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看着楼衍的背影走远,心慢慢变得沉重起来,他好说的好自为之,是对自己的警告吗?
“公主,都退朝了,咱们还去太和殿吗?”
宫女望着渐渐散出来的大臣们,轻声提醒道。
灼华回头看了眼,摇摇头,领着人往皇后宫里去了。
下午,柔嘉便被妥善的送回了她娘家的祖宅休养,随行的还有一大群的宫女太监和三个太医,这样的阵仗,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失宠了才被送出宫来的。
魏如意早早就在祖宅外等着,但直到天都快要黑了,桔儿还没派人来接她进去。
小夭和大春看她迟迟不进去,也从暗处走了出来,低声问她:“小姐,怎么了?”
“不知道为何桔儿还没出来。”魏如意觉得奇怪,但这镇国将军府的祖宅可不是旁人随意能进去的。
她想了想,只跟小夭低声吩咐几句,让她去将军府门前传话了。
小夭很快到了门前,跟守门的侍卫客气道:“这位大哥,劳您给贵妃娘娘身边的桔儿姑娘传个话,就说她请的大夫到了,您问问看什么时候进去合适?”
“大夫?”侍卫冷着脸,看了看小夭,又看了眼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提着药箱低着头做男装打扮的魏如意,冷哼道:“贵妃娘娘有太医看护,不需要什么民间大夫,再说了,桔儿姑娘此番没有随贵妃出宫。”
小夭一听,立即问他:“那桔儿姑娘去哪儿了?她可是贵妃娘娘的常随,怎么没跟来?”
“里头的事儿我一个护卫怎么清楚?你别在这儿问东问西了,赶紧走,不然我让人把你抓起来!”护卫不耐烦的呵斥完小夭,就严肃着脸再不愿意搭理她了。
小夭只得赶紧回来回了话,魏如意听罢,想着桔儿是不是出事了,若是如此,看来她想要见到贵妃娘娘,怕不是件容易事儿啊。
想着想着,她望着小夭挽起的妇人髻,眼睛一亮。
小夭还以为她打自己什么主意呢,忙问道:“可是有奴婢的用处?”
“你且帮我盯着这儿,我去去就回。”说完,让大春给她赶着马车就飞快往昭王府去了。她竟是忘了,寻常人难以进去,但言袖姐姐却不一样,她乃是昭王妃,就算自己一个静和公主养女的名头太假,可她这半个儿媳妇的名头可不假吧,若是再假,她两加一块也够了。
想罢,她越发的心急,催促着大春,飞驰穿过街巷,用比平常快了一倍的速度终于是到了昭王府。
陈言袖这会儿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入宫,听闻魏如意来,还奇怪:“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姐姐上哪儿去?”魏如意看她收拾东西,问道。
“入宫,皇后娘娘凤体抱恙,传召我等入宫侍疾。”陈言袖满目无奈,皇后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召她入宫去,谁都知道她不怀好意。
魏如意闻言,也觉得皇后是故意的。
“那昭王呢,他不陪姐姐去?”有姜宴陪着,皇后肯定不敢轻易对姐姐动手。
提到姜宴,陈言袖神情淡淡的:“殿下事物繁忙,我便没告诉他。”
魏如意眨眨眼,姐姐说话做事素来利落大方,怎么看她这样,好似心里藏了事儿似得?
“如意,你别担心,殿下现在说不定已经跟太子都出城了,若不是皇后娘娘突然下召令,我也是要跟着出城去的。宫里还有贤妃娘娘呢,没事的。”陈言袖笑着安慰她。
魏如意越听越不对劲儿,姜宴既然原定是要带姐姐随太子南巡的,如今姐姐忽然不去了,他竟问都不问?
“姐姐……”
“放心吧,没事的。对了,你这么着急过来,可是有事?”陈言袖问她道。
魏如意想了想,还是没告诉她柔嘉贵妃的事,如今她自己都忙不过来了,哪里还顾得上柔嘉呢?
