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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家的鸡蛋都储存在杂货间的木箱子里, 每隔一个月就由回家的长子单峻山拿去他做掌柜的那个酒楼,平日里蒋婆子也不会没事去点鸡蛋,反正大致的数目她心里头有数就成了, 偶尔三个儿媳想给家里的男人开个小灶吃上一两个, 老太太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因为白天察觉到了不对劲, 老太太特地去了趟杂货间,清点那里剩余的鸡蛋。
按理一个月到头, 家里大概能攒下两百个鸡蛋, 这里头已经刨去了家里日常的消耗。不过这个月的情况和以往比又有些不同, 因为经历了小孙女的洗三礼和满月礼,鸡蛋的消耗会比以往更大一些。
除去这段日子送给亲戚朋友和亲戚朋友送来的鸡蛋差数, 以及办酒席鸡蛋的消耗,蒋婆子估摸着,这个月攒下的鸡蛋恐怕都不足五十个了,原本她还想着要不这个月就不让儿子拿鸡蛋去酒楼了,结果刚刚她去杂货间数了数鸡蛋的剩余数量,居然超乎她预计, 还剩下一百二十三个。
也就是说,加上这个月的消耗, 以及鸡窝里母鸡正孵着的那几十个鸡蛋,家里那九只母鸡足足下了四百多个鸡蛋,平均下来, 几乎每只鸡每天都能下两个蛋啊, 蒋婆子活了大半辈子, 就没见过那么会生蛋的鸡。
有生活经验的农村老妇人都知道,母鸡一天下两枚蛋的情况不是没有,但很少见,前提还是母鸡那段时间的伙食比较好,可家里喂养母鸡的一直都是米糠之类的东西啊,没道理忽然间这个月母鸡下蛋就上瘾了,一个个都开始下双蛋。
反正蒋婆子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对劲,她总觉得这里头还有事。
“你个老婆子,母鸡下蛋多那不是好事吗,这么一来家里进项还能多点,等这批小鸡孵完了,村里人来要捉鸡仔的,就卖给他们些,剩下的家里多养点鸡鸭,也省的老大媳妇能有那么多精力,到处聊人家是非。”
单铁根原来闭上眼睛正打算睡觉呢,听到老婆子的话,睁开眼,沉思了片刻说道。
别看这个家好像都是蒋婆子在做主,单铁根这个真正的一家之主因为性子比较沉闷,在家里反倒没有什么声音。
可实际上这个家能拿大主意的,还是单铁根,真遇到了什么难事,蒋婆子都得听她这口子的意见。
“老头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蒋婆子直觉不对,大儿媳妇碎嘴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要不闹出大矛盾来,他们两口子都是默认不管的,怎么今天老头子忽然提起了这件事。
“咱们福德今年也已经四岁了,我打算过两年,也送他去学堂念书,所以这束脩,得提前攒起来了。”
念书可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单家已经供了一个长孙单福宗了,再供一个,即便是单家,那压力也不会小。
蒋婆子虽说疼爱小儿子给自己生的这个孙子,可也从来没起过这样的念头,因此听老头子忽然提起这桩事,忍不住诧异了,直接从炕上坐起身,下炕点燃了炕旁的烛灯,想认认真真听老头子的分析。
“让二郎读书可不是小事,长房的福宗咱们送了,现在三房的福德咱们也送,那等四年后,二房的福才到了启蒙的年纪,咱们送不送?”
蒋婆子知道,这些年其实二房还是吃了亏的,可好歹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家里供出一个读书人,那是全家荣耀的大事,可要是连老三家的孩子都送了,这个理由就显得有些站不住脚了。
她就算再偏心,也不至于这么坑自己这个二儿子啊。
“送,都送。”
这个念头,显然埋藏在单老头心里已经很久了,他几乎没什么犹豫的,在蒋婆子说完这句话后,就点了点头,表情郑重笃定。
“老头子,你没烧吧?”
蒋婆子张了张嘴,试探着想要用手背贴贴老头子的额头,三个读书人啊,这让家里怎么供啊。
“我想了很久了,当初咱们一心一意供老大,即便知道老三比他更聪明,也没变了主意,可结果呢,老大还不是花了那么多银钱,却没考上个秀才举人回来。”
单老头叹了口气,这件事上他一直觉得有些亏了自家聪明的小儿子,可谁让他出生的晚,比前头的大儿子小了七岁呢,等他显露出聪慧的时候,大儿子学也上了,钱也花了,那时候单家的条件还远没有现在好,单老头自然没办法供两个儿子念书,因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这么过来了。
这一次,单老头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打算三个孙子一起供,正好每房都一个孩子,谁也别怨哪一房占了便宜。
单家现在的条件,再咬咬牙,也不是供不起三个读书人,再说了,这不是没到两个孙子念书的时候吗,还有几年的时间,家里未必攒不下更多的家底。
单老头想好了,每个孙子供到十五岁,要是在这个年纪连童生都没考上,那就不念书了,回来去镇上县里的铺子当学徒工,当账房先生,有老大带着,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样对家里来说也减轻负担,同时对孩子本身也是件好事,总比柳家那个三十岁的老童生好,一把年纪了书没念好,连个谋生的本事都没有,也不知道等柳家老两口去世了,他能靠什么生活。
单老头能攒下这样的身家,足以证明他这人还是很有远见和规划的,连带着被他和蒋婆子带出来的三个儿子虽然个性截然不同,可同样都是某种意义上的聪明人。
就好比单峻山在觉自己没有读书天分后的及时止损,好比老二单峻河的知足常乐,好比老三单峻海看似浪荡,实际心里自有算成。
这一切,都离不开两个老人的言传身教。
听了老头子的分析,蒋婆子心里也开始犹豫了,出于对二孙子的疼爱,老头子提议让二孙子念书,她自然是乐意的,可同样的,她也存在一定的担忧,那可是三个读书人啊,虽然离同时供养三个孙子念书还有很长的时间准备,可是这压力,蒋婆子已经隐隐感受到了。
“中。”
思来想去,蒋婆子咬牙应下了这桩事,“到时候家里孵了小鸡,我再留十五只母鸡崽和五只公鸡崽下来。”
算了算家里的人力,加上家里的几头母猪,养这么多鸡鸭已经算是极限了,好在家里田地比较多,到时候再从那些不养鸡鸭牲畜的人家那里买点不怎么值钱的米糠,然后多种一点地瓜,这鸡崽子也能养得活。
因为大儿子的关系,他们卖的鸡蛋价格比普通人家拿去镇上卖还能高一些,这么一来,家里每年的进项就能增加了。
要是......
蒋婆子抿了抿唇,要是那些母鸡能像这段时间一样卖力下鸡蛋,那就更好了。
想起这件事,蒋婆子忽然意识到刚刚自己纠结的话题被老头子的一席话给带歪了,今天晚上她的本意可不是聊这些。
“老头子,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和咱们福宝有关系啊?”
蒋婆子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了,你看,这一切可都是生在这个小孙女降生以后的,还有联想到家里那头生了十六只猪崽的母猪,她很难不往这个孙女是带福的这一点上想。
越琢磨,蒋婆子就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
老一辈不是说了吗,有些人生来就是带大福气的,在这些人身边,什么都有可能生,蒋婆子觉得,她这个宝贝孙女,就是这样带大福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