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柳村的王村长王秉生和单家那是老交情了,现在他家那个外嫁的闺女还在单家牲畜棚做事呢, 因为对方手脚麻利, 也不仗着是村长家的闺女偷懒耍滑的缘故, 蒋婆子对她很器重,工钱也从最初的一天十五文涨到了现在的二十五文,每天牲畜棚那儿宰杀了猪羊,蒋婆子还允许对方带点猪下水以及一些边角料回家。
虽然这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可是对于家里有一个痨病鬼丈夫和嗷嗷待哺的孩子的村长闺女而言, 这就是给家里人改善伙食的最好美味, 王秉生那外孙能够在全家只靠他娘一个女人养家的情况下还吃的白白胖胖,这份恩情, 王秉生就不能不记得。
因为这件事, 在平柳村,王秉生对单家人那是自肺腑的照顾和亲近。
不然要是换做别人,好端端的忽然危言耸听地告诉他不久后就会有雪灾生, 他一定忍不住对着那人大耳刮子糊上去。
今年的天气是格外冷不错,可这也不代表就会有雪灾啊,王秉生想着这些年他们这一片可没有这样那样的幺蛾子, 说明老天爷还是很眷顾他们的, 这么就没有防备的, 说要来什么雪灾呢。
和吕秀菊等人一样, 现如今当地的百姓都没有将连日的大雪放在心上, 即便是城里那些家里缺粮迫不得已买了高价粮的, 也不敢一下子买太多, 就等着雪停了,路通了,外面的粮食运过来,到时候粮价就又能恢复平稳了,从头到尾这些人就没有想过,万一雪一下不止,陆路水路彻底被封,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海子啊,咱们这儿可从来就没闹过雪灾,你别不是想太多了吧。”
此刻聚在王秉生家的几个族老也是同样的想法,村里人最不缺的就是粮食,虽然他们中的多数人家早在秋收的时候就已经将家中多数的粮食全部卖光,可剩下粮食完全足够他们等到来年春收,因此天气冷了些,他们就尽量待在家里,一家子围在一块取暖,这一场大雪对于他们实际上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
“村长,各位叔伯,你们都听说过我家小闺女和山上那群猴子玩得好的事吧,这件事还真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山上的猴子们给我的警醒,要论对灾害的感知,咱们是拍马都赶不上这些大畜生的。”
单峻海没说他们给猴子送粮的事,只说猴子们现在都躲到深山里去了,恐怕在今年冬季结束前,不会再出现在山脚下那一片,也是在离别的时候,它们特地比手画脚的提点警示了他们一番,让他们赶紧屯粮。
如果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猴子们为什么要集体搬迁,又为什么要紧张地在福宝面前比划关于攒粮的动作。
“这、这也不一定啊。”
单峻海的话确实让村长犹豫了一下,可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会不会是你们理解错了猴子的意思,再说了,猴子说的,也不一定对啊!”
村长家的粮食还没卖完,他这个老狐狸知道粮价向来在冬天最高,因为镇上县城那些粮商运量的成本在冬天最高,每年粮商来收粮,冬天的粮价能比平日里每石贵上几十文,这算不得什么大钱,可是对于家里比较宽敞,有足够的地方贮藏粮食的王秉生而言,这些利润就是唾手可得的,他也不介意将那些粮食在家里多囤放一些时间,等粮价最好的时候出售。
实不相瞒,昨个儿那个时常问他买粮的粮商已经冒着风雪来他家谈收粮的事了,给的价格超出了往年的最高点,王秉生十分心动,只是他也听说了因为大雪封路,县城粮价上涨的事,觉得这个价格还能再抬高点,才将那粮商拒绝了,他估摸着,明后天那个粮商还得来,到时候不论对方出多少价格,他都会将粮食给卖了,因为他总觉得,这雪下不了太长时间,再拖下去,外头的粮食就该运进来了。
此时单峻海的话,就意味着他手里的这些粮都不能卖,因为谁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是雪灾的话,这场灾害对来年的春收影响有多大,闹得不好,他家的这点粮食,不仅得足够一家人熬过冬天,还得熬过来年的春天,这一大家子的,还有出嫁的闺女,他手里的那些粮食,也就堪堪够用了。
王秉生的思绪有些复杂,一边是可能潜在的危机,一边又是诱人的利润,如果他听了单峻海的话,而雪灾又买来,那损失可不算小啊。
“村长,我只是把我知道的提前告诉大家,当初村里长辈口口相传的旱灾死了多少人,村里的孩子都是知晓的,如果山上的猴子没骗人,这场雪灾带来的影响,未必会比几十年前那场旱灾来的小,我做了我该做的,听不听,全在大家。”
单峻海确确实实也已经尽到他的义务了,总不可能现在让他大包大揽的,说要是雪灾没来,他们单家承担村民的所有损失,凭什么吗,真要是这么做了,以后村里人岂不是都将他们当做冤大头看待。
“你这可真是为难我了!”
