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澜不是无知之辈。
潜水的玩法有很多种,最开始由古人玩起、完全是为了生存,中国的天工开物记录了最早的潜水活动妇女没水采珠。
古人潜水全靠憋气,经过三千年的发展,已经走进装备开挂的时代。
这个时代,有好的身体与心理素质,加上卓越的技能培养,和先进的设备,人们可以潜入相当幽深的深度。
在休闲潜水大放异彩的今天,人们为了挑战极限,发明一项项赛事,每当创造一个记录,就是人类挑战自我并与海洋深度融合的伟大证明。
很多时候,潜水活动是一场自我修行。
在幽深的海底,隔绝一切俗世声音,与海洋达到灵魂的契合,是一场举世无双的洗礼。
可另外一些时候,潜水只事关商业。
关于考古、医疗、环保、军事、海洋资源开采等种种行为,是人类为了利益而深入海底。
难道他曾经沦落到为了金钱而去三百米深的海底待上几十天吗
文澜的表情一下木了。
程星洲仍然喋喋不休。
他连续输出一堆后,发现文澜没有反应,整个人就很崩溃,不禁张开双手,剑眉拱得像两条虫,“美女给点面子”
即使文澜强调过自己有名有姓,程星洲仍然喜欢叫她美女,潜水基地有很多美女,且都来自不同国家,他一个不感冒,盯着文澜仿佛要将她生吞入腹。
可惜也每个人都晓得,他恐怕连文澜的“马腿”都拍不上。
不是一路人。
文澜继续愣,脸上平平淡淡,思绪不知飘哪里去。活活演绎了什么叫“耳边风”。
“美人,我真没骗你,霍岩就是牲口。”
“不用担心他。”
“不过他也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潜伴,不会让谁死在他眼前。”
“他不爱好参加赛事,不然今天哪轮到我打破记录”
他这会口吻又变成吹嘘,完全忘记下午潜入到一定深度时,整个监视器失去他踪迹的狼狈与惊魂时刻。
旺盛的火焰燃着,噼噼啪啪声几乎盖过地中海的波涛。
整个基地沉浸在赛后放松与庆祝的氛围中。
程星洲是新的记录创造者,也实在聒噪,人们很难不注意到他。
有人就笑,“看来伤势不够重,还活蹦乱跳的,下午差点嗝屁啊”
这人来自俄罗斯,是一所大学的潜水老师,讲话很有专业度,人们尊敬他,她带头挖苦新的记录创造者,其他人就一齐不客气的笑。
“肺部受到挤压后还继续下水,今天要不是有人救,现在咱们参加的就是你的哀悼会,而你的尸体会被直升机装走,到某个小教堂匆匆埋掉,或者成为一捧灰回到中国”
“你们闭嘴我不是好好站着吗”程星洲站起身,一手拎一罐酒,忽然匪气地笑,“我看各位失败者就心服口服吧,不然明年,我也等你们挑战啊”
眼看着成为打嘴炮的战场,文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旁边坐着一位比基尼美女,夜晚的海边实在有点凉,美女挨得她特别近,几乎有借肩膀取暖的意思。一边叫嚷,“我看你啊,省点口舌吧,不然一会儿又吐沫带血了”
这帮人来自世界各地,性情大不相同,不过不拘小节,大家熟稔,讲话几乎口无遮拦。
程星洲完全不像个冠军,成为众矢之的,不过他战斗力强悍,直到一声轻飘飘的冷笑、几乎算不动声色的打破了平衡。
发出那声笑的男人,站在篝火的另一侧,此时篝火微歇,他宽肩窄腰的轮廓,在火苗的飘动下幽幽暗暗显现。
“差点死了知道吧。”这一句像调侃,也像无情绪的咒骂。威慑力十足。
众人打嘴战的氛围中,他的加入,一下将气氛带的严肃。
文澜手中有一罐果汁,不知名的,尝了一口没啥带劲的味道,和昨晚的帕图斯不能比,她就没再尝第二口,一直转在手里玩。
听到他声音。
“只关心比赛结果是最大失败。”
“生活除了运动还有很多美好。”
“一名狂热的运动员是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不是一项乐趣。”
他毫不留情又犀利的批评,让场内一下鸦雀无声。
