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娘知道楚云梨说得有理, 可是这世上多的是小人,要都那么懂理, 余家一家人也不至于撕破脸。
见她不愿低头, 老大娘叹息一声,“反正你手头有方子,万一过不下去, 把这院子卖了,搬去外地……”
楚云梨哭笑不得, 也知老大娘这是真心实意为她打算, 笑道, “多谢大娘。”
随着余光宗名声传出, 先前张氏做的事重新被人提及。都知道此事是张氏不厚道, 可如今她儿子已经是秀才,就算面上不说, 私底下兴许会报复他三婶。
众人正暗中观望。这个时候,知味楼东家因为儿子得中秀才高兴不已, 大摆筵席,广请帖, 楚云梨算是和知味楼有生意往来, 也收到了一张。并且,在筵席的头一天,她往知味楼送了一百斤酱肉。
请帖这事不提,这笔生意做成,她还是很开心的。
拿到请帖, 三姐妹因为之前的事情有些害怕,不太想去。楚云梨则不然,让三人换了衣裳,带着她们出门,“你们不能因为害怕就逃避,去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人家请帖送到,我们就得送上一份贺礼才不算失礼,光送礼不吃饭,多亏啊。”
事实也证明三姐妹多虑,知味楼今日里里外外都特别热闹,压根没人注意她们。
给了请帖,伙计带着母女四人去了桌上,和她们坐在一起的都是一条街上的小铺子东家,大家还算相熟,三姐妹也渐渐地放松下来,兴致勃勃和众人一起看门口迎客。
以前三姐妹吃得最多的宴席就是村里的喜事,饭菜普通,众人送的礼物也无甚新意,能送上一两银子的贺礼就是大手笔了。
可是这里,随便一份礼物也不止这个价,更有县城中富商遣管事过来送贺礼,一份礼就值几十两。
余粮见了,压低声音道,“难怪世人都喜欢养读书人呢,这笔生意是挺划算。”顿了顿,又道,“等到余家宴客,会不会也有这么多礼物啊?”
“少不到哪儿去。”楚云梨指着那几个被迎上二楼的管事,“咱们镇上的人兴许会分一下知味楼和余家的区别,可是这些从县城来的人家就不会,在他们眼中,这俩都是秀才,甚至余光宗更年轻,前途更好,更值得交好。”
三姐妹听完,来娣轻声道,“那岂不是他们欠的债很快就能还完了?”
看到这么多大手笔的贺礼,带娣有些恍惚,“难怪爷奶他们要送大哥他们读书呢,这也太赚了。一回就能把债还完不说,还能攒下不少。”她压低了声音,“娘,以前我们那么辛苦的帮忙干活,现在有了好处,是不是应该分我们一些?”
如果余光宗真的中了,自然是该分的。楚云梨笑了,“如果我们没闹翻,他如今得中秀才,不提这些贺礼,只凭着你们是秀才的堂妹这个名头,就能得到一门不错的亲事,这也是好处的一种。”
提起亲事,余粮有些沉默,“要是他没中我们年纪就到了,就得用亲事换银子给他做盘缠。”
这也是事实。
“比起嫁给陈老大,我宁愿不要他的好处。”
带娣来娣都深以为然。
母女四人正低声说话,门口处再次喧闹起来。这次不是因为又来了大手笔的贺礼,而是镇上的另一位秀才亲自到了。
余光宗带着两个堂弟被众人簇拥着进门,一路含笑致意,与知味楼的二少爷言笑晏晏着准备上楼。路过楚云梨时顿住,“三婶,你怎么在这里?”
楚云梨扬眉,“知味楼送了帖子给我。”
余光宗并不意外,跟二少爷笑道,“我这位三婶,最是看不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读书人,她愿意来给你贺喜,我都觉得意外。”
楚云梨:“……”
她只是看不上他而已,从他口中一出来,好像楚云梨将所有读书人都看不上了似的。她当然要解释,“对于读书人我是很尊敬的。我只是看不上拿堂妹换盘缠,还假装自己眼瞎看不见的读书人。”
好多知道此事的人正低声跟旁边疑惑的人说起那曾经的故事。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余光宗捏着折扇的手一紧,眼神沉冷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他本想借此机会两家和好,以前的事情翻篇。再没想到自己如今已是秀才她还不服软,反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重提旧事,她这是非要与他作对了?
二少爷并不想理会一个小商户,且他也知道一些余家的内情,不想让太多人议论,倒不是他想要维护余光宗,而是今日是他的主场,这些人都说余光宗的私事算怎么回事?
