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瀚海惊诧。
身为霍岩朋友,当然了解他性情,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捞人”,一开口就是“她”不见了,秦瀚海可不会认为这是他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女人。
拧拧眉后,秦瀚海笑着挂断,接着用手机将沙发上的女人拍了一张。
侧面。
长发披着,有狼狈,但不失骄傲,背脊挺的很直,两手搁在腿上,身姿端正的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并不看镜头,好像对他的电话毫不关心。
秦瀚海笑着,低头,在屏幕上打字是这个她
屏幕上没有回复。
半个小时后,霍岩直接回到会所。
他身上衣着依然是一丝不苟的造型,深拧的眉心却泄露情绪,“你做什么了”
她满身狼狈,在睡裙之外的两腿、两手臂大大小小的刮痕,脸颊也沾着污点,头发也不如往日顺滑,一听到他声音,扭头望过来的眸子一瞬间就起火。
“还没问你干什么去了”
她这顿火来得莫名其妙,眼神憎恨,声音铿锵。
霍岩就越发的拧紧眉心,“我在外面找你,所有人都在找你。从十点半失踪到现在,我以为你掉进海里”
“你巴不得我掉进海里。”她突然打断。
“怎么说话的”他好像也火了。
文澜猛地站起来,隔着一段不算长的距离,对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多头的男人破口大骂“你不希望我掉进海里掉进去就不用你管了你做生意多要紧,我在家里被关一个多星期,你在外面跑着赚钱你和我爸一样金钱的奴隶”
秦瀚海一时结巴,左右望了望,不敢半句插言。
同时走也不是,就震惊杵着。
霍岩一点没哄她的样子,眉心松掉,眼神却越发幽深,盯着她。
文澜一时崩溃,开始掉泪,肩膀都耸起来,几乎不成调的吼,“你要不在乎我直说我不缠着你我就不用在你和爸爸之间做选择”
也不用发生被囚的事。
这是现代社会,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到头来,还得成为父亲的一件物品,可以随意被“看管”。
心高气傲的她从来没想过会经受这些。
她火大,他好像也不能理解,他还有心思在外面做生意
文澜想掉头就走
“我要真不管你,欧向辰能喜结良缘吗。”他声音低沙,又似咬牙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一般,与平日温柔语调形成鲜明对比。
他这一刻也好像突然变了形象一般,英俊出挑的五官都拧在一起,在雕塑题材中,他此一刻情绪已然是狠厉的。
文澜一时隔着泪眼,像是看不清他,又像是此时才是真实的霍岩。
他并没有像往日一样装饰他自己,他就是实实在在的冷锐、不择手段。
“你说什么”她嗓音有些惊诧,愣愣隔着泪眼望他。
霍岩一张脸开始变得冷淡,所有狠厉褪去,只有肃静的外表,“不可能不在乎你,知道吗”
他向她走近一步,用冷静的音调告诉她,“谁要跟我争你,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你胡说”文澜摇头,不可置信地掉眼泪。
霍岩气场平和了一些,但眼神仍然凝重,像必须要告诉她,也只向她声明一次的那种慎重,“不管你信不信,对我而言,谁跟我争你,就是下战书,文文你可能觉得幼稚,但自古以来爱情战争就是幼稚,我可以烽火戏诸侯,也可以屠一座城。”
“欧向辰就是这座城里死的第一个人。”
“听明白没有”
最后一句听明白没有仿佛教育完孩子,又软下调子对她致以关怀。
文澜感觉自己脑袋不清楚,闭了闭眼,让泪染沉睫毛,再睁开时,眼前更加看不清了。
她停止了无理取闹,没错,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无理取闹,在发小脾气。
