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玉一死,最先叫出声的,是她站在离这儿十来步远的丫环。
“魏如意杀人了,魏如意杀人了!”
尖叫声传来,让刚刚带人冲出府来的魏祁章都皱起了眉头,立即让人上前捂住她的嘴,才上前看着断了呼吸的金满玉,立即接到自己手里,跟面色微白的魏如意道:“如意,你进屋去,这里的事我来负责,你只当不知道金满玉已死。”
魏如意看着方才还冲自己大喊大叫的金满玉忽然就这么死了,手心死死握着,抬眼看他:“二哥想替我顶罪?”
“我是男子,又是皇上亲封的少将军,杀个女人,不会有事。”魏祁章说完,就拖着金满玉要离开,手却被魏如意拉住了。
“如意。”
“人不是我杀的,你不需要顶罪。”魏如意看了眼谢妈妈,谢妈妈会意,朝四周看了眼,趁着夜色悄悄跑了。
檀儿已经吓得哭了起来,紧张的看着魏如意和魏祁章:“小姐,现在怎么办,这么黑,没人看清是谁杀的人。”
“有人放的箭。”魏如意想起方才跟着自己的人无故与人打起来,只怕是早有人安排好了,金满玉也多半不知道今天来会要送命的。
是不是只要找出是谁让她来的,就可以确定幕后凶手了?
没多会儿,就有杂乱的马蹄声传来,透过黑夜升起的薄雾,魏如意看到那些穿着衙役服饰的人和领头的京兆尹大人,想开口告诉魏祁章去查是谁派金满玉来的,可话到了喉咙里,不知为何,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沉沉道:“这件事,二哥不要掺和进来。”
说完,衙役已经将魏如意包围了起来,金满玉的丫环也不得不被松开了,她跪在地上就开始哭喊:“大人,您要替我家小姐伸冤啊,奴婢亲眼所见,是魏如意杀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好可怜啊……”
孙绾儿现在浑身的血,呆愣在原地,还是她娘孙夫人出来了,她才终于哇的哭出声,扑到孙夫人怀里去了。
魏如意看着严肃着脸从马车上下来的京兆尹,轻轻行了礼,才冷静道:“大人来得巧,人才死,尸体还是热的。臣女亲眼所见是有暗箭飞来刺死的金小姐,但如今金小姐的丫环指认臣女,臣女愿意跟大人回去,协助大人调查。”
京兆尹不是没听过她的名声,但见她明明已经吓得面色苍白了,还能如此冷静理智的说清楚自己的处境,不由生出几许欣赏。
可仅仅欣赏是不够的,他判过那么多案子,多狡猾的犯人他都见过。
闻言,只道:“来人,带魏小姐回府衙。”
魏祁章看她要走,忍不住反手抓住她松开的手,道:“如意,这件事我可以处理。”
“二哥……”魏如意抬头望着他,仿佛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来,可是他脸上除了担忧和焦急什么也没有,只浅浅一笑:“人不是我杀的,我相信京兆尹大人会还我一个清白。”
说完,魏如意便往前而去,只是在经过那指着自己大喊凶手的丫环时,脚步特意停了停,细细看了她一眼,很面生,不是之前金满玉身边的丫环。
她没说话,直接跟着衙役走了。
魏祁章垂在袖子里的拳头死死紧握。
檀儿跟着魏如意这么久,知道哭没有用,擦了眼泪就打算去国师府,可没跑两步,一个手刀落在她的后脖颈,直接将她给打晕了。
魏祁章没有回头,只瞥了眼,才道:“别伤了,送回南风院。”
“是。”
“另外,去给我查查刚才那个丫环,还有金满玉最近与谁接触了,今晚为何突然过来!”魏祁章说完,看着已经不见了的谢妈妈,沉着脸便离开了。
金满玉一死,京城可谓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毕竟被指认的杀人凶手乃是魏如意。
甚至风声都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他因为云丞相的事,这几日已经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皇上,刑部尚书马大人求见。”高公公进来,看他疲惫的揉着眉心,放轻了声音道:“皇上,您还是先歇歇吧,这几日柔嘉贵妃的身子好了不少,要不传贵妃娘娘来伺候?”
