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被鹅啄掉尿戒子严重伤害了豆皮幼小且脆弱的心灵, 直接导致了他放弃和不可撼动的大自然做斗争,妄图如同娘亲和姐姐一样得到小萌物喜爱的决心。
从那天以后,豆皮往屋外跑的日子就更少了,转而迷上了舅舅舅妈托人送来的一些启蒙益智的小玩具,例如九连环和鲁班锁等物。
别看他人小,耐心却比一般大人还来的大, 他能安静的在自己的房间呆一下午, 只为玩出一具华容道,或者花费两三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解开一个九连环。
福宝看他是真的喜欢这些小游戏才没勉强他出去,除了早中晚固定的散步时间,由他待在自己的小天地里, 玩他喜欢的玩具。
也是因为看出了豆皮这份钻研的小爱好,福宝还特地让严山生给儿子打了一整套积木,所有的木块都刨的干干净净的,上面还上了一层颜料和保护的桐油,小孩子的皮肤娇嫩,也不用担心被木刺划剌到。
可以堆出千百种造型且颜色鲜艳丰富的积木显然更得豆皮的喜欢,自从有了这套积木, 原本备受他宠爱的荣华道都被他冷落了。
“嗷呜呜——”
就当豆皮耐心地堆着城墙的时候,门外边探进来一个猥琐逗比的狗头。
自从那天带着鹅群大战花园,给家里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之后, 除了一日三餐, 大哈等狗的零食被无限期的取消了, 这对于习惯了一日多餐,总是有零食相伴的大哈等狗来说,简直是无法忍受的存在。
这会儿五兄弟分散开,各自想要通过卖萌的手段找心软的主人哄骗一些零嘴,眼前的这个二哈,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摸到了豆皮的房间。
豆皮默默地看了眼门口的二哈,然后默默地转了个身,背对着门口。
他的心已经被伤透透了,以后再也不要理这些坏狗狗了。
“嗷呜呜——”
二哈咧着嘴,一点都没有被嫌弃的直觉,在一旁小丫鬟警惕地目光下昂挺胸地走到豆皮身边,然后噗通一声躺倒,四抓朝天露出自己雪白雪白的肚皮。
“嗷呜呜嗷呜——”
它侧着脑袋冲着豆皮吼了两声,似乎是再说你怎么还不来摸摸我啊。
又蠢又萌的哈士奇实在可爱,豆皮的心肝颤啊颤的,却还是立场坚定地扭过头去不搭理它。
“呜呜——”
这会儿二哈的音调带上了颤音,它委屈地翻过身,湿漉漉地黑色鼻尖顶了顶豆皮的小手,趴在地面上,一副我最乖巧的模样。
豆皮心里早就觊觎上了家里这些小萌宠,这会儿哪里还抵抗的了这样的诱惑,一个没忍住,就上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家里常住的小动物每天都会洗澡,加上伙食好,毛特别丰沛水滑,手掌所触的位置,只觉得肉感十足,几乎摸不到骨头的存在。
一下,两下,豆皮忍不住咧着嘴露出了自己那两排刚长齐不久的小门牙,原谅了它们之前的错误。
“嗷呜——”
眼看着豆皮上钩,二哈就原形毕露,咧着嘴甩着尾巴等着豆皮的投食。
但它的尾巴那么放肆的一甩,不可避免带到了不远处已经搭建了大半的积木,瞬间原本已经看出城墙雏形的建筑就在它这个动作之下,坍塌成了废墟。
“嗷呜——”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二哈怂怂地趴回原本的位置,两只前爪盖住脸,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
“坏——”
豆皮看着自己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难过的眼睛都红了。
沉默了小半响,他才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着二哈的脑袋控诉。
“呜呜——”
二哈抬起一只爪子,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看着这个奶娃娃怒瞪着它的表情,想了想,将爪子轻轻放在了豆皮的手背上。
“嗷呜嗷呜。”
狗赔不起,肉偿怎么样,既然你那么喜欢摸狗,大不了狗就让你多摸几下。
“我的。”
豆皮向前一扑,霸道的将二哈压在了身下。
进了他的门,压坏了他的积木,以后这就是他的狗了。
没等二哈拒绝,豆皮强迫地要求二哈签订了一条卖身条约,就这样,在豆皮不满三岁这一天,用了自己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任他蹂躏玩弄的小宠物。
在他被小动物厌弃的一生里,可堪称是里程碑式的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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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
“星河,听说当今的三皇子、六皇子还有九皇子来咱们清州了,这些日子县城里可热闹了,附近的一些行商统统过来了,街上有好多又新奇又有趣的东西,你陪我去逛街吧。”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趴在窗台上,冲着屋里的小男孩说道。
这正是已经长大些的严家姐弟。