在和他对峙一番后,她突然极端的清醒过来。
睁着眼,望他。
他风尘仆仆,俊颜如盛世,在灯下,失了往日温柔却反而强化了许多男子气概,他在等她的回答,用坚定的眼神接纳她的打量。
文澜忽然全身松掉一般,软塌塌的,像没骨头。
她抬手,轻轻捂住自己脸,微微不可置信摇头。
他没等来她的回复,好像有点失望,于是主动伸手揽她。
文澜即刻被揽进一具温热的胸膛里,和他强势的话语比起来,他的怀抱依然没有变化,揽她的动作轻又缓,揽完后,一手圈住她腰,一手摩挲她肩胛骨,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她心跳的快慢。
文澜长长缓和了一段时间,再小心翼翼开启唇瓣,“他奉子成婚是因为你吗”
他在凌晨已经冒出胡茬的下颚,静静在她半边脸颊上磨,身上还有从外面大海边带回来的气味,“你心疼”
文澜心跳忽然失速窜了一下,像是受到惊吓,他语气里的不屑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欧向辰。
她哑声,“问你正经事。”
“你自己说了正经事吗”他语气和他的怀抱真是天壤之别,一个狠如凉冰在她头顶落,一个温柔如热水宽广包围,极致的反差,矛盾的性格。
文澜低声,“我刚才不对。”
“哪句”
“说你希望我掉进海里”文澜清醒过来后很内疚、自责,不该轻易对他说这种话。
他的家庭分崩离析时,曾经为了搜救,在海里好一番折腾,结果还是没有结果。
他的弟弟此时说不定就睡在海底
文澜忽然自责坏了,忍不住又哭。
感觉到一双原本在自己身后的手,坚定地转到自己两颊来,他以额头慢慢抵住她的额。
呼吸相互喷在对方脸上。
他鼻梁偶尔都会擦到她。
文澜不知道在旁边的秦瀚海有没有离开,但此时大厅听不到一丝外界的声音,连冷气声都似躲避起来,空旷的环境里,连彼此呼吸动静都轻易捕捉。
文澜没脸睁开眼。就一直闭着,任泪水打湿脸庞。
他大拇指忽然不甘寂寞挪到她脸上细小的伤口上来。
文澜似乎就更疼般,连声音都哽咽。
他呼吸喷在她脸前说,“不知道听过没有人类一开始的爱情是由种族意识控制,”声音缓缓,低沉又微沙的性感,他温柔起来,就像一汪海洋,汹涌包裹她,“一旦完成种族的延续任务,先前陷入热恋的男女就会冷却,所以有争吵、分手、七年之痒说法,但是还有一种爱情不同于世俗”
她静静听着,始终闭着泪眼。
他薄唇几乎贴住她泪珠,“是为了真情与肉欲的双结合。”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真情与肉欲的双重,不受种族意识控制,一旦得不到自己要的那个人,他就会崩溃,厌世,最终走上灭亡。人世间已经没他能留恋的事,最基本的种族意志丧失,脱离了世俗,也再难回到世俗,你说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我有种族意识,但是不多,我可以生孩子,但必须和你,”人一旦脱离繁衍的最主要,感情就会变得纯粹,“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不能在一起,我真的好痛苦我宁愿抛弃这世界所以我是被真情和肉欲控制了”
文澜哭得好伤心,“我宁愿什么都不要了”与其说被真情和肉欲控制,不如说被霍岩控制。
他控制了她全部心神,甚至失去心智,痛苦万分,做起危险至极的事,也说起乱七八糟的话。
他背脊宽阔,文澜伸两手搂他,感觉抱住了全世界。
他身上是清爽好闻的,和他的言语一样吸引她。
“没关系,”他轻轻亲吻她脸,低喃,“我这辈子除了爱你,不会再有其他出息。”
“会陪你。”
“我回来,不就为陪你”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我心里什么分量。”
“一言为定,”她哭嗓,“陪我一辈子。”
霍岩当然是答应她。别说一辈子,几辈子都行。
人类相爱是由于种族意志控制,这句话出自弗洛伊德之口。
他也分析了,脱离种族意志控制的男女,最终容易走向死亡,当愿望达成不了时。