“不用了。”皇帝摆摆手,问他:“魏如意杀人的消息,暂时不要传到宗庙里,让老太妃清静些时日。”
高公公目光微闪,忙低头应下了,这才传了马大人进来。
马大人跪下行了礼,道:“回禀皇上,下官已经查清,那疯女人,的确是当年记录在册的妇人,他的丈夫已经安置在了刑部,消息也都封锁了,只是云丞相这几日好似病了。”
“病了?”皇帝冷笑出声。
马大人不敢抬头,恭敬道:“说是病了,不肯看太医,说要在死之前见一面皇上。”
皇帝一听,抬手便将满桌的折子挥在了地上,脸上的怒气如同堆叠的乌云,根本散不开,只冷冷道:“他要死,朕就成全他!”
马大人诧异抬头:“可是……云丞相到底是相爷,没有合适的名头,刑部也不敢轻易……”
皇帝鄙夷的看了眼胆小的他,冷哼一声,才道:“这件事不用你办,传国师来。”
“是。”马大人擦了把额头的汗,才明白为何方才他来时,为何国师没有得到传召,也要在宫门前候着了,原来是早就算到了皇上要叫他。
不多会儿楼衍就过来了,高公公请他进来的时间便悄悄跟他说了皇上要封锁魏如意消息进入宗庙的事。
进到内殿,皇帝只撑着头,听到声响头也没抬:“云相的事,处理干净。”
楼衍应下。
皇帝等了等,见他没开口,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不替你的未婚妻求情?”
“微臣相信如意,她平素虽调皮些,却不是敢杀人的人。而且她是个聪明人。”楼衍淡定道。
皇帝听着这话,顿了顿,笑出了声来:“难得啊爱卿,你竟如此相信一个小女子。”
“心爱之人,怎能不信。”楼衍垂眸道。
“那你可怨朕撤了魏信的武宁侯之职位?”皇帝眼眸微微眯起,笑看着楼衍,眼底却没有半分的笑容。
“魏大人咎由自取,被夺了侯爷之位,也可让他清醒些,省的他辨不明白形势。”楼衍抬起头,让皇帝看着他面上的情绪。
他很清楚,皇帝怎么会因为一个桃花夫人而轻易撤了一个一等侯的爵位?这势必要引起其他公爵的恐慌,后果更是可想而知只可惜魏信此人自己找死,皇上的赐婚他也敢到处宣扬要退婚,再碰上一个桃花夫人自尽,皇帝不处置他处置谁?
而且,皇帝只怕不希望自己的势力坐大,而废了魏信,便是最直接的手段。
楼衍清楚,皇帝自然也清楚。
皇帝看着他如此坦然淡定甚至对魏信还有几分不满的样子,越发相信他仅仅是被魏如意美色所惑了而已。
他浅笑:“那这件事就交给京兆尹去查,你就不要插手了,省得到时候那些言官们又上折子来说你滥用职权,你可知道,如今参你的折子天天都不少。”
楼衍微微躬身:“有皇上在,微臣不担心。”
皇帝乐了起来,也不如方才那样阴沉了,瞧着外头天色的确不早了,这才起了身,叫了高公公:“摆驾。”
“皇上这是要去贵妃娘娘那儿?”高公公笑着问他。
皇帝想了想,只道:“听闻这几日贤妃病了,去看看贤妃吧。”
高公公立即笑着应下,才扶着他出去了。
楼衍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微凉,缓缓往宫外而去。
阿忠早在外面候着了,身边还站着个垂着眼泪的女子,这女子便是一直暗中保护魏如意的侍女白叶。
白叶一见楼衍来,呼吸都屏住了。
“可看清了动手的人?”