“姐姐先入宫去吧,二舅母这些天正念叨着要入宫给贤妃娘娘请安,我回去让她也去给皇后娘娘见礼。”魏如意浅笑着,看着她挽起了妇人髻,整个人成熟了不少,眉目间也平添了几分让人看不透的思绪。
陈言袖望着她只是笑,半点多余的话也不说,没多久就带着人入宫去了。
待她走了,魏如意也一边想着该怎么办,一边上了马车往回去了。
去的路上,她透过那帷纱帘,看到昭王府后角门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影,立即叫大春停下,掀开车帘便唤道:“昭王殿下……”
话还没落音,就发现姜宴身后还站着个熟悉的人影,俞柔依。
俞柔依的脸变得有些奇怪,虽然肌肤和五官都好似变得跟以前一样了,但就是说不上来的怪异,仿佛这脸上还盖着一层厚厚的假皮似得。
姜宴没想到魏如意会忽然出现,有些慌张的想要解释什么,可俞柔依却立即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姜宴推开也不是,摸着也不是,舌头都要打结了。
魏如意神色淡淡,道:“殿下怎么还没出城,听闻太子殿下早就走了。”
“我是听说袖儿她……”
“殿下是听说王妃不愿意让妾身重回王府,这才特意回来的。静和公主不是有事吗,就赶紧去吧,殿下也要赶着出城……”俞柔依打断姜宴的解释,巧笑嫣然的回答着,看向姜宴的眼神更是柔情蜜意,还轻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魏如意理也没理她,只问姜宴:“姐姐被皇后娘娘召入宫了,殿下可知道?”
“召入宫?”姜宴诧异。
魏如意心里叹气,这傻子,还被俞柔依灌着迷魂汤呢。
“殿下看来有事要忙,那就忙着吧,臣女不多打搅了。”说罢,放下车帘,立即叫大春驾着马车走了。
俞柔依啊俞柔依,你若敢伤我言袖姐姐,我必扒了你这层皮!
姜宴看着魏如意失望的眼神,牙关微紧,感受到俞柔依抓着自己手的温度,冷着脸就将她甩开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到王府。”
“可是殿下,你方才明明……”
“我什么也没答应过你,俞柔依,你于本王,半点利用的价值都没有,本王要你何用?”姜宴冷淡的推开她,寒声道。
俞柔依怔住,但看着他总是带着几分怜悯的眼睛也变得无情,终于知道,面前这位她曾以为这辈子都会如此心软的男人,也变了。
但变了好,变了,她就不会觉得只有自己的美貌才能吸引他。
“殿下不是要对付荣王吗,妾身可以帮殿下。”俞柔依笑道,这次的笑容里,带了自信。
姜宴望着她这般模样,负在身后的手微紧:“你难道跟荣王有什么联系?”
俞柔依望着他,下定了决心,而后才浅浅一笑,将荣王要挟她在昭王府内做内应的事儿说了。
姜宴听完,一阵心凉,难怪如意屡次明里暗里的提醒他警惕俞柔依,难怪小衍几次三番的不肯帮一帮俞柔依,原来他们早就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只有自己还像个傻子一般蒙在鼓里。
但既如此,他也该原封不动把这账从俞柔依身上要回来。
“既如此,就要辛苦你了。”姜宴旋即一笑,将所有情绪都藏在了心底。
“那妾身可以回昭王府吗?只有回昭王府,荣王才会更加信任妾身,妾身才能更好的帮助殿下。”俞柔依期盼道。
姜宴自然不会让她现在回昭王府,昭王府内除了那些没用的姨娘,就只有袖儿一个人,袖儿虽然会武功,但不及俞柔依阴毒,让她独自面对,只怕是袖儿吃亏。
想了想,他道:“既要让荣王兄信任,此番南巡,不如柔依你伴随本王吧,刚好王妃不能随身伺候,本王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若是能在途中解决掉荣王,那便连俞柔依也一道解决了,省的到时候还把她带回晋城来惹人烦心。
这样打定主意,他终是露出笑意,但这笑意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如以前般真心的笑,还是夹杂着杀气的笑!
魏如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去换了自己的公主朝服,若是这些人不让她进去,也别怪她撒泼了!