霍岩的房间和小时候比,多了一份简单和随性。
小时候他的卧室离她的不远,文澜常去做客,如他所言,霸占他的床,乱翻他的东西。
他的房间里有很多书。
他是书虫。从小就是。何永诗为了使他不近视,大费苦心。
文澜就没有这种烦恼,她小时候养在何永诗手里时,经常被夸很贴心、省心。
其实,养育女孩子比养育男孩子麻烦多了,但可能是家里两个男孩子,让何永诗厌倦了,她对文澜的一切都足够包容。
文澜很少看书,看也是随手翻翻,不像霍岩,他能一坐一整天,就为了读完一本书。
他的房间,除了书架,床头柜、地板,任何靠墙的地方,绝大多数都被书籍占领。
除此之外,家里还有书房,其他地方也随手摆着书,毫不夸张的说,霍家当时的那栋庄园,除了人,书是最醒目的展示。
他小时候就读哲学,十四岁那年离开前,刚好在研究弗洛伊德。
文澜在他走后,到霍家去收拾行李,打包了他所有的书。
他不在的七年,她将他的书大致翻遍,有的精读,有的只过一眼。
她深读的基本都是他离开那一年在读的书。
他的思想都由这些书籍构成,她想弄清楚他离开的理由,但是,得到的却是他早熟的心境。
她知道他看日本的渡边淳一。
渡边淳一最著名的作品是失乐园,卖得比较好的是男人这东西,这两本他都有。
十四岁时,文澜任意妄为扑向他,和他做亲密接触,他却已经在欣赏失乐园,分析男人这东西。
当文澜还不了解肉欲是怎么回事时,他已经懂得肉欲、控制肉欲。
当文澜开始了解肉欲时,他已经在真情阶段。他的快速发展,使得一直是他在等她、在帮她。
文澜了解到自己关于爱情失控的一面,也得到安稳的回复。
他同样对她不是单纯种族繁衍意志,他的爱,超越种族,由真情和肉欲组成。
“不要害怕。”文澜洗了澡出来,人仍然浑浑噩噩,站在他面前出神。
屋内光源窄窄的一簇,没有设计华丽的灯带,整个屋子显得一目了然和空旷。
不像儿时堆满书籍,和偶尔的几件衣服。
文澜记得,哪怕他小时候只有几件衣服有时候不受控制的摆在椅子或沙发上时,也会惹得何永诗大为焦急,不断关切问他“这件要不要穿”“穿了几天”“要不要洗”
他是孩子的一面,在那时候淋漓尽致展现。
现在他的卧室,没有任何乱放的衣服。
也没有花哨的音响设备和高端的名画,没有摆红酒,和任何可疑的其他女人留下的痕迹。
床铺纯白而整洁,一侧床头放着几本书,一侧燃着蜡烛。
原来那舒服的光源就是蜡烛发出来的。
文澜穿着女士棉质睡衣的身体,在蜡烛的照耀下,在她身后落下平和的一个影子。
他高大身躯微微弯曲背脊,在她面前,温柔的安抚,“先睡一觉。”
“我还是害怕”文澜嗓音干涩,现在气氛很舒服,但还是不敢睡觉。
霍岩说,“要我陪你”他进来之前,说让她睡两个小时,马上天亮后,他会带她回家。
文澜不想回家,她害怕,睁着疲惫的眸,她望他,“你陪我。”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不仅要他陪,还要折腾他。
从小时候,她就这性子,来初潮,能折腾他陪在床边半夜,什么暖宝宝,摸肚子,揉腰,都要他弄。
现在害怕,不敢睡,要他陪,要他抱。
她整个几乎都藏进了他怀里。
光线幽幽的,只有一侧的蜡烛光,每个女人都喜欢蜡烛,尤其是床头的助眠的蜡烛。
他的睡眠可能不怎么好,所以床头蜡烛有经常使用的痕迹。
他品味极佳,在床尾摆了一只古典乐器、竖琴,庞大而高雅。即使没有跟她提艺术品、红酒、潜水,他品味依然超群。
房间里没有任何色情物品的展示,仿佛他早脱离了男人低级的趣味。
也没有一丝不苟的衣帽间,装满笔挺的正装和发亮的皮鞋。
他将这里展示成家的样子,竖琴前的桌子上有一张全家福,里面有她
文澜心情波澜起伏。在一开始他拿出崭新的女士棉质睡衣,和为她准备了护肤品时,就已经很受触动,在看到那张有自己的全家福后,心情更加难以压制。
“为什么准备这些”躺在他被窝里,下颚搁在他胸口,文澜两手贴着他的心跳,并且是剥开他衣服,贴着肉轻触着。
她声音细小的像某种受惊的小动物,此刻极度需要他的安抚。
霍岩一开始侧躺,后来一手剥开她的手,拿出放在被外,他就改为平躺了,“你总有一天过来。”
光线幽暗的,他声线像揉弄她耳膜的羽毛。