严清梦这会儿也算是大姑娘了,在她这个年纪,着急些的人家已经可以开始替闺女相看起来了,只是福宝和严山生最疼这个闺女,严坤更是没有孙女陪着就吃不下饭,哪里舍得那么早将闺女嫁出去。
这会儿严坤和严山生算是能够理解当年单峻海面对他们爷俩的心情了,要是他们知道哪家的小狼崽子暗中叼走了他们的宝贝闺女/孙女,非把那小子套上麻袋痛扁一顿才出气。
“可是我还要看书啊。”
九岁的严星河看着趴在窗子外的姐姐,歪了歪脑袋,有些纠结犹豫。
他想陪姐姐,可同样也想看书,为什么姐姐不能呆在书房里陪他温书呢,这样他既能陪伴姐姐,又能看书了,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这么多年过去了,严星河的脾性依旧和小时候相差无几,情绪波动小,反应迟缓,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显露出了他独一无二的念书的天赋。
这是单福德现的,他本就是一个酷爱念书的人,有一次在全家人团聚过节的时候,突奇想给小外甥念了一段诗,谁成想被家里人判断为反应迟缓,可能会有智力上的缺陷的孩子居然一字不差地将那诗背诵了出来。
当时家人只当是巧合,毕竟他从学会念第一个词娘亲到能够熟练地与人沟通,足足花费了四年的时间,寻常人在两三周岁时就能够完成的任务,他直到五六周岁的时候才熟练掌握,这样的孩子,在他们看来,似乎和聪明无关了。
直到单福德再三测试,才让大伙儿意识到这个孩子似乎真的有出众的念书天赋。
虽然这不影响家人给与他满满的爱,但自己的孩子是个聪慧的,并不是愚笨的消息,依旧让全家人欣喜不已。
那会儿单福德已经考上了举人,在他备考会试的时候顺带帮着这个小外甥做着启蒙的工作,这会儿年仅九岁的严星河已经是一名小小的童生。
不仅摆脱了曾经的愚笨之名,还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神童。
不过即便有了这样那样的褒奖,在面对家人的时候,严星河还是习惯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按着自己的性子来,福宝很怀疑,这样的儿子就算考取了功名,真的能够在官场立足吗?
照她看来,不如就考一个举人,在这个时代有足够的威望,也不用牵涉到复杂的官场当中去。
当然,这也只是福宝自己的想法,儿孙自有儿孙福,除非她知道他们走的那条路注定是错的,不然不会强迫儿女走她喜欢的道路,毕竟她能够陪伴他们的时间只有半生,未来更长的路,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走的。
“星河,我的好弟弟,你就陪陪我吗。”
严清梦双手合十冲着弟弟撒娇哀求,他们这儿的礼教并不算严苛,可是这个世道对于女子总是有着条条框框的要求,她这个年纪的女孩不能随意外出,可要是在家里兄弟的陪伴下这又是另一种情况了。如果不是这样,严清梦也不会过来打扰弟弟学习啊。
这些日子她可听小姐妹们说了不少外面的趣事,耍杂技的艺人,吹糖画的小贩,还有技艺精湛画功了得的纸风筝......这一个个有趣的事务都让严清梦蠢蠢欲动。
尤其,她还好奇皇子们究竟是什么模样。
少女怀春,在话本和戏曲里面,皇帝的儿子统统都是英俊挺拔,才华横溢的存在,严清梦也想看看,那些龙子龙孙们和普通男人有什么不同。
虽然她知道,自己很大程度上也碰不到那些微服私访的皇子们。
“那好吧。”
严星河看了眼面前详读了一半的书,最终还是心软地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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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你看这个大叔会喷火耶。”
“那个小猴子好可爱,可是为什么要用铁链锁着它的脖子。”
“那个糖画好漂亮,我们让老爷爷帮忙画下咱们一家五口好不好。”
这些日子县城里的市集确实比往年过年还要热闹,大伙儿都听说皇子们过来了,纷纷想要在贵人面前露一脸,自然把自己的看家本事都给使出来了。
严清梦这会儿穿着男装,可她那娇俏的模样和耳朵上未曾遮掩的耳洞都透露着她是一个女子的事实。
只是这会儿她的年纪并不算大,且身边还有兄弟丫鬟陪伴,大伙儿看到她时,也只是会心一笑,并不会有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没规矩了之类的想法。
对于姐姐的要求和喜好,严星河自然是全然满足。
都不需要严清梦自己掏银子,严星河就乖乖地把她看中的东西买了下来,包括那只杂耍摊上的小猴子,也被严星河用二十两银子买了下来,解开了锁链,就等着哪天娘亲去山上的时候,交给猴王金尾巴照顾。
女子出门的机会总是少的,这会儿严清梦真是看哪儿哪儿喜欢,恨不得分出三头六臂,好将这一整条长街统统逛完。
没一会儿的功夫,丫鬟小厮的手里就拎满了她看中的宝贝,在这拥挤的人群里,有些举步维艰。
“哥,要不我们就先回去吧。”
即便严清梦的伪装很不靠谱,可是在外的时候,她还是要求弟弟喊她哥哥而不是姐姐。
“可是这条街我们就逛了一小半。”
看着望不到尽头的长街,严清梦还有些意犹未尽。
“要不这样吧,我们坐下来喝碗糖水,然后让大壮他们把东西先放到爷爷和外公的铺子里,到时候腾出手来,咱们接着再逛一会儿。”
严清梦好不容易才出来放风呢,轻易可不想回去。
“好不好,好不好吗?”