“奴婢当时被绊住了手脚,只看到是有人暗中放箭,等奴婢想去追的时候,人已经逃走了。”白叶紧张的回话。
阿忠也听得皱眉:“你怎么会这样疏忽,让人当着你的面把人杀了。”
“奴婢……”白叶不知该怎么说,当时她的确不够警醒,因为她不喜欢魏如意,她觉得魏如意配不上尊上,唯有师姐灵犀才是跟尊上最般配的。
楼衍看了她一眼,语气微寒:“你回山庄去吧。”
白叶怔住,立即就跪了下来:“尊上,白叶一直跟着您的,白叶不想回山庄!”
楼衍没理她,上了马车就走了。
阿忠只道:“你们怎么还不明白,尊上待魏小姐,是真的动了心了。”
“可是……可是灵犀师姐她……”
“若是尊上有意,也不会等到今日了,你……哎……”阿忠叹了口气,也赶忙跟上马车走了。
等他也走了,一侧的巷子里才走出个冰蓝色衣衫的女子来。
白叶看到她,立即起了身过来:“师姐,尊上他……”
“回山庄去吧,你放心,等这件事过去,我会再调你回来的。”灵犀只望着楼衍离开的方向道。
白叶还是不甘心,灵犀只冷冷睨她:“便是我,也绝不会违背他。”
白叶见她如此,才终于认了。
此时的魏如意,坐在干净的牢房里,衙役倒是客气:“魏小姐,大人说今天太晚了,你先好好睡一觉,等明日再来传你问话。”
魏如意点点头,等他走了,才一个人在草团上坐了下来。
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有些担心谢妈妈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让小夭去调查最近到底是谁跟金满玉接触的最多,只要朝这个方向查,一定能查出来的。
她想了会儿,就靠在墙角准备将就着睡一觉了,又听到外头有请安和锁链被打开的声音传来,睁开眼睛看去,就见楼衍缓步朝这儿来了。
她瞧见他,立即站起了身来:“衍哥哥,这儿湿气重,你身子还未好,怎么来了这儿?”
楼衍只看着站在牢房里的她,这里漆黑一片,还有虫鼠,她不怕么,还有空来关心自己?
牢门被打开,衙役笑着道:“国师大人,小的在外面候着。”
“嗯。”楼衍轻轻应了声,衙役这才出去了,
阿忠推开牢门后,也去外面等着了,楼衍这才微微低下头从略矮的牢门走了进来,看她一脸轻松的看着自己,问她:“不害怕啊?”
“你来之前怕,这会儿不怕了。”魏如意一颗心在见到他的时候就落回了肚子里,有他在,那些妖魔鬼怪有什么可怕的。
楼衍抬手便朝她的头敲过去,魏如意下意识的紧张闭上眼。
楼衍看着她这模样,嘴角勾起,屈起的手指落在她的头顶,触碰到她柔软的头发,心也软了,只微微揉了揉:“别怕,我在。”
魏如意心里微热,睁开眼看着他,笑起来:“你不怀疑人是我杀的吗?”
“若是你要杀,我倒不担心了。”她这样聪明,杀个人,绝不会落得如此狼狈。
魏如意看着他眼里的信任,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
前世的他就是因为信任自己而丢命的……
她太疏忽了,楼衍现在这么信任自己,她怎么可以疏忽呢,她要更加小心才对,不给他带来任何的麻烦。
楼衍看着扑在怀里小小一个他,生涩的抬起手,安慰般拍着她的后背。
他不知道爱上她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也不知道她如此接近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只知道,几十年日复一日无聊枯燥的日子,有她在后,一定会十分有趣。
即便吵也好闹也好,只要是她,什么都好。
离开时,楼衍只看着她:“明日升堂不必担心。”
“小夭和谢妈妈……”
“她们查她们的,我会查我的。”楼衍说完,留了自己的披风给她,才转身走了。
他离开京兆府大牢,阿忠已经收集到信息了:“金满玉身边的那个丫环,是最近才进金府的,资料也查到了,曾在云家的庄子上伺候过。”
“云家?”
同样的话,魏祁章也正好听到。
他有些不相信:“云家怎么会跟金家扯在一起?”