“所以给我准备睡衣,护肤品”她低笑,“我有点心甘情愿,被你猜中了。”
他失笑。
没再回应。
企图让她睡觉。
文澜根本睡不着。
她喜欢和他耳鬓厮磨的感觉,也喜欢挑逗,霍岩总是想方设想阻止她的手和调皮的身体,最终又变成和她纠缠在一起。
夜早不算夜,天早亮了。
窗帘外的海市清醒过来,白蒙蒙一层,许多人已经上山健身,海边的雾也广泛地飘满山林。
她终于睡着。
好像玩累了,在他怀里精疲力竭。
天光将男人的脸,刻画地像诗,他望着她入睡的脸,不管她听不听见,承诺着新婚之夜再坦诚相见。然后自己笑了,靠回床头板,闭眸反思。
一眨眼的功夫,清醒。
天光大亮。
实际上,文澜来到会所时已经凌晨三点半,等到霍岩回来四点钟。
两人上床时,天光已经亮到无法遮挡地步。
大概只睡了一个多小时,文澜就清醒。
床上没有霍岩的人影。
他仍然拉住厚重的窗帘,床头蜡烛熄灭,床头还留有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文澜下床后,清洗了自己,接着在浴柜上发现他提前放好的衣服。
是一件长裙,短袖圆领,真丝材质,膝盖以下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文澜自作多情的想到那晚在咖啡馆和他重逢的画面,当时她就穿了一件类似款式的丝质长裙。
当时一定仙气飘飘,她对自己的外貌向来自信,成年后更加出落的动人,他显然也是受影响的,在他脑海留下深深印象,所以为她准备的外衣和那晚的相仿。
穿了裙子出来,文澜仿佛一下不会走路,睡在他床铺,对他上下其手并且没有艺术的遮羞布,她仿佛暴露了本性,顽皮又毫无稳重、矜持。
天光大亮,再次面对那张脸,想到他凌晨在她头顶上喘的画面,就控制不住红脸蛋。
也有点恼羞的意思。
好在,他完全没有揭她短的意思,朝她笑了笑,就喊她吃早餐。
文澜坐下后,一边吃早餐,一边听他说这几天出差的事。
说着说着,文澜就食不下咽,她惊奇的发现,他这些日子一直没闲着
“你到底,在欧向辰奉子成婚这件事上做了什么”忍不住追问他。
他之前没有回答。
现在也没有立即回答。
霍岩抬眸冷静地看着她,眸子漆黑,润着水光般,像湖面,深情又不失幽冷,“做了什么,都比不上他们逼迫你时的恶劣。”
文澜曾三番两次跟欧向辰强调,两人只是朋友,并且劝他,不要接受家族间的交易。
欧向辰一意孤行。那天晚上霍岩送她回家,还在门外,有了短暂的眼神交锋。
“我以为你不在意”文澜叹息着,“我来到这里,甚至听到你出差”
“出差也是在和你爸对抗。”
“他不会接受,一直和他对抗的女婿”文澜后面的话,欲言又止。
她其实想说,文霍两家最根本的对立是经营理念的不同,霍启源在世时,一开始和文家关系融洽,后来逐渐各奔东西。
霍家出事时,霍岩甚至坚持不肯接受达延的帮助。
就连舅妈都说,如果霍岩能够在当时倚靠文家,他就不会被文家掌舵人排斥。
不过如果倚靠了,霍岩就变了性格,风骨也变了。
所以文澜现在很不乐观。
“我改变不了你,也暂时改变不了爸爸,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相处,别说在一起,连见面我都担心你们打起来。”这就是她的全部顾虑。
霍岩却淡定地坦言,“他不喜欢我什么,我越不能改变,不然,他会认为我居心叵测。文文,你该对你爸有些了解,生性多疑,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坦诚。”
“那你出差,是为了什么”
“他有笔生意,我在抢,”说到此,他笑了,是文澜完全不熟悉的笑容,他也不怕她知道,那般坦然,“抢到手,再当成聘礼送给他,他一方面被我气死,一方面也没有办法。”
“一定要这样吗对抗的方式”文澜始终忧心,“我不想你们任何一方受到伤害。”
“你稳住自己,别让我有后顾之忧。”霍岩皱眉,望向她,“也千万别对我动摇,如果你的心动摇,我的努力在他眼里显得一文不值。”
文澜忧心忡忡。
吃完饭,霍岩要送她回家。
也许是对他在商业才能上的陌生感,使得文澜真的不能够完全信任他,她害怕夜长梦多。