在地中海的波涛响动中,下午挑战的那口蓝洞正张开着巨大的口子,吸引无数潜水员下潜,洗礼身心的同时也可能让人丧命。
不久前,也就是去年的赛事中,一名优秀的世界纪录保持者带伤参赛,结果轰轰烈烈遇难。
就是眼前的事。程星洲不长教训。
他此刻好似才有点羞愧,尴尬笑了两声,“别说了,对不起。”
文澜一下就乐了。很明显翘起嘴角。
那位比基尼美女见到她乐,也笑,同时用蹩脚的中文邀请她,明天一起下水玩。她听说了文澜是名很厉害的自由潜爱好者。
文澜表示看明天的身体状况,“这两天到处跑,有点累。”她并不勉强自己、在这一群高手中展示自己的技巧。
“美女,你有点保留哦。”那位美人笑,也学着程星洲的口吻。
文澜笑了笑,没回。
对方说,“其实,我觉得你有点闷闷不乐。”
“还好。”文澜这下倒真开怀了,两手往后撑了撑,掌心落在一片沙子上。
篝火越来越弱了。除了不远处的房屋,整个聚餐的点仿佛一点微弱的灯,落在地中海的幽暗夜色中。
“我们玩个游戏,真心话大冒险”这位美女忽然提议,看上去是活跃气氛的高手,马上站起身,也不怕凉了,穿着比基尼就扬起手来,吸引全部人注意,“大家一起玩儿”
“玩这个是不是太土了”西蒙喝得醉眼朦胧,嘴上咬着一支雪茄,如果不是那晃过来的步子太破碎,整个人特别的有腔调。
“趁大家都喝多了,我要知道你们的真心话”这位美女自我介绍了一番,“我叫索菲亚,法国人,今晚呢,比赛就结束了,咱们之中有很多人是后来的,大家没一起训练过,不太了解,既然都跟程老大是朋友,我们一起认识下”
程老大一下来劲了,笑得嘴直咧,“我看啊,我也就是个桥,索菲亚想认识的不是我,是我后来的两位朋友。”
所谓程星洲后来的两位朋友,就是文澜和霍岩。程星洲是过来参赛,文澜是被基地老板邀请,而霍岩可以说是和西蒙一起来,也可以说是和程星洲,不过和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人,他站在岸边,当所有人对底下情况触目惊心时,只有他有胆量与能力当机立断入水,没有他,这会儿估计真得在开程星洲的追悼会。到时候基地就会染上接连失去两位优秀运动员的阴影。整个撒丁岛的蓝洞也会因此在潜水史上留哀名。
索薇娅的眼睛是蓝色,一瞬不瞬瞅着人时,像一只金丝猫。很。尤其还穿着让人眼睛无处安放的比基尼。
文澜觉得挺尴尬,很想随程星洲一起吆喝,索菲亚志不在我,有本事直接搞霍岩,干嘛拉上所有人一起啊。
不过,她一方面又觉得有趣,整个心情都有点开朗了。她向来是个,怎么说呢,乐于接受挑战的人,索菲亚从整个聚餐开始,一直有意无意的接近和挑衅自己,她就有点“乐在其中”了。
西蒙说,“行啊,那就玩吧,不管谁和谁了,反正大家就都重新深入的了解下。”
“你先站直。”霍岩抬手闷了一口酒,漫不经心提醒一声。
大家于是就笑。
西蒙是可能有点不胜酒力,几杯烈酒下肚,身形就晃晃荡荡。
索菲亚的蓝眼睛更媚了,端着酒,身形笑得和醉着的西蒙一样扭扭曲曲,妖娆翻倍。
文澜两腿轻叠着,一齐歪靠在沙滩,两手往后撑着,人挨在地面,并不张扬,不过姿态放松,笑时,来自东方的黑眼睛尤其明亮,含蓄、安静的美。
索菲亚瞥了一眼,忽然哼了一声,动静不大不小,刚好够文澜听到。
她于是更乐了,同时抬眸睨了篝火后面的男人一眼。
他那边背着光。而她这边很明亮。
他好像轻而易举看到她的眼神,这应该算是从上午以来,她对他的、第一次比较明显的情绪。
霍岩于是像收到什么和解信息。没一瞬,就微微从背光处走出。
文澜抬着眼,微扬下颚,她看到他一张比残剩的篝火还要耀眼的脸。有些人哪怕站在暗处,不高调,可总是惹得一双双喜与发现美好的眼睛去追寻。
他五官无可挑剔,矜贵又高雅的平淡着,轻轻对她倏地一笑,不明显,却又明显似的,随即惹来索菲亚一记嫉妒的眼神。
