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亭子前除了板子落在肉上的沉闷声外, 一片安静,打板子的婆子额头上隐隐渗出汗珠, 更远一点的地方, 不少下人暗地里往这边观望。
婆子额头出汗,看到凳子上的丫鬟嘴角渗出血迹,手臂酸软之下便省了些力道。
楚云梨扬眉, “既然累了就换人。”又补充,“要是没有人, 我就去外面买人。”
偌大的李府, 伺候人的丫鬟婆子和随从上百人, 她口中的没有人, 是指没有人愿意为她所用。
这打人的婆子只是园子里浇花的, 别看同样是打理花草,花农只需要拿着剪刀各处修剪一番就可。而浇水的这活儿, 在整个府中都是数得上的累活。
楚云梨曾经的身份如何不好说,但她现在是府中二少夫人, 想要打死谁,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婆子想明白这些, 板子扬高, 狠狠打了下去。
本来已经轻声哼哼的甘草再次惨叫起来,她抬眼看着始终没有为她求情的秦氏,忍不住大喊,“夫人,奴婢对您忠心耿耿, 您就真一句话不为奴婢说吗?”
秦氏手中的茶杯捏得很紧,看向楚云梨,“二少夫人,要不,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反正你也……”
“反正我也没事。”楚云梨冷笑着问,“对吗?”
“若是我不会闻这药,或者今日我得了风寒鼻子不通。”楚云梨指着茶壶,“这茶水我喝下去,我这一辈子,不就被这个丫头毁了。到了这时候她还死不悔改,妄想有你求情放过她,也不对我道歉……”
甘草立时道,“奴婢错了,求二少夫人饶恕。”
管家从远处急匆匆过来,甘草一见之下大喜。而管家也没辜负了她的期待,走到了亭子面前欠欠身道,“二少夫人,老爷有请。”
楚云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本来还觉得甘草兴许说了假话,如今看来,李父对她还真就能下得了手,她站起身,理了下广袖,抬步出了亭子,走到已经停下来的婆子身边时,道,“五十板,可别打少了。”
管家眉心一皱,“二少夫人有所不知,这甘草……老爷看中了的,正准备挑个日子收入房中。”
“哦?”楚云梨看了看半身鲜血就连地上都积了一摊血迹的凳子上的人,摇头道,“都这样子了,爹肯定不喜欢了,改日我挑几个貌美的……”她扫视了一圈园子中,“你们谁要是愿意伺候老爷,可以去院子里跟我的丫鬟说一声,到时候优先选录,毕竟,要你情我愿嘛。”
秦氏面色煞白,再也坐不住,飞快起身,跟着她一起,“我也要去见老爷。”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母,表面上是表面上宽容大度,但要说她不狠,其实也坐不稳这位置,但也没有这样活生生把人打成这幅惨状的,最关键是还自己亲自看着,走了就好了!
到了主院正房,李父已经在了,面色难看,道,“你如今身份不同,如何还要当众杖毙丫鬟?丫鬟的命不要紧,关键是你的名声,今日之后……你暴戾的名声传出,也会拖累了少安。”
最要紧是拖累了少安!
楚云梨冷笑,“她都对我下毒了,我还要大度不成?爹,刚才那丫头可是说了,之所以对我动手是因为受你指使。我就想问你一句,这事情是你做的吗?你不想我生下少安的孩子?”
李父哽了一下,大户人家做事不都遮遮掩掩,谁跟她似的这么直白?
这么直接的问,他肯定不能承认了。“没有。”
楚云梨点头,“她说我下贱,谋害主子在前,辱骂主子在后,还想攀咬于您,就是杖毙了,我们李府也没冤枉了她。”
李父一时失言,这个儿媳妇口舌太厉害,他突然现无论找出什么样的理由,她都能反驳。看向一旁的秦氏,皱眉道,“你来做什么?回去吧。”
这是想要单独和楚云梨说话的意思。
秦氏如今是一点不敢违逆他,福身退了出去。
李父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身姿笔直,面容坚毅,眉眼秀美,看起来比何氏那个出身大家的姑娘还要稳重几分,除了出身之外,别说做举人之妻,就是诰命夫人怕也是做得的,但当下这出身偏偏是最遮掩不了的。
他叹了口气,“我还是那句话,少安的妻子不能是你,这一回去京城,你留在家中,让他自己去考。到时候若是被人榜下捉婿,你不许胡闹,还有,在他考中会试之前,你不能生下孩子。嫡子之前有了庶子,像什么话?”