于是上了车后,突然对他司机命令,“去民政局。”
海雾隆隆,清晨七点钟光景,城市刚刚进入正常运转状态,民政局差不多要开门,司机也可以直接转过去。
可这个部门,显然不寻常。
司机从后视镜里立即瞄了一眼后座的男人。
霍岩穿得一身休闲,昨夜回来时商务正装在身,他总能很好展示躯体真正的魅力,就是不管穿什么,气质只随他表情与肢体语言变化。
他神情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侧头与后视镜里司机对视一眼,他俨然没有给出直接答复,但司机立即识趣地停驻,不肯发动车体。
他挨着她坐的一条手臂,轻轻横过来,手掌牵住她,“文文。”
嗓音耐心,磁性。
“别闹。”
“我没闹”文澜越发不受控制,等天亮了,她就觉得一切噩梦都会重新开始,她会失去他,像过去七年一样失去他,她嗓音嘶哑了,对司机喊,“民政局”
司机再次看后视镜。
但这次霍岩没有给出指示。司机只好认为这是没有指示的指示,就是听这个女人的命令。
车子发动了,往民政局方向狂奔。
清晨的海雾,不消一会儿就要散去,毕竟七月下旬了,海市迎来了真正的夏天。
文澜手被他牵着,他很长时间内没有说话,到进入东城区政务路段时。
霍岩忽然轻轻地问,“你不信我”
“我不信我爸”
“为什么”他侧眸,微笑着问她。
文澜这时候已经不受控制般,焦急到音调发抖,“他对你很深很深的防备防备到让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防备你感觉你会很辛苦为了和我在一起”
“决定回来后,从没觉得辛苦。”
已经快到了,文澜根本不听他意见,只连连摇头,眼神迫切的看窗外,“直觉很可怕霍家出事前我焦躁不安觉得他和你们有了嫌隙,事实证明就是对的现在,我觉得你们之间矛盾不可调和甚至比我想象的还严重”
“别冲动,我是娶你,不是拉着你成为海市人笑柄。”霍岩终于叹了一口气,“私奔,我不能那么自私。”
音落,他冷冰冰一声,“调头。”
司机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在下一个路口,猛烈调转车头。
眼看着民政局近在咫尺,又忽地往反方向消失。
文澜怒不可撤,“霍岩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爱你。永远。”
其实之后的每一次想起来,文澜都有足够理由认同自己,她就是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虽然两个男人在她面前,没有任何的过激行为,可事实就是,过激的行为每时每刻都是存在的。
不知道从哪时起,也许是霍岩牵着她手出现在一众人面前的时候。
也许是父亲决定将她关起来,像对待古代社会的奴隶一样随意处置她的人生,他就抱着势在必得的心。
他不喜欢霍岩,他喜欢欧向辰那样的帮手,可是文澜不能照着父亲设定的路线走,她不受单独的种族意志的控制,她是活生生的,对爱情有至高无上理解的人。
她不能接受欧向辰,也不能接受类似欧向辰的人
她就是喜欢霍岩,想和他耳鬓厮磨,想和他生儿育女
可事与愿违。
他不够喜欢霍岩。
他想置他于死地
从车子转入民政局的路后,她就发现许多辆兰德酷路泽尾随,一开始静悄悄,后来明目张胆追逐、并排。
等霍岩说那句永远爱她时,其中一辆兰德酷路泽就已经撞上他们的车门。
全是家里的势力。
文澜认得这种车,是家里包括公司统一的安保用车,她不可置信。
霍岩看到外面车子越来越张狂,终于打电话给这场追逐的始作俑者,她在车上。
他只说了这一句。
接着,文澜听到那头几乎炸裂出来的声音,把我女儿还回来
那头仿佛没有听见她在车上这句话,自顾自发泄愤怒无比的情绪。
霍岩十分清醒,说完那句,立即过来搂她。
文澜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觉得他搂来的十分突然,和他一直沉着的气场形成强烈对比。
