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江县的父母官没事又往平柳村的单家跑了的消息, 如同长了翅膀似得,传遍了县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的耳朵。
尤其这一次荣信干脆不藏着掖着了,光明正大带着手下的人,从官邸出, 走的时候,下人还带着一堆东西,那一株扎满了糖葫芦的靶子, 格外显眼,一看就知道是给孩子准备的, 想到单家还有一个年幼的孙女儿, 这些糖葫芦是给谁的,可想而知了。
不管县令大人是为了什么对单家刮目相看, 连带着单家的孩子都那么得他眼缘, 反正现在父母官的态度是表现的格外明显了, 那些对单家有什么想法的,也得掂量掂量动了单家的后果, 想想自己能不能承受荣信的怒火。
那些个已经去过单家的人,心里琢磨着, 什么时候还得再去趟单家, 那些还没去过的, 呈观望态度的, 想着一定得选个日子也去一趟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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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县令又往平柳村去了, 去的还是单家?”
温家的大宅院里, 温老爷和温夫人坐在主位上, 听着下人的回报。
这些日子,他们也算是烦透了心,原因无他,就是自家那个宝贝儿子,自从从单家回来后,见天的吵闹着想要再去乡下玩,明明家里有自己的庄子,庄子里的宅院装饰还比单家好上千百倍,可那宝贝蛋子一点都不好哄,除了去书塾念书的时间,在家又哭又闹的,央求着夫妻俩再带他去一趟单家。
温家的老太太已经被乖孙给哄的没了脾气,下了命令让儿子媳妇得空的时候再带她的宝贝蛋下乡,可温夫人并不怎么乐意,于是就僵持住了。
不同于上一辈才家,过过一段时间苦日子的王懿王大善人,温家上数四代,就已经是坝江县有头有脸的乡绅了,温夫人是府城从六品通判家的庶女,虽然在家的时候不怎么得长辈的重视,可总归也是官家的女儿,嫁来坝江县后,自持身份,不论做什么,都要讲究排面和规矩。
温家这对夫妻在这一点上脾气相似,之前去单家,只是因为看在县令的面子上的缘故,可实际上,对于单家的很多东西,他们并不怎么看得上。
就好比那修建了好些年,在村里人看来依旧气派,可是在他们眼中却破旧不堪的房子,还有他们家里那些简陋的,已经有了磨损的桌椅,让人坐下去的时候,都怀疑是不是会坐断椅腿,或是藏污纳垢,脏了他们的衣裳。
温夫人也不喜欢那些乡间小道,因为单家的鸡鸭牲畜还有不少都养在之前家附近那个由荒宅改建的牲畜棚里,即便收拾的再仔细勤快,也不免会有一些难闻的味道,还有放鸡鸭出来时,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家畜们随地排泄的污物,让温夫人每走一步,都担心自己会踩到一些不该踩到的东西。
其实这些对村里人来说,都是一些小事。
哪家的家伙什不是敲敲打打用烂为止的,哪家不养鸡鸭,院子里没点鸡屎鸭屎的?城里那些有钱人的矫情让他们理解无能,可同样的,贵人们也接受不了乡下那样脏乱的环境。
这种心理上的不适应,可不是美丽的风景和可口的美食能够弥补的。
“要不,让奶娘带着几个护卫陪着凛儿去乡下?”
温夫人脸上难掩纠结别扭,从平柳村回来,她洗了足足三桶水,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有那股子怪味儿,想到还得再陪儿子下乡一趟,她的脸色都变得青白了。
“县令昨个儿,可是又去了一趟单家呢。”
温老爷长叹了一口气,没有直面的回答嫡妻的问题。
要说单家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做菜的手艺了,前些日子温老爷带着妻儿下乡,感受最深的就是这一点,明明就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可是味道就是要比他家里的厨子高上几分。
他也算是品尝过不少美食的,包括县城以及周边的镇子上的饭庄酒楼,他也去遍了,可算下来,也就好运来饭庄近些日子最红火的那几道招牌菜,和单家老太太的手艺有一较高下之力。
如果单家不是被县令看中的,威逼利诱,他都想哄着单家的老太太来家里当掌厨。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荣信那样灵敏的舌头,那些吃了单家饭菜的人都当饭菜美味的秘诀是蒋婆子自己的手艺,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原材料,温家夫妇同样如此。
“算了,不就是再去趟乡下吗,县令还是侯府出来的,也没见他嫌弃乡下的那些东西,我们还得在这个父母官手下做事呢,上行下效,总不能让他觉得,我们心里头不服他吧。”
温老爷叹了口气,还是默认下了下乡的事:“等过些天,书塾临休的日子,我们再带着孩子,去一趟单家吧。”
想着哭闹的儿子,以及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新任父母官,温老爷咬了咬牙,对一旁的温夫人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
温夫人静默了片刻,想着白日里刚刚叫她过去训话,说她亏待了凛儿的婆婆,心里那口气,出也不是,憋也不是。
算了算了,到时候让底下的人准备一些软垫,再备上一套换洗的衣衫鞋袜,大不了真的脏污了衣裳,换了就是,家里也不缺那点裁剪衣裳的银两。
温家的小霸王还不知道爹娘允了他的要求,正拿着那天上山分到的山果子,得意骄傲的向自己的同伴,炫耀自己的所见所闻呢。
“凛哥儿,凛哥儿,乡下真有那些会排排坐分果果的松鼠儿吗?”