“看来今晚,她不睡到他不罢休。”游戏开始后,大家调换了位置,由之前的分散,到全集中在一起,围坐着,或席地,或小马扎椅子安排上,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席地,面朝着地中海,中间是野餐垫,放着许多品牌的酒。
文澜仍是端着那罐果汁,这是今晚只对她的特殊,基地老板拿出自己女儿珍藏的饮品招待她,一般人真没这待遇。
霍岩靠在旁边的椅子上,离文澜有一些距离,和西蒙坐在一起。
程星洲不拘小节和文澜席地而坐。文澜靠在他耳边,和他这么讨论了一句。
程星洲心照不宣笑着,同时将目光放去老远,追随着索菲亚。
索菲亚正在对西蒙“严刑拷打”,逼问对方的第一次是否戴了套。
“这问题太庸俗了”程星洲信誓旦旦,“我绝对不会问这么低俗的问题”
文澜喝了一口果酒,点头表示赞同,“太难听了,难以入耳”
“这就是成年人的游戏,”程星洲果断,“带着目的的女人一定会想方设法使她看上的那个男人上勾”
“反正基地倒处是避孕套,就看今晚谁能抱得美人归了”旁边不知道是谁插了一句。
文澜定睛一瞧,勉强晓得这个人来历,是来自哥伦比亚的一个小伙子,和她一样,本科刚毕业,到撒丁岛撒欢来着的,潜水技术不错,不过到底是个没城府的,将有些话讲得太直白了
索菲亚花花蝴蝶,倒处猎艳,同时也是别人的猎物。基地参赛选手中一半都在“猎”她。
这个世界太乱了
文澜社恐发作,一瞬间恨不得躲到地底去
旁边的程星洲忽然发出咯咯咯连续不停的狂妄笑声。
文澜再一定睛,好嘛,酒瓶子口转到他面前来了,这下好了,摩拳擦掌许久的男人可不得喜不自禁、大展身手吗
她一时感觉到自己肾上腺素也在飙升,一边侧耳倾听,期待着,这人到底能问出什么问题
从这方面讲,文澜也是极其期待这个游戏的。
“文文”他一开始突然喊出文文两个字,极度深情、沉稳,加千万倍的极度肉麻。
她一下子几乎都愣了。微微有些不可置信睁大了眼,心里想,难道你要搞我
接着,她眼前的程星洲脸突然扑闪了一下。
像老式电视机忽然卡了下,程星洲坐的好好的身子往另一侧歪去、又惯性的收回,然后露出龇牙咧嘴的疼痛表情,伸手捂住了腰。
文澜无言惊住。
同时其他人也莫名其妙住。
只有程星洲自己和此刻发声的那个男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喝多了”
漫不经心的一问,由于语气缓慢和微微发沉,就显得警告意味浓厚。
文澜微微侧眸,只瞧到自己左侧肩膀下方一条横贯过来的腿,修长,仅靠小腿部分就完全抵住了她腰,还超出多余一部分,他踹过来后就没再收回,于是发声时,文澜甚至隐约感受出从他腿部传来的震动。
程星洲按着腰低嚷,“我他妈”脏话猛地收住,语气也改掉,弱弱地,“刚才都说了不会问下流的问题啊,你担心什么”
咕咕哝哝地,尤其那句你担心什么,拖着长音,无法让听众们不在意。
文澜微垂下首,嘴角有一点笑。
她腰后的那条腿仍然没有退去,好像在一直保护着她似的,在这场乱流里。
文澜突然就心定了。觉得游戏开始变得很好玩、很走心的好玩
“程老大,你说谁的问题下流啊”索菲亚难得“看戏”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抢占焦点。
程星洲喊,“现在不是你的问题时间,到我问”
索菲亚哼,“行吧,大家都等着你问哦,机会难得”这个游戏有趣又很无聊在,只能问自己挨着的人。程星洲挨着的人除了文澜就剩旁边的一张空椅子了,所以他只会问文澜。
索菲亚等待着。看客们等待着,文澜也等待着。
程星洲问,“你第一次接吻在什么时候”
文澜眼一瞪,差点跳起来,一脚将这人踹得更远去,“谁刚才说,不会问低俗的问题。”
“这问题不低俗吧”程星洲煞有其事皱眉。并且朝她旁边的人问一句,“你说是吧,霍岩”
霍岩没发出声音。
文澜一瞬间觉得脸皮很热,但是她会认输吗显然不会。
“今天早上。”
第一次接吻在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