他从认真劝她时,她就是不听的,他很冷静,没有像凌晨时分,严肃而激烈地告诉她,她是他不容动摇的底线,谁要碰她,他跟谁拼命。
文澜当时觉得不认识他,可那确确实实就是霍岩,和在巴黎教她喝红酒的男人是同一个人,也和在总统套洗手间里吻她、刚剃好须的男人是同一个人,他就是有温柔和厉害的两种反差。
都是他。
包括突然朝她搂来,将她护进他前胸时义无反顾的他,也是他。
车厢颠倒,不知晃过几圈,剧烈的撞击声不绝于耳,玻璃碎裂声,轮胎摩擦地面刺耳声,还是其他车体贴着地面滑行而过
所有动静都抵不上自己的心跳。
她懵掉。
世界突然遭受剧烈打击,而自己被收藏进一方天地,与世隔绝,等一切停止后,才在里面获得大喘气机会。
她能大喘息,并且身体没有刺激疼痛,只是腿部有压制感,但并不致命。
她更致命的应该是撑在她上方的那个人。
他两臂扣住她的力量,几乎将她勒到喘不过气。
汽油味瞬间扑鼻
浓烈的刺激性气味,遮盖掉其他味道。
文澜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与血腥有关的东西。
她听到前面司机呻吟的声音,但是能打电话,那司机掏出手机打电话,然后自己推开变形的车门爬了出去。
接着,她就听到司机在她车窗的位置,尖锐喊叫
她于是终于明白,是霍岩挡在她上方。
文澜立时就吓得发抖,可是下一秒,几乎没让她有任何缓冲余地,一颗颗粘稠的珠子就啪嗒啪嗒掉到她颈上。
是血珠
那血珠像断了线般,大颗大颗往外涌。
文澜双手挣扎着从他胸膛里逃出,然后去捧他的脸
这时候晨光彻底旺盛,海市夏天如明镜,翻滚扭曲后的车厢里亦接受到如此般的照射。
文澜甚至闻到青草的味道,她意识到他们滚到了绿化带,而一根白色绿化带的铁质护栏穿透车顶,从后插进他后背,插了一个穿胸而过
她惊呆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手刚才从他胸膛里逃出来时,所触摸到的尖锐部分,是铁杆
从他后背穿透到了前胸
霍岩的脸色,如死灰。
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突然地穿插让他痛不欲生。
文澜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反应,她完全的凌乱,先是叫他,他不理,她又变成使劲晃他脸。
晃着,晃着,文澜就惊叫,霍岩,霍岩这么大声的叫着他名字
外面一下聚集了不少人。
司机没大问题,一直试图拉开车门。但是很不成功。
文澜就抱着他身体,痛哭不止。
哭着哭着,霍岩跟她说话,说他没事
他很虚弱,连哄她都没有说服力,他要是没事,不会连眼皮都不睁开,他的惨状,毫无说服力。
文澜痛苦万分。
那一阵等待的功夫不知道怎么渡过地,她想了很多,又惊慌了很多,但每一个都没有结果,就只是抱着他大哭大叫,快来救救他,快来救救他
后面解救的过程惨不忍睹。
救援人员先切开了车体,将霍岩扶住,然后从他身下把文澜扒了出来。
文澜被拖出来时,除了腿部有压伤,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只是她浑身狼狈,全是血,血从她颈部,一直晕染了整个前胸。
她害怕极了,没敢跟上救护车,也没怠慢一分一秒,不知上了谁的车,跟着前面装着霍岩的车,快速地往医院冲。
她以为他要死了
在车上一直想他惨白的脸,和怎么叫也不回应她的紧闭的唇,也想他上一刻还在说永远爱她,下一秒就遭遇如此惨况,真是命运弄人。
她也想,清晨时分在他房间渡过的短暂时刻。
他好像很宠她,很温柔很温柔,可这些年的在外漂泊,岁月与磨难就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至少他从前,从没对她狠过。
他凌晨时分,对她异常严厉,问她怎么说话的,警告她不要再那么说话,也严厉告诉她,他很在乎她,让她不要乱想。她是他的底线。
他还状似温柔地补救,问她听明白没有。