听到最后一句,楚云梨忍不住笑了,“爹,您这是说谁?”
李少安之前还有个哥哥,可比他大了三岁。
听到她反问,李父就知道她在说自己,顿时皱眉,“我是你公爹,是你长辈,你就是这样说话的?”
楚云梨反问,“今日你给我下那些毒,他日说不得就直接下成可以要命的药,我对您,还要什么态度?”
“反了天了。”李父一巴掌拍在桌上,“滚出去!”
楚云梨转身就走,反正都撕破脸了,她也没必要做孝顺的儿媳。
走出主院,听到身后的屋中传来哗啦的瓷器碎裂声。
外面秦氏还等着,听到这声音抖了下,“二少夫人,您就不怕?”
都已经往她茶水中下药了,怕有什么用?
给她下绝嗣的药那还是对她客气了的,就方才她那语气,意思要不是李少安对她有心,能够平安出了李府都是运气,就是没了性命也很正常。
她看向秦氏的眼睛,问,“当年我亲婆婆,是怎么死的?”
秦氏垂下眼,“据说是病逝。”
据说?
这俩字儿很有意思,如果她没撒谎,李少安母亲的死因她也不知道喽?
其实不问她也猜到了,她在园子里打甘草的板子,前后加起来不过一刻钟,这边就得了消息了,可见在这府中生的任何事,李父都是知道的。
甚至是连秦氏这贴身丫鬟都能听他使唤,这府中的人,他应该都能指使得动。要说李少安母亲的死他不知道,骗鬼都不信。
看来,往后要更加小心。
那边,李少安急匆匆过来,拉了她的手,“听说有人对你下毒?”
“没事。”楚云梨眨眨眼,对她下毒那是最蠢的做法,凡是药物,那都是有味道的,而她的医术,想要有药物从她眼皮底下漏过,根本不可能。
当然了,这地方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事,只把她当做普通的运道好一些被李少安看上的丫鬟。
两人回院子时,路旁行礼的人福身时,头都更低了些。
他们回来了两天,还没有见过李章安夫妻,何氏回娘家生孩子去了,现在还在月子中。值得一提的是,何氏的大嫂,也和她前后生了孩子,据说是个女儿。
李少安听了前因后果,眉心皱起,“要不,我们提前启程?”
楚云梨摇头拒绝,“躲不是办法。”现在他忙着会试,等会试之后,他其实更加腾不出空来理清家事。
这家中若只是各人关系冷淡也就罢了,家业给了李章安也是可以的,但是如今,他母亲枉死之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日天色渐晚时,两人偶然闲谈,李少安说起闹鬼的事故意吓她。
其实楚云梨知道这个世上有鬼,但她没在真实的世界中碰到过,再加上严格说起来,她自己也……所以,她是不怕的,李少安见她不怕,笑着道,“ 哪天挑个闹鬼的地方,我们一起看看去?”
楚云梨还真不怕,笑着道,“你找得着再说。”
丫鬟送点心进来,顺口笑道,“我们府中的西北角的偏院中,听说也闹鬼。半夜常有妇人的哭声。”
两人对视一眼,李少安眼眸垂下,伸手去拉她的,“我们看看去。”
丫鬟一惊,“听说那地方邪性得很,主子可千万别冒险,奴婢也是前两天听府中的婆子说的。以前那地方死过人。”
两人起身出门往西北角去了。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话,“不许跟来。”
穿过几个院子之后,西北角越偏僻,地上还有秋日落下的枯叶,秋风吹过出萧条的沙沙声,李少安紧紧握着她的手,“怕不怕?”
楚云梨嘴角微勾,“不怕。”
最边上的小院,门口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李少安搬来了一块石头砸了上去,锁落到地上,两人推门而入。
一片安静里,两人把各屋子搜了一圈,然后转入后院,就看到园子角落中,一个披头散看不出年纪的女人殷殷哭着,“主子……你死得好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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