是不答应的样子,毕竟这里是谢家,徐蕙如是个姑娘,住着也就住着了,可徐禹行作为徐家的家长,总不能一直这样寄人篱下的过着。
“这事情舅舅跟我说起过,我倒是觉得有些道理,生意上确实多半的铺子都在城里,这样来回的跑也辛苦,况且徐家也不是没宅子在城里,只是让舅舅一个人住着,难免就冷清,表妹如今又是这个年纪,也不方便让她回去住……”
谢玉娇的话还没说完,徐氏只又开口道:“就是这个道理,他一个大男人,身边只有个小厮,独自住着实在不方便,可他不想续弦,我也不能强求,如今想来想去,倒不如把柳姨娘给了他,让他带过去,就算当个丫鬟,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人,知冷知热的。”
谢玉娇闻言,先是愣了片刻,随即便垂下了眸子,这几日前头事情多,她除了一日三餐也不常来徐氏的院子,倒是听说柳姨娘时常过来串门子。可谢玉娇也清楚的记着,徐禹行没回来之前,柳姨娘住在自己的小院里,那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这样两厢一合计,谢玉娇顿时就明白了几分,怪不得晚上吃饭的时候,柳姨娘会提起徐禹行来,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了。
“母亲这是自己的想法,还是柳姨娘的想法?”
徐氏见谢玉娇问起,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我本来就有给你舅舅选个人的想法,柳姨娘又是你舅舅买回来的人,他们之前必定也是相识的,如今你爹去了,柳姨娘还年轻,膝下又没有个儿女,总不好意思也让她跟我一样守着。”
谢玉娇听徐氏这么说,便知道这多半是柳姨娘在徐氏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徐氏人好耳根又软,一来二去就答应了。
“先不提这事情合不合适,母亲有没有问问舅舅的意思?若是舅舅喜欢柳姨娘,怎么会买了回来给爹爹做小妾呢?”
徐氏被问得回不出来,便道:“当是是我跟老姨奶奶怄气,这才让你舅舅去买的,只要模样好就成,其他的倒是没多想。”
谢玉娇其实对命运多舛的女性还是抱有同情心的,不然也不会拼了自己的名声不要,去帮大姑奶奶讨个公道。可这柳姨娘怎么看都有些居心不良的样子,前头徐氏找了她让她表态的时候,说的跟贞洁烈妇一样,一转头就想着去勾搭徐禹行了,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况且如今徐禹行是单身,按理是应该找个续弦的,她这个时候凑过去,怎么看也不像就是要做个小妾的样子?
“依我看,这件事情,母亲还是问问舅舅的意思吧,舅舅如今虽然在生意场上,可到底也是检点的人,身边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人,柳姨娘再怎么说,也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难保以后的新舅妈不会嫌弃,母亲是一篇好意,可断然不能害了舅舅。”
徐氏原本想得及其简单,又兼这几日柳姨娘在跟前做低服小的,只说当时徐禹行将她赎出来,原以为是要跟了他的,后来才知道是来给谢老爷做妾的,如今老爷去了,她瞧着舅老爷还是孤身一人的,心里又念着当日赎身的恩情,便想在他跟前做个丫鬟。
徐氏本就在给徐禹行物色人选,见柳姨娘这么说,便也就答应了,到底没有谢玉娇想得这样长远。
徐氏如今听谢玉娇这么一分析,倒是有几分道理,便开口道:“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倒真的要问问你舅舅了,若是他也觉得好,那就让柳姨娘跟过去,若是他没这个想法,那就算了,到时候再给柳姨娘找一户人家,配出去也是一样的。”
谢玉娇虽然和徐禹行接触不多,可对徐禹行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如今一直未续弦,只怕一来是没遇上中意的人选,二来也是觉得徐蕙如大了,转眼也要出阁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让徐蕙如不高兴。其实大多离异活着丧偶之后没有二婚的人,多半都是为了子女。
“母亲说的是,柳姨娘既然已经动了这样的念头,不管舅舅要不要她,家里也不好留着她了,省得以后做出什么丑事来,反倒让爹爹带了绿帽子。”
徐氏听谢玉娇这口气,隐隐已经透着几分不高兴了,一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低着头想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