他这句看似温柔的话,其实一点没有起到抢救作用,他先前严厉的口吻讲完后,他似乎意识到这对她不妥,于是用最后一句缓和了态度,但是文澜根本没有被缓和到。
她就是清清楚楚看到,这个男人,他有不受她控制的一面。
她喜欢他像小时候一样,毫无底线的宠她;也喜欢在创作时,肆意妄为的摆弄他,喜欢他在她的压制下露出真实情绪;也喜欢在床上,莫名其妙的折腾他。
他就是她的,可以受她肆意摆弄
但是文澜好像弄错了一点,有些话,有些事,真的得及时去说,去做,因为不晓得灾难在哪一刻发生。
如果发生了,她能不能自保,能不能平安渡过,很考验心理。
因为在他被抬上救护车那一刻,哪怕文澜哭得神志不清,她也清楚明白,他是为救她而出事
他爱她,拿生命去爱,不是她自己怀疑的无足轻重。
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透他这个人。
什么是爱
不是靠各种折腾、猜疑。
是不假思索过的舍身相顾。
霍岩做到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无处不在。
海市第三人民医院,是文澜和霍岩的出生地。
院内有一颗历史颇悠久的玉兰树。
此时,正值花期。
医院的墙壁,比教堂听到过更多的祈祷。
事发时,记者是除救护人员外,第一个赶到的人群。
接着是看到新闻,赶来的霍岩的姑妈姑父,接着是文澜的舅舅一家,后面兰姐也过来了,理所当然一阵痛哭。
霍岩回海市的事,基本已经人尽皆知。
他出车祸的消息,在舆论场上几乎引起一场地震。
于是,很多霍家以前交好的家族都来了人马来探望,还有他的一些朋友。
甚至还有尹家兄妹俩。
尹家兄妹俩是龙凤胎,一个叫尹赫,一个叫尹萱,都和文澜一样大。
尹华阳在世时,和霍启源极度交好,霍家快破产时,尹华阳全力奔走,最后不幸地在招商引资的途中心脏病爆发身亡。
这是两起悲剧。
多年过去,尹家仍然来了人。
尹飞薇是第一个赶来的外人。
那时候文澜已经失去了动静般,等在手术室外,尹飞薇一来后,两人抱头痛哭。
“你怎么样”尹飞薇哭得妆都花了,她被文澜身前的血吓到。
文澜泣不成声,只摇摇头。
尹飞薇摸摸她,见没有实质伤害,才猛地一抱住她。
两人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悲伤不止。
之后来了人,她们也没有停止亲密靠在一起的行为。
尹飞薇好像成了文澜的支柱。
手术进行了很长时间
最后人出来时,整个面色惨白,带着各种医疗设备,人事不省。
尹飞薇又忍不住长久掉泪
人出来前,文澜就停止哭泣了,她不肯去换衣服,一直穿着那件染着血的裙子,接受各类人群的注视。
她静静等在外面,直到他出来,才有了一些知觉似的,唇角欣慰般扬了两下,之后,陪霍岩一起进病房。
事发整整五个小时后,文博延才姗姗来迟。
文澜见到他,没有讲话。一分一秒的眼神注视都没有。
还是蒙思进问起来,到底怎么回事,达延的保安队伍怎么和霍岩的车子起冲突,闹到这么大,霍岩差点没命。
文博延脸色如铁,始终镇静般解释着来龙去脉。
他还把那名主动撞击的司机口供从派出所带了出来,“这是一场意外,当时我找文文心切,对他们下了命令,一定要把文文带回来,他们就揪着霍岩不放,以为文文在车上。”
“所以,他们不知道文文真在车上吗”蒙思进不可思议大吼,“这是一场人为的事故,霍岩差点死了,文文也差点死掉姑父,您这几句话就能推卸责任吗”
文博延淡定,皱眉说,“说了是场意外。如果知道文文在车上,很安全,我早撤了人。根本不会追。”
“您说的轻巧,您看文文现在信吗”蒙思进仿佛不嫌事大,即使在医院,也要“挑拨”父女俩关系。
蒙政益夫妇也在现场,听到自己儿子不依不饶,也不曾插嘴。
文澜是他们蒙家的宝贝,蒙绯的独女,出了这种大事,负有主要责任的文博延简直不可推卸。
他们甚至不满。
蒙政益在蒙思进一顿攻击结束后,才黑着脸,不轻不重对文博延讲了一句,“医生刚才说,不是霍岩冲过来护了一下文文,你姑娘直接被护栏穿心而死。”
文博延身形晃荡一下,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