“凛哥儿,凛哥儿,乡下真有那些甜嘴的红果子,还有那些咱们都没吃过的点心吗?”
“凛哥儿,凛哥儿,乡下的孩子真的能下河游水,捉鱼捉虾吗,自己捉上来的,还能比家里的厨子做的好吃?”
这些天,温凛简直成了书塾里的风云人物,每到课间,总会有一群孩子围绕着他,像他打听乡下的事。
“他是吹牛的,乡下哪有什么好东西,我家在乡下还有庄子呢,那片庄子还靠着山,怎么从来就没有见过松鼠给我分果子。”
和温家家世相当的小霸王不服温凛能够得到比他更多的注目,气急败坏之下,跑出来想要戳穿他的谎言。
“就有,就有,你看我这袋子山果,就是小松鼠给我的。”
温凛那可是亲眼见到的,现在被人质疑了,心里哪会好受,当即就拿出自己宝贝似得荷包,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你们要是不信,等临休的时候,我带你们下乡瞧瞧,我祖母可是答应我了,一定会说服我爹爹再带我去单家玩儿的。”
温凛有些心虚,他还不知道爹娘已经同意了这件事,只是在心里琢磨着,既然夸下了这个海口,就算是为了不在死对头面前丢脸,都一定得把爹娘给哄好了。
“去就去!”温凛的死对头,另一个小霸王压根就不信温凛的鬼话,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
而书塾里的其他孩子都对温凛描述的事情起了浓厚的兴趣,当即也决定回家好好和爹娘说说,在临休那一天,去乡下逛逛。
青山书院的学生,除了一部分成绩斐然,年纪轻轻就已经考取了童生以上功名的孩子,剩下的全是县城里家境殷实人家的公子少爷,和温凛玩得好的,自然后者居多。
福宝的心思没白花,哄好了温凛这个小少爷,这不,人形种草机自动就帮她吸引了一批潜在的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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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什么去,我和你爹辛辛苦苦磨豆子,点豆腐,不是为了让你去玩乐去的,等到了休息的日子,你给我在家老老实实念书,回来我就让你哥抽查你,要是没把功课背熟,小心我和你爹抽你。”
吕秀菊最近的日子有些烦恼,因为自从分家后,三房就是独立的个体了,家里的田地多数都给了老二,大房并没有分到丁点,因此从分家后,家里的日常所需的蔬果就得自己从集市买了,这么一来,每个月的开支就大了不少。
这对于爱钱如命的吕秀菊而言,无疑是割她的肉。
而且这一次分家,总体来说也不符合吕秀菊的预期,想着倒找给二房的二十两银子,这些日子,吕秀菊是吃不好,喝不好,抓耳挠心的,也不知道这股子郁气,要等什么时候才能消散了。
此时她正在院子里清洗她刚从集市上买来的一把青菜,就听到了隔壁院子里传来的叱骂孩子的声音。
“刘妹子,孩子还小呢,可不兴打孩子啊,有什么不多懂事的地方,骂骂就得了。”
吕秀菊最爱凑热闹了,听到隔壁院子里的动静,心情好了不少,她可是知道隔壁人家的两个孩子也在青山书院念书的,那个大儿子,还和她的福宗差不多年纪,自然常常会被附近的邻居放到一块比较。
在吕秀菊看来,自家儿子是顶顶好的,谁都比不上,也因此,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隔壁那户人家,现在听到隔壁的刘娘子训儿子,她比三伏天吃西瓜还凉快。
“单嫂子你是不知道,我家这个小畜生不学好,今天回来就闹着我去乡下玩,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能有什么好玩的,这不是耽搁学业吗,你说是吧。”
隔着一堵墙,刘娘子也不甘示弱。
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吕秀菊的幸灾乐祸,对方不喜欢她,她也不见得喜欢吕秀菊这个嘴碎又刁钻的女人。
对方最忌讳自己乡下出生这件事了,现在刘娘子直接称呼乡下为穷乡僻壤的地方,表达自己的嫌弃之意,实际上,也是给吕秀菊没脸。
果不其然,吕秀菊听到墙另一边的反击,当即气的眼睛都瞪圆了。
“娘,我们书塾里很多学生都会去,听说平柳村可有趣了,那里还有给人送果子的松树,据说很多贵人,都往平柳村跑呢。”
刘家的小儿子执拗的和亲娘讲道理,但是对两个孩子给予了厚望的刘娘子可听不进去。
再然后,吕秀菊就听不到什么响声了,估计对方也是不想被她听墙角,带着孩子回屋教训去了。
吕秀菊撇了撇嘴,回到院子里的水井边上,准备再将青菜过一道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就一直想起刚刚刘家的小崽子说的平柳村,贵人之类的词,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