第一次接吻在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
这一问一答,拆开来看,没有任何问题。
合在一起就是,第一次接吻在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
第一次,初吻,什么时候发生都不要紧,但是在今天早上,初吻在今天早上发生、没了,于是,就像一颗原子弹,在地中海的夜空下爆炸,海水与沙滩似乎都翻涌起来,整个现场都乱了。
一时,有人尖叫;有人欢呼,也不知道在欢呼什么;还有人紧接着问跟谁啊、跟在场的谁啊
让文澜无地自容。
不过,她可是艺术家啊,看遍欧洲裸`体男模而不变色的老手,三言两语将这个话题岔开,又无事一身轻的喝自己的果汁去了。
索菲亚一下子像被抽去了灵魂,也不活跃了,变得唉声叹气,目光一会儿在文澜身上转,一会儿又回到西蒙身旁的那个男人身上。
大概晓得无望了,当最后一个机会转到她这边来时,她忽然大胆的绕过西蒙,直接站在那张椅子前,居高临下问霍岩,“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文澜心一紧,同时两耳一竖,静候回应。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
霍岩已经被盯上一整天了。
从他出现,和索菲亚相遇,她一直有意无意的释放魅力。
今晚的聚餐更是如此,全场只有她一位女性穿着大胆的比基尼,展示好身材,其他女性可能也有露,但和索菲亚的露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她在说话做事时,喜欢挨得霍岩很近,然后用魅力的蓝色眼睛专注的凝视他,时不时用手撩头发,然后旁若无人的将一个大众的话题聊成和他的私人话题。
霍岩无疑很有魅力,也很有水平,他没有让索菲亚尴尬,礼貌、不失温柔,好像他天生性格就是这样,对女人从不粗鲁。
索菲亚除了发现他和文澜一起同来这个不一般的关系点外,对他的一切都很满意。
但是没有挑开。
现在众目睽睽,几乎全部人都晓得她盯上他,霍岩也非要做出回应不可,这挑开的一刻终于到来,所以不止文澜竖起耳朵,其他人何尝不是“蓄势待发”呢
那些只是看戏的,那些又看戏,又等着索菲亚做出决定、花落谁家的男士们,将这场问答的气氛推向**。
霍岩的腿还挨着文澜的后腰,他从一脚踹断程星洲的问话后,那腿就一直没离开。
甚至支撑了文澜身体的重量,让她足以背靠着。
她没有出声。但是手心出了汗,期待,又紧张,又忐忑,最后笑了,无声地,默默垂着首,去看那细沙,好像全世界的动静都与自己无关。她的嘴角是那么美,自己都没有发觉。很自信,提前自信着
“我正在和其他人约会。”他静静地,直白地答。
声音低沉,给人微微带笑的错觉。但这抹笑绝对不是给的索菲亚、这个问问题的人,而是他回复中的那位“其他人”,他正在和这位约会
“操”程星洲突然暴站起来,“我好像知道你的其他人是谁”
他声音如雷,宛如掀起地中海上的巨浪,带动的围观者接连不可思议惊声,“是谁是谁”
八卦是人的天性,尤其一场大赛过后的放松派对上,什么辣聊什么
程星洲激动无比,但这会儿竟然卖起关子,“你们倒是自己猜啊,蠢货”
“切”大家都骂翻了他。
文澜被逗得无声乐。肩膀都微微起伏。
程星洲坐下来后,忽然咬牙切齿在她耳边,“不正好和你的初吻今天早上没吻合吗都是现在进行时,双向的”
“你别瞎说啊你”文澜皱起眉,慎重其事对对方回了一句,声音小,恐怕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但表情、势子拿捏的特别稳当。
程星洲一时大脑短乱,开始怀疑了自己一句,“不对吗”
文澜笑得不行。
程星洲眼神一下阴阳怪气了,低嚷,“你俩最好别凑一起去专门合伙整人”