“属下也不明白,但那个丫环现在被放在京兆府大牢,谁都接近不了,我们也问不了话。”黑衣人道。
魏祁章面色微青:“那个丫环若是能活到明天,就说明可能是云家的人,若是活不到,那背后的人只怕是刚好阴差阳错利用了云家。”
“您的意思是,这背后还有高人算计?”
“不算高明,但好运气。”魏祁章看着从金满玉身上取下来的那支箭,刚好箭头的毒液腐蚀掉了箭头上的刻记,等于这个证据也毁了。
黑衣人看他毫无头绪,只道:“少主,这件事国师府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您手上还有别的任务……”
“先查好这件事。”魏祁章面色沉了沉:“要在国师之前。”
黑衣人看他如此坚持,也不好再说,只垂眸应下了。
不过才准备离开,就发现暗处有人:“谁!”他大喝一声追了出来,可暗处的人只露出一个影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黑衣人跟魏祁章对视一眼,快速朝京兆府去了。
看着黑衣人离开了,方才的暗影才立即朝国师府方向去了。
一夜结束,天一亮,京兆府门口就围满了人,这件事陈定没敢告诉陈老太爷,怕他气坏了,只让陈言袖在家里拖着他,自己过来了。
“陈将军也来旁听?”
楼衍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陈定还在人群中挤着,一见他,旁边的人都让开了一条道。
楼衍知道他不喜自己,也并未多说什么,提步直接往府衙内去了。
陈定暗骂一声贪官,可还是跟着他一起进了内堂坐下了。
金家来应诉的,是金家老爷和夫人。
金夫人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可隔着很远都能闻到那帕子上刺鼻的洋葱味,金老爷镇定许多,似乎十分笃定的在等着魏如意出来,即便是楼衍就坐在一边,也丝毫不乱。
京兆尹是个硬骨头,看到楼衍和陈定,只客气的行了礼,就道:“带嫌犯。”
陈定对于‘嫌犯’二字十分不满,楼衍只垂眸看着茶盏:“外面有人正等着我们闹。”说完,轻抿了口茶。
陈定朝衙门门口看去,果真见几个男人混在人群里,贼眉鼠眼的模样。
“等下不管他们怎么对如意,都不可冲动。”楼衍缓缓道。
“他们会怎么对如意?”陈定紧张起来,楼衍只冷淡睨着胸有成竹的金老爷,道:“用刑。”
“这怎么可以……”
“如意忍得住。”楼衍握着茶盏的手微微紧了些,却又很快松开,坐在一侧,凤眸清冷的看着公堂,一句干涉的话都没有。
他相信如意能受得住,只有先吃些苦,他端了金家才名正言顺。
很快魏如意便被带了上来,气色差了些,可是衣衫整洁,看起来并未受什么苦,可陈定就是看不得,他这么乖的外甥女,为何要凭白吃这些苦!
魏祁章来的时候,魏如意刚上公堂。
不等他走进去,身侧便有人低声道:“二公子,荣王殿下有请。”
“荣王?”
“就在附近的酒楼,不会耽误您很久的。魏小姐的事有国师殿下看着,绝不会出事的。”小厮朝楼衍的方向看了眼,冷笑一声,既然来了,还想全身而退么。
魏祁章看出他的意图:“局是荣王殿下设的?”
“魏公子误会了,此事与荣王殿下无关。不过荣王殿下很乐意坐收渔翁之利,如今国师大只怕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是成为鹬蚌相争的鹬蚌还是得利的渔翁,可就要取决于二公子了。”
魏祁章冷冷看他一眼,又朝魏如意纤弱的背影看了看:“我不会妨碍荣王殿下坐收渔翁之利,但如意是我妹妹,她不能成为牺牲品。”
“那就看您配合不配合了。”小厮垂下眸子。
魏祁章拳心紧握,转身出了人群。
阿忠低声汇报了这个情况,楼衍淡淡嗯了声。
阿忠看他还如此淡定,只紧张的看着这个公堂,等着审判。
魏如意站在原地,行了礼。
金夫人看她上来,立即就哭着朝她质问起来:“魏小姐,你为何要杀玉儿,她与你什么仇怨,你竟狠毒到要了她的命。就算她怀疑是你害了我的涵儿,你也不能如此待她啊!”
