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神通亦有上下差等。
但不论放眼哪座天宇,哪方势力。
太乙神雷都是一等一的杀伐大术,足具无俦之威,可以轻松破灭诸常诸有!
此法是玉宸开派老祖——那位在前古道廷时期曾为仙都雷霆司主人,领七十二大神将,统亿万兵骑,被敇封以“东方破狱制邪大仙”尊号的大显祖师所创。
在那个道廷还尚横压诸天,宰御万灵的古老大世。
大显祖师便是靠着一手太乙神雷,硬生生从雷部诸神圣中脱颖而出,压伏了众多与他竞争者,顺利当上仙都雷霆司的司主,在道廷也是位列重职。
而神雷的来头可谓极大,创下的战绩自然同样不俗。
不说更古之前的种种。
单是八派六宗奉命,随胥都天尊征讨天衣偃、大慧生和尚的那时。
当时出战的玉宸仙人就全力打出过一记太乙神雷,轰动天地,叫七叶飓风车上正观战的天尊都是面庞失色,心中惮之。
如此神通,又如此威能!
也无怪太乙神雷是玉宸二十五正法之首,在九州四海内也是位列杀伐第一!
不过这道神通虽是厉害非常,但也并非金丹之辈就能够参悟的。
连元神境界的大真人想要使出,都会有严重反噬降下,还未伤人,便要先伤己了。
但听通烜特意先提幽冥真水一句,然后才说起修行太乙神雷之事。
想到幽冥真水的特性。
陈珩心下一时倒也有了几分了然,微微颔首。
“看来徒儿你已是明白了,幽冥真水乃是证得修士不死之身的一类大好手段,修成了这门真水后,只要神气不衰,便是不死不灭。不论是身躯受到如何重创,又性灵如何沦毁,只要还存有催动幽冥真水的法力,便可蜕去残身,得来新生……”
见陈珩已是明了自己意思,通烜缓声开口,道出了幽冥真水的神异来。
“而金丹之辈虽无法承受太乙神雷带来的反噬,连元神真人也不例外……但此行前往域外,若能在虚皇天顺利修出真水来,纵有反噬加身,我却也可勉强用出太乙神雷?”陈珩接口。
“正是如此。”
陈珩沉吟了一下。
幽冥真水的三子水合炼法只为陈裕独有,旁人都是求不得。
他若真能修成幽冥真水,又以此为依仗,再进一步去尝试太乙神雷……
那说不得真是一记极大杀招。
可以成为他斗败九州真人,摘得丹元魁首的最后底牌!
不过以上设想虽好。
但等他真正到了虚皇天见陈裕时,一切是否顺风顺水,到底会不会多出其他条件来,都还要作两说。
且太乙神雷的修行,也绝不会那么容易。
似这等仙家至法,想来是要超出寻常神通不知凡几,真正着手深研时候,必是存有种种险关壁障,又是一番苦功……
“弟子明白了,在去天外之前,弟子会从道录殿里将太乙神雷取出。”
抛下纷繁思绪,陈珩也不多犹豫,只是干脆稽首言道。
见陈珩有了决断,通烜点点头。
尔后他将话锋转到了大手印上,更是亲自阐释了一番先天五行之道的运转关窍,这才缓缓停了话头,端起茶盏。
此时陈珩眸光一动,忽就站起了身来。
他刚欲开口,向通烜请教那个已在他心底斟酌过许久的问题。
通烜却似猜得了他的脑中所想,兀把手一摇,大笑打断道:
“徒儿,不必多言了,你可是想问,自入门以来都已这些时日,老夫为何却从不问你的那门太素玉身,连提也不提?”
“师尊?”陈珩一讶。
“痴儿,痴儿!这诸天万界,哪个成道的不是有各自大机缘傍身?你的机缘便是你的,这是你自家福分,不必多疑!
早在你使出太素玉身时候,九州的这些道君便把此事推到了老夫头上,你今后也只管如此就行了,一切有我!”
通烜一拍腰间的龙虎玉如意,豪迈道:
“再且,徒儿你有你的机缘,为师便没有自己的造化了吗!”