催促道,“余兄,咱们上楼吧,好多客人等着呢。”
看得出来,二少爷待余光宗并没有同为秀才的客气,反而有些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
余光宗不想就这么离开,边上人又催促,只得叹息道,“三婶,我知你对我诸多误会,来日方长,咱们之间的恩怨早晚会化解的,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听了这话,看着母女四人的目光好多都变了,就连边上一个先前沉默不语的妇人都笑着和她闲聊,一会儿后压低声音问,“你们家大闺女过年十五了吧,长得真好,人又勤快。该议亲了吧?”
“不着急。”楚云梨开始还以为边上这妇人为人冷淡不爱说话呢,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先前应该是她怕自己被余光宗迁怒不和自己来往,这会儿听到余光宗说还是一家人,所以她才热情起来。
妇人继续道,“怎么能不急呢?年纪过了好后生都被挑走了……我外甥今年十八,家境还算殷实,人也老实肯干。要不要相看一下?”
余粮别开眼,假装没听见。
楚云梨摇头,“不要。”她压低声音,“前面我做的那些事相信你也有所耳闻。我侄子认我回去,应该是对三姐妹的婚事有想法。你确定要坏他的事?”
那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妇人不说话了。
接下来倒是还好,好多人艳羡地往这边看,许多人暗地里赞余秀才大度明理。
察觉到周围许多像是对货物估价一般的目光,余粮的心情并不好,好在也没人上来打扰。筵席后楚云梨出门时,好多人都跟她打招呼,比这来时都热情不少。
出了知味楼,外面冷风一吹,余粮只觉得本就有些冷的心更冷了,“娘,大哥这是图什么?”
楚云梨浅笑,“无论他图什么,今日之后,他只会更恨我们母女。”
接下来几天,生意还是照常做,有那喜欢玩笑的人会笑着打趣几句诸如“你侄子都中了秀才以后你们也跟着享福”的话,楚云梨全都一本正经的拒绝,“我们早已经分家,如今是两家人,他就算要孝顺,也轮不到我,我们只是有些仇怨的亲戚。”
把开玩笑的人说了个没脸,那些人回去之后就添油加醋一番,说镇上卖酱肉的李娘子扬言自己和余秀才只是普通亲戚。
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她要分得这样清楚,尤其在余秀才都已经示好表示不计前嫌的情形下,她这样的态度难免让人觉得性子太倔。
一转眼,到了余家宴客的日子。余家和知味楼不同,没有那么大的手笔,出的请帖都是余光宗亲手所写,只有镇上和县城过来的客人才有,至于各个村里的人,都是自觉前去。
周边的铺子都收到了请帖,就连楚云梨都收到了一张。可以说,余光宗做足了想要和好的派头,要是楚云梨不接茬不答应,就是她们不识好歹。
楚云梨不打算识好歹,到了那天直接关门休息,大半的人都去余家贺喜了,应该没有几个人买酱肉。
不止她没去,过午的时候,余成富反而到镇上来了,一家人一起吃了午饭和晚饭。
三房这样不给面子,余光宗觉得三叔看不起他,在席上表示以后和三房桥归桥路归路。
张氏更是说自己如今伤还没养好,三弟妹出手太重云云,惹得众人都在说楚云梨的不是。
那天之后,平时喜欢和楚云梨打招呼的人瞬间就少了,尤其是最近才热情起来的那些人又见不着了,连最近的生意都冷淡了许多。甚至还有人明里暗里的嘲讽她不会做人。
楚云梨要么不理,要么直接骂了回去。
反正就一个态度,她和余光宗没关系,两家还有仇!谁在她面前提余家她就跟谁急!
到了冬日,天气寒冷,楚云梨不太出门。镇上的气氛却热烈,好多商户轮流邀请两位秀才上门做客,二少爷经常没空,倒是余光宗喜欢窜门,今天这家明天那家出足了风头,还传出好几家的姑娘都心悦于他来。
不过,没几天余光宗和县城中的富商刘家长女很快定下了亲事,关于他的风月事迹少了,众人却愈热情,他的甚至风头隐隐盖过了知味楼二少爷。
要知道,二少爷再厉害也只是一个酒楼的少爷,那刘家可是在城中有十几间商户的人家,据说还与县老爷家中有关系呢。
而二少爷已经成亲,想要娶得力的妻子是不能了。休妻另取可是会让人诟病的。
也就是说,余光宗这门婚事一成,前途肯定比二少爷还要好。
短短小半年,余光宗身份大变样,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转眼到了腊月初八,楚云梨熬了腊八粥,余成富今日也到镇上来了,一家人正热热闹闹喝粥时,有官兵骑着马从镇子口汹汹而来,分成了两拨,一波去往知味楼,另一波去往柳村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