文澜对此置之不理,悠闲地又灌了自己一口果汁。
旁边的西蒙一摇头,一副自己早看破的高深莫测样儿,“我就说他俩不一般”
这场热闹里,索菲亚无疑最受伤了,她甚至念念不舍地回了一句,“我该怎么求你,难道下跪吗”
霍岩无奈笑,“抱歉。”
彬彬有礼。
但是美人总要有人关怀的啊,这时候基地老板带头出马了,很会做和事佬,将索菲亚搂到一边去,安慰个不停,其他男士也陆续上阵,等了一晚上,终于有功夫让索菲亚从霍岩身上收回精力,其他人可不得赶紧表现,一时场上热闹。
索菲亚是浪漫的法国人,胆子大,也看得开。过了一段时间就被一位男士哄走了。
她一走,场子里就收敛许多。
毕竟白天的赛事也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很多人一一告辞,离开了场地。
最后零零散散的剩了五六个人。
西蒙喝得醉熏熏,没一会儿被程星洲拉着到房里抽雪茄去了,还有人在海岸线上散步,有人躲在绿树下聊天,原本拥挤热闹的场地中央好像瞬时清净了。
残余的篝火摇摇晃晃,像在跳一支风情的舞蹈,和一开始的旺盛比起来,此时,尽显柔情。
连海风都慢下来,不过大海的声音却清晰着,天地变得更加原始。
小小的灯照耀在一旁,彼此的脸足够清晰。
文澜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坐到沙滩上,自己的旁边。
他手指修长,端着装烈酒的杯子,粗犷又性感。和喝红酒时的感觉很不一样。
他时而看着篝火慢慢散去;时而瞥向海边,看夜晚潮起浪叠;时而专注看着她眼睛,听她说话,嘴上带着笑,眼底是最柔和的善意。
文澜心境特别的柔软,可能比掌心的沙子更软、更细,她微微垂着眸,听着篝火最后的声音,忽然启唇,“今天没有机会到我使用那个,所以现在特别想问你一个问题。”
“有人阻拦你吗。”他挑了挑眉问,接着,摇头笑。
霍岩给她的感觉很玄妙。
他是英俊、挺拔、伟岸的,赋予女人安全感的,今天下午甚至面不改色将程星洲从大海底下救回来,他的眼神也锐势,包括声音、说话语气,彬彬有礼中带着距离,索菲亚那类的花蝴蝶对着他都小心翼翼。
文澜该怕他,对他有所防备,但是,和他这么坐在沙滩上,彼此衣着都轻飘飘的像要随海风离去,身无一物似的,无比亲近、坦诚。
他永远给她,无比柔情的感觉。让文澜肆无忌惮。
她抬眼看他。
他也似有感应,一瞬,就将目光从火光收回,接着她的光,两人对视。
她问,“你曾经,因为钱,而去进行工业潜水吗”
潜水分很多种,大致上是休闲潜水,而一部分是商业的、职业的潜水。
“见面以来,你没跟我提过,你曾经怎么生存的,只说到日本继承了一大笔遗产,那在继承这笔遗产前,你是怎么生存的”
文澜皱着眉,已经问出不止一个问题,“程星洲说你参加过工业潜水,帮商业公司找石油”
“文文,”霍岩提了提嘴角,眼神坚定,“你还在认为,我曾经相当凄惨过。”
“是的。”文澜表情微微痛苦,语气失落,“无法忘记当年在渔村时的情景。我当时坐了一辆出租车,说是被导航带错,让我们多付了钱,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带错,他是故意去的那儿,这是那条路的司机们牟利的手段,你却跟我说,是导航出了问题,你不愿让我知道人心险恶”
文澜停顿着,眼眶开始微微湿润,“我当时多小啊,十三岁,没吃过苦,不显得生存艰难、人心险恶,那天中午在渔村吃中餐,花了你四百多,那一顿我觉得不值一提,却是你当时身上所有的钱。”
“还有住石头房的钱,当时觉得那地方多破啊,现在来看,那明明就是一个很棒的地方,只有我眼高手低,不晓得正常生活是什么样的。”
“你不跟我说,你手头是多么困难,我要什么,你都尽力给最好的。这七年,你不知道,我每次想起来有多痛苦想着你可能为了几块几十块钱就去干那些你从来没干过的活儿,就心如刀绞”