临近天黑时,魏如意终是过来了,一来,还没等她闹,护卫们就迎了过来,道:“回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有令,您身份尊贵,最好不要靠近这里。”
“这是何意,我乃是贵妃娘娘养女……”
“正是如此,皇后娘娘才担心,您会因为伤心过度而忘了分寸,最后若是也染了那怪病,皇上怪罪下来,怕是贵妃娘娘也要跟着受牵连。所以您还是回去吧,里头有三个太医伺候着,您有何不放心呢?”护卫笑眯眯的,却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半点没有让魏如意进去的意思。
魏如意还是头一次找不到话来反驳。
她败下阵来,想着柔嘉的病症,要是再不及时用药,真就丢命了。
“雪无痕!”魏如意轻唤。
风声一动,一道人影便入了她的马车:“要我帮你?这武功秘籍还有下卷……”
“你再提这些七里八里的要求,我就把下卷给你改了,改成‘要想成功,必先自宫’,我看你学是不学!”魏如意瞪他,雪无痕撇撇嘴:“打个商量嘛,你急什么。”
“赶紧的狗剩,若是贵妃娘娘有任何差池,我真把你阉了送去做太监!”魏如意威胁他,雪无痕听着狗剩这两字就闹心,看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敢怒不敢言,只用外袍裹住她,便揽着她一路飞上房顶,悄悄往柔嘉所在的地方而去。
“等等……”
就在要进入柔嘉的闺房时,魏如意叫住雪无痕,捡起屋顶一片碎瓦片,朝着那门口扔了过去。
只这轻轻一声,四五道寒刃出鞘的声音霎时响起。
雪无痕眉梢高高挑起:“竟有埋伏。”
“贵妃不在这里,这里好歹是镇国将军府,皇后的人想这样明目张胆的在贵妃身边设下埋伏不大可能。”魏如意想了想之前那个借口,道:“去祠堂,祠堂后头有厢房。”
雪无痕会意,立即带着她隐如夜色中飞快往祠堂后头而去。
没多会儿,二人便到了那厢房上方,魏如意让雪无痕去解决了院子里的三五个护卫,才立即进到房间里面去了,并在第一时间亮出了柔嘉贵妃的腰牌。
“我是来救娘娘的。”魏如意说完,发现一旁有一个宫女打算大喊,上前便抓住她的下颚给卸了,而后才道:“桔儿在哪里?”
旁边有桔儿相熟的宫女,闻言,立即道:“今儿临出宫时,被皇后娘娘找了个由头带走了,现在怕是凶多吉少了。”
魏如意牙关微紧:“先不管她,娘娘所中之毒十分凶险,你们先帮我看着她。”说完,将方才卸了下巴的宫女扔在地上:“你们这群人里,还有皇后的人。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们,不管是谁,今晚都给我安安分分的,谁要是想踏出这房门一步,或是弄出大声响来,我保证你一定死的很难看!”
说完,她立即就到了柔嘉的床边。
柔嘉现在已经是气若游丝,嘴唇由之前的惨白变成了如今的紫红色,明显是毒发了。
那三个太医也必是皇后的人,不然不会声都不吭!
魏如意没时间想这么多,只赶紧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药拿了出来,捏开柔嘉的嘴,将药粉一样一样全部喂了进去,而后才直接拿起茶壶灌水逼她咽下去。
等喝完药,才拿出一整套的银针开始动手了。
期间,有人悄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专心致志的魏如意,想弄出点动静来,都被守在外头的雪无痕给打了回去。
眼看着天色渐亮,雪无痕见魏如意迟迟没出来,有些担心:“喂,好了没,外头都快来人了。”
问完,里头依旧没有动静。
他从屋顶往不远处的小厨房看了看,哪里很快就要来人来送热水了。
他担心不已,干脆飞身下了来推开了房门,才发现魏如意居然不见踪影了,满屋子的宫女都晕倒了,柔嘉倒是好好的平躺在床上,呼气虽然还是虚弱,但已经均匀了,而且脸上也有了血色。
他吓了一跳,到底是谁,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掳走?
他转头就要出去找人,却听到一旁暖榻上有轻微的鼾声。
雪无痕:“……”
“魏如意,你是猪吗,在这里睡,不要命了?”雪无痕上前瞪着她,但魏如意实在是累极了,她给柔嘉施针时,几乎不怎么敢动,所以施针完,她浑身都似乎要散架了。但又担心这里的细作会趁着她犯困要了她的小命,干脆弄点药全迷晕了,这才小睡了一会会儿。
雪无痕看她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说什么,推了推她,但她还没有要醒的意思,又听到外头似乎有脚步声传来了,立即拿被子将她裹住就扛着跳窗跑了。
没多会儿,镇国将军府就沸腾了起来。
雪无痕好容易扛着魏如意出来,还没喘口气呢,就被气势汹汹的阿忠阿义给堵住了。
“你要带我们家魏小姐去哪里!”
“小白脸,我看你是讨打!”
两人看着被被子裹着还睡得香甜的魏如意,气得眼睛都红了,拔刀就杀了过来。
雪无痕真的慌了,一个阿忠他还不怕,但加上一个阿义和暗处那么多杀气腾腾的暗卫,他就很慌张了呀!
“喂魏如意,你醒醒。”
“魏如意,你睁开眼睛啊喂!”