魏如意淡淡看她:“金夫人,一码归一码,姐夫遭难,如意也不想,但你这话妄图把脏水也泼在我身上,且要想清楚,否则偷鸡不成蚀把米就不好了。”
金夫人只是个内宅妇人,虽然认得几个字,可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论说话,她哪里说得过魏如意,只张着嘴指着她,半晌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
魏如意看了她一眼,才跟京兆尹道:“大人有话,可审问。”
京兆尹也觉得这金夫人有些心虚,惊堂木一拍,沉声道:“带证人!”
话落,衙役们便拖着之前那丫环来了。
丫环才来,指着魏如意就道:“就是她杀了我家小姐,我亲眼所见的!”
“昨晚天气那样黑,若是我没记错,你当时所站的地方离了我十步不止,你是怎么看清的?莫非有异能?”魏如意问她。
丫环自己也噎住了,只强辩着说道:“我就是看到了,你杀了我家小姐。”
魏如意莞尔:“若是我没记错,昨儿是一支利箭刺入了金小姐的心口,我身上何来的利箭?”
丫环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故意装作不知所措。
京兆尹却是微微沉了脸:“魏小姐,昨晚仵作验尸后,发现金小姐真正致命的死因,乃是中毒。据本官所知,你十分擅长医药,对吗?”
魏如意眉心微拧,怎么会,金满玉这傻子,还被人下了毒?
那只箭难道只是为了来掩人耳目,故意引导自己往错误的方向去查的?
她面色微白,牙关微微咬紧。
这个时候小夭和谢妈妈还没出现,会不会是出事了。这次的计划,看来是早就谋划好的,就为了算计自己吗?
她看了眼公堂一侧的楼衍,想到他昨晚的话,心定了定:“臣女的确擅长医药,可昨晚并未携带毒药,更无从下毒。况且昨日是金小姐自己找来的,并非臣女去找的她。”
“不是魏小姐特意约了满玉去的吗?”一直胸有成竹的金老爷也跟着开口,魏如意眉心微跳,就见他抽出一张纸来,打开,纸上的字迹工工整整,若不是她自己确认自己没写过这样的信,都要怀疑了。
可……
她望着这张纸,指间微动。
看来背后谋划的人厉害,底下办事的人却粗心呢。
证据齐全,似乎魏如意无话可说。
京兆尹面色也跟着一寒:“魏如意,你还敢撒谎?”
“臣女不曾杀过人。”魏如意否认道。
“那这信你怎么解释?且不说这信,金公子去花楼那一晚,有人清清楚楚的看到一个名叫小夭的丫环一路跟着他,小夭是你的人吧。”金老爷说完,便有人推着小夭上来了,只是小夭的脸都被打肿了,浑身的伤,才被带上来,腿脚就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小夭张着嘴,血便涌了出来:“小姐……”
魏如意目光一寒,凌厉的盯着金老爷:“你们对她用了私刑!”
“没杀了她,已经是便宜她了。”金老爷老脸铁青着,看着魏如意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模样,才跟京兆尹道:“大人,可要传证人?那日花楼的老鸨还有花楼对面几家赌坊的伙计都看到了小夭鬼鬼祟祟未遂我儿了。我儿平白被人害了,这件事肯定是魏如意指使的,那晚她还来我府上抢走了我的儿子和孙子,如今又害死了我金府的小姐,这是要让我金家家破人亡啊!”
金老爷说完,那木讷的金夫人也似乎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就痛苦起来:“魏小姐,我们什么仇怨,你要这样害我们啊,就因为你父亲想把你许给我的涵儿,你就如此报复吗?”
这话锋芒一转,就指向了在场的楼衍。
魏信扬言退婚一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楼衍对魏如意的维护更是有目共睹,若说魏如意下手设计的旁人可能不信,但若有他帮忙,似乎就可信多了。
魏如意看着厚颜无耻的金家人,眼底慢慢溢出杀意:“看来二人今日是有备而来!”