“好了”霍岩轻柔笑着打断,一时又簇起眉心,微苦恼说,“怎么样让你心中的那些愧疚褪去”
文澜尚未回答,他就忽然伸手扶住了她后脑勺。
这才发现他掌心的宽度,轻而易举托住她那里,那么,他甚至就可以用这一只手去丈量她更多的地方
文澜深深叹出一口气。微微闭上眼,似乎自己也很头痛,难以忘怀和不去想他曾经经历过什么
“文文,”他揉揉她后脑勺的发,“别担心。如果你老是忘不掉,那可能是我的不合格,让你没有安全感。我的错。”
他又笑着,告诉她,“但是,你真是越来越聪明,竟然知道,我当时身上的钱被你花差不多了。”
这句多有调侃、取笑之意。
文澜一下无奈提起嘴角,“我当时不知事,不代表现在也不知事吧。”
“嗯,”霍岩垂眸,微微睨着她发顶,声音磁性,低问,“那你还后知后觉哪些事”
“多着呢。”文澜笑了,轻轻扭正了下身体,面朝着篝火。
他的掌心自然而然离去。重新扣起摆在沙滩上的酒杯。
气氛是安逸且平静、缓慢的。
文澜喝了两口果汁,盯着篝火看了一会儿,吹吹海风,让刚才的情绪离去,也顺便收拾了一下这一整天的七上八下心情,静静问,“你刚才还没回答我。”
工业潜水的问题。
他不能总是回避。
总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就什么也不说。
“我刚才怎么说了,”他语气淡定无比,“别对我担心。那场潜水是兴趣所在,和金钱无关。你没有想和海底融为一体的时候”
“有。”文澜笑,“曾经有一次在南非,真的被那场夜潜安抚到灵魂,静静在水底待着,被水压与各种情绪包围,简直像在洗礼。”
“也很危险。”他直言不讳,“你要有适合的潜伴。”
“我的潜伴虽然技术不如你,可对我也很好。”文澜说,“或者以后你当我潜伴,我们一起去世界各地下潜。”
“可以。”他随口答应,像是随意,又像是她所求根本不算一件事,只要是她提出来的,他没必要考虑,所以语气就显得无关紧要。
文澜简直被这场海边夜谈弄得像是微醺。
也可能是时间太晚,她开始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所以整个人有点漂浮的快意。
又聊了些不知道什么,她开始无法集中在语言上,而是听各种声音。
大海声,沙子内部小动物的移动声,甚至残存的篝火动静。
霍岩在喝一种很烈的酒。但是他浅尝辄止,每次都是抿一口。
今晚上了很多洋酒,文澜一时无法注意到他当时倒得是哪一种,只知道存在感明显,时不时有酒香顺着风往她这边飘。
“今天早上算接吻吗”他嗓音也似这酒,未尝深意,便出锐利,柔中带硬,像某种出鞘的兵器,几乎能听出声响般地,一下子就砸进她脑袋。
文澜前一刻,脸上挂着笑意,海风吹着发丝,微微抱腿,坐在沙滩上,一手拿着似乎怎么也喝不完的果汁,悠闲听他讲着话,他一句,她也一句,有来有往,没有任何攻击性,不像今晚的索菲亚,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对方要出什么招。
他们之间气氛是很舒服的,舒服到几乎想让人睡觉。
但是,霍岩突然的这一句,就不算叫人多舒服的话了。
文澜的表情一怔,几乎有些茫然,慢慢转过眸,海风吹乱她发丝,一下缠到眼前来,她视线被分割、微微遮挡。
霍岩扭头,深情看着她。隔着那些发丝,让她首先有些恼,又无动于衷般地任那些发丝、那些他眼神中包含的情绪、那句问话中的含义,无边的轻扰着她。
“什么”她微怔地讲出一句。
霍岩眯了下眸,接着,嘴角似淌着纵容的笑意,低声,“今早上的算吻吗”
“不算吗”文澜下意识地回复一句。
世界都仿佛静了。
只有他的脸,他微质疑的眼神。
“算吗”他又问。
似乎真的疑惑。眉心还微簇起来。很不解似的盯着她。
文澜一下心跳像是打鼓,才微微反应过来,他在问今晚上的真心话大冒险,程星洲问她初吻在什么时候,她当时回答是今天早上。
他当时没有多余反应,可能碍于人多,也可能根本不在意,因为她毕竟是回答的实话,实话有什么可质疑的