……
……
太素玉身的系物之事牵扯到金蝉,而这也是陈珩自来到这方仙道大世后最大的隐秘。
无论是出于身家性命的考量或是其他缘由,他都并无向外言说金蝉的意思。
但见通烜忽直入正题,旋即便轻描淡写略过了此事,并无什么深究意思。
饶是以陈珩素来情绪内敛,喜怒少形于色,此时却也不禁面露动容。
他轻声一叹,向后退了两步,执礼一拜:
“师尊……”
“你做得甚好,以你如今的修为,若将胆敢机缘示现于人前,那便无疑是小儿持金过闹市,连老夫也要轻视你!”
通烜将他扶起,调笑一句:
“老夫的机缘或许也不比你差,可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过的众妙之门?
当年我和东海的敖坱就曾结伴误入此门,在里面狠狠吃上一番苦头,舍了不少代价,最后才总算侥幸生还。
敖坱在里面得了通天建木的残根,而我,便是得了几门神通和腰间的这枚龙虎玉如意……修道至今,如意也着实助我良多!”
“以师尊之能,便无异宝相助,成道也是必然之事。”陈珩道。
“过了,过了,咱爷俩何需相互吹捧?”
通烜乐了,然后又将话锋转至了正题,神态严肃了几分:
“你的那方机缘很是不俗,我以道君之尊,都算不出系物所在,想来应是前古的真正奇珍了。
既如此,太素玉身最大的缺漏便已被补上,这法门与你天生一对,你绝不可弃之,改修他法……我如今不便言明,但太素玉身的好处,你日后才会晓得呢!”
听通烜这般仔细吩咐,陈珩目光从他腰间的那枚龙虎玉如意上略一扫过,若有所觉,也颔首示意知晓。
“弟子明白了。”他道。
“而在你成就返虚之前,还需注意太素玉身,若将此法境界提升得太过,反而会碍了正经道功……这些虽已是我的老话了,但还是同你再交代一回,莫要重术而轻道。”通烜又叮嘱道。
陈珩再次颔首,口中应是。
正统仙道的修行,在金丹之后,便是元神、返虚这二等成就。
元神法相是“妙本降生,兆见众象”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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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境一共有十二重天地障关,每打破了一重障关,法力、根性便精进一分,可谓层层攀升。
至于返虚境界,则是叫“元神从太虚中来,又回太虚中去”。
这一境界乃是要修道人持定心识,将元神深处的那一丝本性投入太虚真空当中去涤荡淬炼,在此过程当中,修道人的元神将遭逢“宿世前尘”,得见种种“他我”。
如若魔考降临,但个中艰难之处,更要胜过天魔阻道之流!
因这一施为当真是如履薄冰。
倘使那丝元神本性不慎陷落太虚,未能够勘破执妄,得见“真我”,修道人的元神便要逐渐与肉身相融,丧失灵性,意识混沌如无智怨鬼,再无清明之期,沦为失尸之鬼。
这便是失道之祸,又有“十二迷障”、“九等轮转”的别称,同样也是修行者深为忌惮的一重仙道大劫。
其实通烜再三叮嘱陈珩勿要急切擢升肉身境界,也是有着一番缘由,且同返虚境界相干。
需知肉身与元神乃是相辅相成。
肉身反哺元神,元神再滋养肉身,可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若是将肉身境界擢升太过,超出了境界修为承载之限,以至于身神过分失调——
不提难以将法力统御如意,神智无法主宰肉身的种种妨碍。
最关键的,还是返虚时候,元神深处的那丝本性首先就难以进入太虚真空了,平白就堵死前路。
这是仙道修行的一桩隐秘。
若有散修不得高人点拨,说不得便会中此圈套,悔恨一生。
而太素玉身的境界划分,同仙道境界间倒也是对应紧密。
玄境三层的肉身修为便已是炼炁道行所能容纳的至极,若无意外的话,大抵可以横推炼炁无敌手。
玄境六层对应筑基之极,玄境九层则是紫府。
而元三对洞玄,元六对金丹,元九对元神,始三则是对应返虚道行,再难超出——
如此下来,陈珩之后若想顺利将元神本性投入太虚真空,那他也应恪守此律。
尤其是在破境返虚那时候,肉身修为更是绝不可超出元境九层……
此时通烜又同陈珩闲谈几句,在交代了些天外险地和横渡虚空时候的忌讳后。
他也不多留,点点头,便朝殿门行走。
陈珩抬步跟上相送。
只是在出殿门之际,通烜似想起了什么,忽又停住脚。
他视线不知为何先是扫过殿中的那张青玉桌案,定了一定,然后才是停在陈珩身上,缓声道:
“在你真传大典后,赤明派那处也有消息传来,他们的真传弟子卫令姜已是丹成一品,又修成赤明十六玄典之一的正天分度,你可知晓此事?”