“当然,你害我金家成了这样,魏如意,你这样的蛇蝎女人,我今日就是死,也绝不会放过你!”金老爷冷哼一声,朝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会意,立即把所谓的证人带上来了。
证人一来,立即就指向了小夭。
魏如意看着赌馆的小厮,她知道,这赌馆私下里是姜棣的产业,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设计的吗?
“大人,金家递呈的证据有疑,这些所谓证人有没有被收买也尚未可知。”魏如意忍住手撕了金家人的冲动,转身冷静道。
“何处有疑?”
“那封金大人称作我写的信。”魏如意只看着京兆尹,大声道:“信纸有问题,是上等的宣纸,莫说魏家,便是公府都不一定用得上。每年宣纸都是由杭州府呈贡上来的,据臣女所知,宣纸每年的批次都有差异,大人去对比查一下就能知道这是哪年呈上来的宣纸,圣上可能赐给过魏府。”
话落,金老爷忙去看那信纸,果然是宣纸而非寻常纸张的。平常人极少对这个有研究,何况是女子,魏如意是怎么知道的?
他面色微沉,京兆尹也沉了脸:“此事查起来要费些时间。来人,先把证据收起来。”
金老爷不甘心的交出信,魏如意才道:“既如此,金家便有捏造事实的可能,臣女看,不如大人先查一查,再审……”
“不行,人都死了,再给你时间,岂非让你想到脱身的计策?更何况今儿堂上还有手握大权的国师大人,我金家不过是落魄的世家,可不敢跟国师府抗衡!”金老爷说完,也跟着跪在地上:“大人,还请您还我金家一个公道,拿下这个心狠手辣的妖女!”
京兆尹朝楼衍看去,发现不管堂上怎么闹,他都好似一个旁观者一般,不由迟疑起来。
只看了眼堂下的证人:“小夭,本官问你,金家所言可属实?”
“不实,民女是被冤枉的。”小夭挣扎着要起来,奈何身上伤太重,才动了下,人就跌在了地上。
旁边的衙役们都看的咋舌,金家下手也太狠了。
金老爷看她还嘴硬,扭头就狠狠掐住她的下巴:“你还想瞒着吗,你自己都保不住了还想保谁……”
“金大人自重!”魏如意呵斥他,金老爷却只等她一靠近,忽然就捂着心口面色痛苦的在地上挣扎起来:“她下毒……大人……大人……”
魏如意手心紧握,京兆尹只看到魏如意靠近金老爷,又看金老爷如此痛苦,真以为魏如意下了毒,当下便道:“魏如意大胆,来人,给我押起来打十个板子!”
陈定听着就要起身,楼衍身后的阿忠却压住了他的肩膀。
楼衍垂眸喝茶。
时机还不到,乱动,只会乱了全盘的计划,到时不但他要陷进去,还救不了如意。
金老爷一副马上就要死了的模样,金夫人抱着他嚎啕大哭,看的外面的百姓也群情激愤起来,纷纷开始指责魏如意,甚至有认定人就是魏如意所杀的气势。
小夭挣扎着要起来,金夫人见状,上前抓着她的头发就往地上摁,魏如意眸光一寒,上前一脚便将她的手踢开了。
看到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盯着自己,才寒声道:“我若是要杀人,不会蠢到在公堂上杀,金夫人虽然蠢,但也忍耐这一会儿吧。”
说完,自己走到那刑凳旁,才跟京兆尹道:“这刑罚臣女可以受,但人不是我杀的,计不是我设的,待水落石出,这板子,我希望大人记着还给该受的人。”
京兆尹方才虽然激动,可魏如意从头至尾都太冷静了,冷静到让他不得不怀疑,只是国师好似也并未掺和进来……
“打!”
京兆尹直接道。
小夭气不过,还要爬来,行刑的衙役一脚就将她踢开了。
板子落下来,魏如意死死咬着牙一声没吭。
姜棣想拿金满玉算计自己,再拿自己把楼衍牵扯进来。这样的心机她既然看透了,就决不能再拉上楼衍。
板子很重,落在身上,魏如意疼得冷汗直冒。
屋外的人群里,看到这一幕的男人迅速转身去回禀了。
“楼衍没动作?”