可他却放到现在来质疑。
用那种真心怀疑的眼神看着她,真诚向她发问的模样,静静等待着她的回复。
文澜被盯地很被动,她得一直迎视着他的眼神,仿佛也终于明白,索菲亚为什么沉迷与他,因为霍岩会魔法。
他除了会在寻常语气中说出一句中了文澜的魔咒,他本身也是深谙施法之道,将女人轻易勾去三魂七魄。
文澜听到自己胸膛内心跳空旷回响的动静,像是五脏六腑被抽去,没有任何实质东西的胸膛内,只残留着因他话,而懵然摇晃的心跳回音。
她的眼神亦是如此。懵然。
文澜也豁然想起,自己早上也许也是这种表情与心境吧,当他突然吻过来时。
“不算吗”她微眯了下眸,在这个动作时,整个人就仿佛清醒了,他施的魔法散了一半,只剩自己真实的声音,“早上的,不算吗”
她心情开始有些破碎了在他看不见,也不知晓的地方,猝然崩塌着
她开始有些生气,眉心微微拧起来。
他看着她这系列微表情的变化,竟然继续无动于衷。
两人面对面坐着,他身体比她的更高些,再近一点时,几乎能将她融进他的胸膛内。
当文澜意识到自己身形和他的巨大不对等时,猛然发现,彼此的距离,已到避无可避。
他低首靠来时,声音几乎就响在她唇瓣,“不算吻吧。”
一句不算吻吧,轻飘飘四个字,将文澜击打的心境微抖了一下,她知道他没有恶意,因为下一秒,他就做出真正的回应,猛然地单手扣住她后脑勺,还是用方才丈量过她这地方的那只手。
他的酒杯改握去了另外一只手,在他低头吻上来时,一边做到了气定神闲,一边热烈如火。
他的舌登堂入室进去她嘴里。白兰地的香味铺满口腔。
文澜本能后缩,然后想起大学时在宿舍做过的一回西餐,菜品就倒了白兰地,她闻过这种酒香,而此刻是直接地在品尝,比起混合菜品和调料早失去原味的那一次,这一回,她只觉得烈
那香搅动得天翻地覆,似没有章法,又处处有章法,他的手控制在她后脑勺,防止这种无章似有章的吻法,让她身体后坠下去,他牢牢地把控着她,让她避无可避。
从在一开始,他开始安慰她时,就仿佛在计划着这一切,不然,他怎么会用那只手把控的如此精准
麻的、木的
心惊肉跳的
想哭泣的
她微微闭起眼,又默默闪开,又不知何种情况的似失去意志
这个吻可比早上长太多
好像怎么也没有尽头
文澜听到自己因为失去呼吸而短暂的呛出一声,那声音在他口中回响,而后,他唇部离去,也只是微微地,似乎露出一道缝隙让她深深喘了一口气,接着,他又席卷而来,含住她全部。
文澜软了
一瞬间眼前就昏暗。
她似在大海间漂流。
两手扣去他胸口,抓住一团不知什么的东西,也许是浮木,也许是他的心脏。
忽然“哗”一声,似乎是大海的声音,而现实中,她没有被波涛卷去,而是被他扔下酒杯,空出的另一只扣住了腰。
文澜快要窒息了。
第二次
彼此几乎糅杂在一起,胸膛相贴,没有缝隙。霍岩说,这才叫是
是什么
哦,是吻。
这个吻一定长到令人无法计算的。
他的气息,他的酒香,他的手法,他怀抱的宽度,他大腿的硬度,文澜几乎被揉进了他体内。
停止时,他们相互贴着嘴唇,然后鼻尖相抵,眼神混乱的相视,文澜视线不够笔直,像乱跳的兔子,不知上下东西。
他的目光却一直锁定,居高临下,看清她面部的潮红,她眼中的迷离,她朝他呼吸时、急促的响动。
你爱我吗
他几乎就要问,用那种目光问。
文澜却埋下了脸,从他唇部,慢慢滑下去,嘴唇先离开,到鼻梁,到额头,她离去的路径,让那些肌肤与他唇部细密相触,像彼此的折磨,又像缠绵,她走得依依不舍,他停留得万死不辞。
等文澜从他唇部彻底的离开,她又从他胸膛撤退,才算真正拉开了彼此距离。
呼吸急促,压抑着,不敢太过吵闹。
霍岩没有声音,似乎在等待,她像是有话说。
她也确实说了,背过身,用那种有些慌乱,又不可自拔的失态音调,“对不起,我爸让我在雕塑和爱情之间选一样。我不能”
不能什么,已经无法颤抖叙说,足够如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