王秉生苦恼的说道,一群德高望重的长者聚在一块窸窸窣窣地小声讨论,最终也没有给单峻海一个肯定的答复。
不过等到了第二天,单峻海注意到村长和几位族老冒着风雪挨家挨户地敲响了每一户村民的门,他就知道,他的那些话,被村长和族老们听进去了。
那些都是村里的长辈,不少都是家族中的大辈分者,他们的话比单峻海更管用,起码在他们劝说之后,单峻海有把握,村里大半的人家都不会赶在这个时候卖粮了。
只可惜,多数人家家中的粮食,早在秋收结束的时候都卖光了,给与那些人家的提醒,顶多也就只够他们节省着吃家里储存的粮食,把那些足够撑到春收的食物努力撑得更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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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也怪邪门的,这雪都下了多久了,难不成真的像单老三说的那样,会有雪灾生?”和往日一样,起的大早的村人踩着梯子,拿着扫帚,清理屋顶上的积雪。
此时的雪势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屋顶上的积雪刚被扫帚扫下屋顶,薄薄的一层雪,就又积攒上了。
这些日子,温度也越来越低了,之前穿上家里最厚的棉袄还能凑活着出门,现在是不行了,不把自己裹得和圆球一样,压根就没有出门的勇气。
脸颊上裸露的肌肤被冷风一刮,就和刀割一样,出门没几炷香的功夫,那些裸露的部位就能被冻地通红,摸上去火辣辣的疼。
因为降温和积雪的缘故,村里人的的生活受到了极大影响。
先是地里的农作完全停止,不是村里人不想下地,而是积雪那么厚,他们每天处理自家屋顶上的积雪和自家门口外那一片积雪已经是十分艰难的事了,压根就顾及不到地里,再者而言,这样的天气庄稼早就都被冻死,以及冻得梆硬的土地,即便用最好的铁铲,一天下来,都铲不松几分地,甚至这些铲松的地,在第二天又会被再次冻上。
其次就是饮水的问题,天气那么冷,村里人日常取水的几个水井以及流经村落的河流都已经完全被冻上。
大冬天的,大家能够凑活着不洗澡,不换洗身上的衣服,可日常的饮水以及煮饭烧菜总要喝水吧,一开始村里人犯了惯性错误,一个个凿冰取水,后来还是在福宝的提示下,改成了烧煮雪水,这样大大减少了体力上的消耗。
可是这么一来也产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家里的柴火使用量增大,不是每家每户都有条件用煤炭烧水的,也因此,不少人家只能冒着风雪去山脚下拾干柴禾。山路不好走,也担心山上的猛兽从深山出来,在柴火拾完之后,村里人开始砍树,面对着严峻的天气,村里的一些长辈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看着山脚下那一块的山林,越的稀疏。
相比较平柳村人遇到的困难,镇上以及县城那些缺少粮食的,才是真正的麻烦。
谁也没想过这场雪居然下了那么久,而且看架势,近期内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模样,温度的陡然降低加大了每家每户煤炭柴火的需求量,这样的天气,要是不烧火炕压根就没法入睡,即便全家只烧一张炕,整宿整宿的烧着,废的柴火和煤炭就不知凡几。
在这样的需求下,县城中的煤炭柴火以及棉花涨到了一个离谱的价格,可是面对寒冬,即便对这个价格难以接受,为了活下去,那些普通百姓也只能咬牙撑着。
还有粮食,这个民生根本,甚至到有价无市的程度,每天粮店限量出售米粮,多少人为了买上那些定量的粮食,穿着全家最厚实的棉袄,带上暖和的棉被早早就在粮店外排着队,就怕抢不到。
原本平和的县城里,镇子上每天都生着无数起关于粮食煤炭的争执吵闹,那些完全凭靠旁人的善心生活的乞丐们再也讨不到任何粮食和银钱,为了生存铤而走险的他们就联合起来,将目光盯上了一些家里有余粮,又没有多少青壮男丁的家庭,一时之间,城里的秩序一下子混乱了起来,还是县令直接下重刑,在菜市口斩杀了一群抢劫的乞丐,才压下了这股不正的风气。
然而要是粮食问题不解决,这个强压下的矛盾,早晚还有再次爆的一天。
这一天平柳村迎来了许多嫁到镇上或是县城里的出嫁女,她们来的目的也都很统一,就是为了借粮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