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可以胜过死亡?
先知亚尔不得不重新面对这个问题。
他曾向神求问,神同他说:
“什么不责难、什么不畏惧、什么不逼迫,什么恒久忍耐,什么永无止境,什么就胜过了死亡。”
他曾为此深思,却又一无所获,加上长年的先知生活之中,诸多的俗事烦扰,亚尔时常会忘却他曾向神提出过的问题,因为他看见,逻各斯人们渐渐接受了死亡,这问题似乎已经不再那么急切,不再那么有所必要。
逻各斯人似乎不再拘泥于死亡。
然而,他的兄弟,撒泊王如今又把逻各斯人的目光拉了回来。
那君王宝座上的人,要求整个文明去寻求永生的良方。
永生难道就意味着胜过死亡了吗?
亚尔觉得并不是,可他找不到胜过死亡的良方。
撒泊王已经行动起来,他以一位壮年王者的旺盛精力,带领着王国中的强壮猎手们大举刀兵式地朝外开拓,不计一切代价,只为寻到让**和精神一并通向永生的道路。
不知为何,亚尔每每回忆起那日的撒泊,都会发自心底感到一丝惊慌。
这惊慌若隐若现,总在每夜入睡前,像麦子一样破土而出,警醒他的精神。
为此,先知下定抉择,接下来的百来年,自己必须要终日苦坐在规律园中,与众祭司们商讨,他们这些最为接近神的人,寻觅过世间无数规律的人,要先众人一步,晓得究竟什么胜过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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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近百年。
神立在高山之上,祂常常能见山腰处的祭坛边上,人群熙熙攘攘。
这些年来,晨伊走过了许多地方,自己快将半个世界都走过了一回。
而自己很少,或者说从来都没有为逻各斯人忧心过。
如今逻各斯人已经有了在地上立足的能力,他们不再是会为脱去皮毛而哭嚎的愚昧猿人了。
神无意划分出某条路让他们去走,也无意让他们按照某种规范来生活。
祂不是不爱逻各斯人,恰恰相反,有些时候人就是需要迷失方向,需要不时犯错。
永远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后患将会无穷。
文明需要真正的成长,而不是虚假的繁荣。
既然早已拣选了亚尔,就让作为逻各斯人的亚尔来引领这个文明。
让亚尔作为连接人与神的桥梁。
而且比起逻各斯人的近况,
这近百年来,自己有更值得关注的事物。
高山之上,多了一片水潭。
水潭之中,有一堆肥沃的土壤,一根树枝被植入在土壤里。
那正是用来赐予逻各斯人理性的树枝,晨伊把它带到高山之巅。
祂一边悉心照料着这颗植株,一边观察着期间的任何变化。
被种下土壤之后,这根树枝便开始生长,只是生长速度十分缓慢,一年到头来也长不过一厘米,几年下来才有幼芽从树枝里抽出。
神对此颇有耐心,数十年的光阴于自己而言,不过弹指一瞬的事。
晨伊缓缓上前,踏过水面,走近那一根植株,一点一点微弱的光辉蕴含在植株拨出的嫩芽之上,那并非是折射出的阳光,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自发的光。
这株树枝里头,好像拥有着一种名为“灵魂”的事物。
“在我随意用这个植株赋予逻各斯人们理性的时候,无意间,在这株树枝上种下了‘灵魂’的种子。”
晨伊下着粗浅的判断,祂仍需要更多的时间观察。
咚。
就在神注视着这颗植株之时。
一声微不可察的声音,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
那声音来自于世界边界的远古混沌。
神转过头,望向远方,慢慢眯起了眼睛。
这远古混沌,好似又一次要蠢蠢欲动。
就这样想着,神等待了片刻,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刚刚的声音就如同错觉一般。
神皱了皱眉头。
“我的存在还不够稳固。”
晨伊自语道。
那原初意志若是有心隐藏力量走向,暗地里改变世界,以如今的自己而言,有些时候实在难以察觉。
而自己能做的,只有等待逻各斯人发展,让自己的存在慢慢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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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各斯人徒然在广阔的世界中翻寻永生的良方,犹如在一堆死灰中搜索一星半点余烬,企图把它吹旺,让垂死已久的火焰复燃。
近百年过去了,撒泊王目睹了一个个逻各斯人中的老人智者踏入死亡的梦乡之中,曾经如此为他所敬佩、所尊重的各个逻各斯人就这样远离了他的视野。
撒泊王感到恐惧。
他带领着身强体壮的猎手们向外开拓,建立起一个又一个的新据点,以长矛搏杀一头又一头的史前野兽,光阴就这样流逝,不知何时起,他猛然惊觉自己的肌肉比过往缩小了一圈,投掷长矛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那刺入猛犸巨象的长矛,不再那么深入血肉,而是被猛犸厚重的皮毛所阻拦。
这位王者年老了,他感到朝气在日渐逝去,不顾他的苦苦挽留,生机勃勃的日子,连同曾经无穷尽的勇气,在一个个寒冬之中,都成了值得回忆,却不可追溯的过往。
那些身强力壮的年青人们展现出他们非同凡响的风采,一根根长矛准确地刺入猎物的心脏,也把撒泊王的曾经骄傲给刺穿,渐渐的,过往的荣光被他束之高阁。
“戴尔图良,我要奖赏你。”
坐在石造的君王宝座之上,撒泊王以睥睨的目光望着眼前的逻各斯人。
那是亚尔的次子,戴尔图良,也是如今闻名于整个王国的猎手与勇士,在不久之前,他硬生生地杀死了一头半个猛犸象高的四脚地龙,拯救了一整队逻各斯人猎手。
戴尔图良在王座前单膝下跪着,撒泊王望着他,微微失神了,这年青人的脸庞跟自己的兄弟是多么的相像,而那令人惊叹的勇武,又多么与从前的自己相似。
连自己的孩子里,都没有如戴尔图良一般的人。
戴尔图良此时抬起头,仰望着撒泊王,他的眼睛神采奕奕。
“王!”
撒泊王回过神来,问道:
“戴尔图良,你要什么奖赏?”
“王,我不要任何奖赏。”
戴尔图良只是这样回答,
“我只希望能回去一趟规律园,见见我的父母。”
撒泊王顿时诧异,而后苦笑了一下,随后道:
“好吧,既然你无需任何奖赏。”
戴尔图良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他站起了身,正准备退出宫殿。
“站住,戴尔图良。”
撒泊王叫住了他。
戴尔图良疑惑地回过头。
“你刚才说你要见见你的父母…那么你的兄弟雅列斯托呢?”
撒泊王问道,他曾听到过亚尔长子与次子不和的传闻。
戴尔图良显得有些局促,而后尴尬地回道:
“是的…我当然也会见见我的哥哥。”
他回答的口吻,正好印证那个传闻。
“那么,回去吧。”
撒泊王不再留他,让他从宫殿里离开了。
戴尔图良离开了,空荡荡的宫殿中,只剩下君王宝座上那一位。整个宫殿不可避免地安静下来。
撒泊王凝望着戴尔图良离去方向,那一双略显苍老的眼睛里,流露出若有若无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