陈珩眸光平静,闻言也并无什么意外之色,面上依旧是一片平平淡淡。
“弟子知晓。”他说。
“老夫虽是你师长,但那到底只是你们之间的事,老夫也不好置喙什么,我只是有一言要相告,劫仙老祖有诗云:
劫本由人起,劫本由人灭,起灭自由人,劫本无生灭。
当年她大抵因内魔阻道,心境不宁,才会在太文妙成指点下出了鹿台山,又在南土与你相遇,这是她的一重劫数,换而言之,你又何尝不在劫网当中?”
通烜目视陈珩,竟是难得正色肃容了,沉声道:
“徒儿,你不可学君尧,丹元大会关乎你日后的修道前程,你想要成道,想要抗衡陈玉枢,那一份造化便是缺少不能。
今后种种我并不管,任你随心施为。
但丹元大会这一回,老夫不许你让!”
“在长生大道上……我陈珩也并不会让,从来都如此!”
片刻沉默后,陈珩袖袍缓举,一揖到底,语气斩钉截铁。
通烜与他深深对视一眼,拍了拍陈珩的肩,就大步走出殿门,然后身形须臾消失不见,似消失在了这片天地。
远远殿外侍立的涂山葛心下忐忑,他还尚沉浸在道君亲自登门的惊愕当中,并未回过神来。
直到被陈珩唤了一声,才仿佛如梦初醒般,急急应了一声,忙向内殿奔去。
“老爷,不知道君……”
“师尊法驾已是离去。”
陈珩缓缓道了一声,转身回了内殿。
思忖片刻,才执笔沙沙写下一封书信,又用了自己法印,然后才将书信递给涂山葛,道:
“我得威灵祖师恩惠,理应前往拜见,但不知威灵祖师何时得暇,冒然登门,只恐打扰了,你持此信,先去擎日岛外投书,走上一遭。”
涂山葛闻言应下,双手接过书信,小心将其收入袖中。
他看了陈珩一眼,忍不住问道:
“老爷如今神通修成,这便要前往天外了吗?但小的平素时候也有听闻,那域外灵机可比不得胥都大天,并不算太平,老爷何不再多留几日?”
“哪能如此草率动身,在离去之前,至少也要打理好上下,将那十六国食邑巡视一番……如今不说还未去功德殿揭榜,我还需等待威灵祖师召见,当面谢过这位祖师恩情。”
陈珩摇头,思量片刻后,他也是拿定了主意。
剑光一起,就轰隆扯破大气,循着功德殿的方位电射而去。
“丹成一品,道君亲传,老爷总算是走到了今日……”
云层纷纷荡开,罡风凛冽。
涂山葛眼见那剑光撕裂长空,呼啸之音才方尖锐响起,刺痛耳鼓,却又须臾不见。
恍惚片刻,才知晓剑光早已是去得远了。
他心下感慨一句,刚欲转身出了内殿,可视线在无意扫过内殿那张青玉案几时。
他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轻咦一声,面上也不禁露出狐疑之色。
那是陈珩常坐的位置,近几日来,涂山葛常远远望见陈珩坐于案前,打坐服气,入静调息。
而眼前案上,倒也并无什么书简符印,只是厚厚一沓白纸叠在案角。
最顶上的几张还隐现皱褶不平的模样,似曾被人拿在过手中,但又最终放下。
然而其上到底只是一片空空荡荡,并无一丝墨渍……
“案上怎放着一堆白纸,老爷这又是何意?”
涂山葛心底嘟囔一声,想了一转,还是没猜得陈珩用意,摇摇头也不再多想,最后只是小心出了殿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