“不但他没有,跟去的陈家人也没动。”小厮道。
姜棣站在窗边,俞柔依跟在他身后:“王爷,这次的计划万无一失,若是国师不出手,魏如意难逃此劫,柔依相信,国师大人不会真的眼睁睁看着她背上这条罪名的。”
姜棣冷峻着面色,不是楼衍忍不忍心,便是他一想到那个狡猾的小狐狸死了,都觉得不舍。
俞柔依看他不出声,露出些许笑意,抬头从窗户看出去,刚好看到府衙门口,人群激愤。
魏如意不可能有证据的,若是楼衍想自保不出手,那魏如意今日就绝对逃不过!
魏如意,我看你此番还有多少的好运气……
正想着,房门忽然就被人给撞开了。
马大人带着人冲进来时,看到面色黑沉的姜棣,只诧异的张大嘴,而后才躬身行礼道:“怎么是萧王殿下?”
“怎么了?”
“这……”马大人瞥见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的俞柔依,只道:“是下官遵国师大人的令,抓捕今早劫走云丞相之人,证据正是指向此处。”
“云丞相被劫?”姜棣脱口而出,又反应过来,立即朝府衙门口看去,便看到自己安排在人群里的人全部被人捂着嘴打晕拖走了,立即反应过来,冷笑:“看来马尚书已经是国师的人了。”
“下官只忠于皇上,王爷慎言。不过王爷放心,既然接到了证据,下官只是来搜查一番,王爷应该不会介意吧?”马尚书恭谨笑道。
姜棣冰冷着脸,没出声。现在还有他拒绝的余地吗,云丞相在劫难逃,如今传出有人劫狱,若是父皇怀疑到自己身上来,绝不是什么好事。
他看着规规矩矩的马大人,沉声问他:“马大人出这样的错误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就不怕父皇责罚?”
“王爷说的是,等抓到逃犯,下官就会立即进宫谢罪。”马大人似乎一点儿也不怕,毕竟如今这个位置有多危机重重他很清楚,可国师大人说了,只要他办得好,不仅自己那些暗账能全部抹除,还能让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谋个闲职远离京城去享富贵荣华,自己顶多吃点皮肉之苦罢了,这太值了。
姜棣看他如此,终是憋着一口气没说出话。
此时的荣王也遭遇了刑部所谓的‘搜查’,不过荣王比姜棣反应快,刑部一来人,他就知道他当不成这渔翁了。
府衙内,十个板子打完,地上的金老爷一看,捂着心口便痛苦道:“大人,如今证据确凿,杀人偿命,我一定要魏如意赔了这条命!”
陈定看着后背的衣裳都被血染红的魏如意,老眼浑浊,手死死抓着茶杯,直接都抓碎了:“金大人,你别欺人太甚!”
“陈将军是要以势压人?”金老爷立即问他。
陈定气得就要起身,楼衍抬手便压住了他的手:“京兆尹处事公允,本尊与陈将军只是来旁听,金大人无须担心。”
凉薄的声音,隐隐透出来的杀气,又被那淡漠的样子藏了回去,可金老爷听他开口都已经头皮发麻。
只摁住自己发颤的手,看向京兆尹:“大人还在犹豫什么?”
“是啊,小的们都可以作证。”
所谓的证人们,一个个也跟着磕了头。
魏如意从刑凳上下来,踉跄着勉强站稳,看着她们,浅笑:“说来说去,你们都没有真的看到我去陷害金成涵,对吧?还有你——”魏如意看向那个丫鬟:“信既然是假的,金满玉为何会去找我,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其他人心虚的互相看了看,那丫环只挺直了背脊道:“魏小姐何苦再争辩。”
“因为我没有杀人!”魏如意晃晃着站了起来,她看到人群里已经过来了的谢妈妈,道:“大人可否让臣女也传证人?”