“祖宗哎我的活祖宗,你可别睡了!”雪无痕一边灵活的躲闪着刀光剑影,一边越来越无力的哀嚎,可魏如意还是死沉死沉的睡着,半点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雪无痕眼看着越来越没力气,一直坐在马车里安稳看戏的楼衍终于出了声:“住手。”
阿忠阿义这才忍住捅死雪无痕的冲动,咬着牙退回了马车旁边。
雪无痕气喘吁吁,这才把魏如意给送到了楼衍的马车前,牧云上前替魏如意把了脉,道:“是安息香,魏小姐自己居然都没察觉。”
“怕不是迷晕别人的时候,顺带把自己也迷晕了。”雪无痕嘟囔,但又立马接收到阿忠阿义警告的眼神,这才闭上了嘴。
魏如意似乎被吵到了,皱皱眉,翻了个身,顺势就翻进了马车里,还嘟囔:“衍哥哥,还要…橘子…”
‘橘子’二字说得极浅,楼衍是勉强听清了,但牧云和其他人却没听到,只听到了‘还要’。
这两个字,几个也算是有大把人生经验的人都明白使用场景一般在哪里,纷纷伸长了耳朵,楼衍只冷淡道:“回府。”
众人这才收起想入非非的心思,护送着马车离开了。
国师府的马车才走,镇国将军府的消息已经传到宫里了。
“说是昨儿晚上那三个太医都被一种奇怪的东西咬了,好大的牙印,今儿一早就又吐又拉的,老命都去了半条。”回话的人跪在地下怯怯道。
皇后睨了眼一侧的灼华,再看跪着的人:“那贵妃娘娘身子可好了?”
“好了许多。”
“看来还是没防住。”皇后冷笑,灼华上前道:“既如此,娘娘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放她进去,若是贵妃被她治出个好歹来,就算皇上要放她一马,那镇国将军府的人岂能答应?”
皇后闻言,倒是点点头:“是个法子,不过你怎么保证,柔嘉一定活不成?”
“那个桔儿不是在您手上吗?”灼华浅笑。
“她不是誓死不从吗?到如今,能用的酷刑都用了,愣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皇后目露寒气,灼华只道:“儿臣曾听贤妃提过,桔儿这人忠心,也无亲眷拖累,但她在入宫前,曾有一户人家待她有恩,这么多年她一直十分感激,每月的例银基本都存下来送给这户人家了。若是以一家人的命相要挟,我想她会知道孰轻孰重。”
皇后看着灼华这心机,冷笑:“以前看不出来,只觉得你是个柔雅娴静的,没想到你比本宫所以为的还要狠毒。”
“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而且还很识时务。柔嘉之事本宫可以放心交给你去做,最近皇上打算给荣王与扶桑公主赐婚,有此契机,刚好把你的婚事也提一提。”皇后别有深意道。
灼华想起今早看到的楼衍,笑容深了些:“不是听闻扶桑的王子也想要娶一个我北燕的公主吗?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她们送来一个公主,咱们自然也要还上一个。”
皇后看着她,笑:“那扶桑只有一个王子,如今已经年过四十,且前头娶过四任王子妃,都死在他手里,你想嫁谁过去?”
“静和公主,不也是公主吗?父皇怎么可能把一个正经皇室出生的公主嫁过去?”灼华抬眸轻笑,那双明亮的凤眼里,是掩藏不住的算计。
皇后也从暖榻上坐直了身子,望着她半晌,没有应她,但也没拒绝。
很快,皇帝赐婚荣王跟扶桑公主的圣旨就下来了,因为扶桑公主既然已经在北燕了,婚期也没耽搁,就定在了半个月之后,也就是九月初的时间。
圣旨一下下来,原地沉寂的荣王党又死灰复燃了。
最是紧张的便是瑞王,他还以为此番太子和昭王出京,是他最好的机会。
“王爷,王妃想见您。”外头有人来传信。
“不见。”瑞王一听便知道是因为什么,方家出事,他也不想的,这样他又失去一个好助力了,但想让他以身涉险的去救这所谓的便宜老丈人,那也绝不可能的。王妃没了,再娶就是,若是惹了父皇不开心,可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是。”
底下的人连忙下去了,没多会儿又有人急急跑了来,道:“王爷,外头姽婳姨娘的侍女又来了,说还是找不到姽婳姨娘……”
“这些女人后宅的事你少烦我!”瑞王脸都青了,只以为这些都不过是后宅女人争宠的手段罢了,丝毫不知道,死神已经悄悄再向他靠近,只等他不备,便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