她挽着弟弟的手臂撒着娇,声音要多甜腻就有多甜腻。
“好吧。”
严星河犹豫了片刻,面对姐姐和娘亲的时候,他的立场总是那么不坚定的。
因为这些天赶集的人多,糖水铺子几乎坐满了人,还是他们运气好,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一桌人离开。
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留了下来,剩下的人拿着严清梦刚刚的战利品去了另一条街属于严家和单家合股的铺子,顺便看看能不能再多抽调几个人手,按照小姐的购买欲,恐怕之后那半条街,他们还得搬不少东西回来。
“能否拼个桌。”
严清梦等人的糖水刚刚上桌后,就有一行人过来要求拼桌。
一个十五岁左右穿着竹青色长袍的清俊少年,还有一个比严星河大不了多少的男孩,一袭抢眼的红袍,脖子上挂着一串精致夺目的璎珞,小小年纪,就已经显露出了咄咄逼人的昳丽风姿。
看着这俩人的样貌,严清梦觉得所谓龙子凤孙恐怕也就如此了吧。
只是她还未曾想过京城来的贵人也会和她一般享受这街摊美食,只是在心里感叹了一番后,就点点头应允了他们拼桌的要求。
“今天这糖水熬得好。”
她点的是这家铺子招牌的绿豆汤,这家店的绿豆汤熬煮的格外讲究,绿豆一定要烧到起沙为止,并且在绿豆汤内还要配上广皮等药材,这样绿豆汤就不会过于凉寒,即便是未出阁的女子,也能畅快地喝上两碗。
严清梦感受着口腔里清润甘甜的味道,当即乐眯了眼,也忘了同桌两个外男的存在。
在吃这一点上,严清梦和严星河统统继承了娘亲福宝的血脉,既懂得吃,也懂得品,就好比今天这碗绿豆汤,严清梦就觉得老板的手艺似乎有所精进,口感比以往更好了几分。
或许是因为绿豆汤的味道让她很满意,喝完小小一碗糖水还尤不满足,接连又点了一份姜撞奶和核桃糊。
每一口,她都吃的格外满足,就好像是在吃全天下最顶尖的美味一般,眉眼弯弯的,整个人由内而外散着喜意。
在她的带动下,本来对这家店的糖水并不抱有期待的荣袆等人也忍不住喉结耸动。
“没想到这样的小地方也有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子。”
在严清梦和弟弟满足的离开后,那个年长些的少年忽然开口。
荣袆喝了口绿豆汤,心中的燥火随之纾解,听了六皇子的话,他微微额,不置可否。
“来之前父皇给我准备了一份礼物,让我送给这儿的一个妇人,听荣叔说,那个妇人和你家还有些渊源,择日不如撞日,等喝完这碗甜汤,我们就一块过去吧。”
慢慢饮了一口绿豆汤,六皇子觉得这汤的味道并不能和宫中御厨的手艺相较,但是想着刚刚那个女孩满足的表情,又觉得这汤多了几分滋味。
“嗯。”
荣袆的眼神闪烁,他也想看看,让他爹念念不忘那么多年的女人,到底是何等模样。
这时候严清梦姐弟早就已经走远了,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以为只是生命中插曲的两个人,在之后的余生里,会和他们有那么多的纠缠。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