“传。”
京兆尹目光复杂的看着她,金老爷刚要喊,京兆尹的惊堂木一拍,吓得他一抖,谢妈妈就已经从外头走了进来。
才来,便跪下磕了头,道:“大人,奴婢谢氏,有证据呈上。”
“什么证据?”
“奴婢找到了昨晚在暗处放箭的人,乃是金家小厮。那小厮昨晚杀人后,喝醉了与人说起,奴婢知道后,就让人将他看押了起来,今日一早预备带他来见大人的时候,路上正好碰到了胡太医,胡太医说昨晚知道此事后,连夜整理了京城所有药铺最近毒药的购买记录,其中有金夫人侍女于前两日购买了钩藤之毒。”
谢妈妈说完,本来底气就不那么足的金夫人便瘫坐在了地上。
金老爷心里也慌起来,萧王殿下不是安排好了一切吗,怎么还会让谢妈妈和胡太医来府衙?
他忙朝外看去,胡太医已经来了,不过胡太医看起来似乎是一路疾跑来的,还不住的喘着气,汗已经打湿了衣领,眼底更是布满血丝,看起来一夜未眠。
胡太医进来后,就拿出了一份整理好的册子:“京兆尹可以过目,另外,死者死于钩藤之毒,钩藤此毒要连续服用一日以上才会发作,不可能立即就死,京兆尹不如去查查,这几日死者都吃了些什么,必能查清楚。”
金老爷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纰漏,立即去瞪金夫人,金夫人已经是吓得说不出话了。
京兆尹一看,当即明白:“堂下之人,你们可认罪?杀人还污蔑官家小姐,是大罪!”
金夫人听着这话,直接就晕了过去。
金老爷不住的扭头想找萧王的人,楼衍已经起了身:“金大人不住的往外看,可是在找人?”
“你……”金老爷见他这样说,多半外面的人都被清理了,那接下来怎么办?
“金大人,本官敬你也曾与我同朝为官,再问你一遍,人可是你杀的?”京兆尹怒道。
金老爷嗓子干哑的厉害,一个字都挤不出来,楼衍只道:“大人不妨先把魏小姐的十个板子还了。”
楼衍一直未干涉审理,他如今说这话,更是没有问题。
京兆尹就算不怕他,可看看那瘦小的魏如意,也觉得这十个板子该还回去。
他抬抬手,楼衍睨了眼阿忠,阿忠会意,上前两步捡起那板子,便道:“这十个板子,就让属下代劳吧!”
京兆尹青着脸,这算看出,楼衍这是打算替魏如意报仇了。
金老爷很快被拖到刑凳上,阿忠一个板子下去,厚厚的实木板子便断了。
没关系,断了一根,那就再换一根。
府衙外的人看着阿忠这是奔着把金老爷活活打死去的,再看面色平静的楼衍,只觉得犹如煞神,纷纷后退几步,他却只走到魏如意身前,柔声问她:“我送你回去。”
“不……这件事我担心还没完,你先别掺和……”魏如意怕姜棣还有后招,可楼衍抬手,已经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楼衍不会武,可她也很轻。
她怔住,抬头,只看到他因为怒气而轻轻珉起的薄唇,凤眸里好似藏着万千利刃,五官此刻也格外冷硬起来。原来他不是平静,而是极度的生气吗?
京兆尹看他要走,再看阿忠,连忙起身要喊住他,阿忠只打完十个板子,将人踹在了地上,才恭谨的跟京兆尹行了礼道:“大人且放心,国师大人最近追查的一桩贪墨案,正是当年的金大人主导的,判他死罪绰绰有余。刑部尚书马大人此刻正在府衙外跟萧王荣王二位殿下说话,想必很快就会过来。”
跟在一侧的陈定也愣住了,难怪楼衍刚才那么镇定,原来是知道这局是给他设的。设局之人怕就是萧王和荣王……
他想起方才自己几次差点入局便一阵后怕,再看平静中透着汹涌杀意的楼衍,从以前的不喜里,竟透出了一丝丝的欣赏起来,只是金家,还是不要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