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脚步声在走道上渐远, 手办和那束鲜花，她都没带走。
秦墨岭摘了手表, 站在床头柜前, 弯腰放了两次都没放下。秦墨岭忽而直起腰，大步流星走进衣帽间。
走到衣柜前，手表又套在手腕, 扣上表扣。
他拉开衣柜门, 简杭的衣服都在，包括她搬家时带来那些。
秦墨岭握着衣柜门把手, 似乎松了口气。
卧室门又开了, 有人进来。
反正不会是耿姨, 家里的其他工人更不会随意到二楼。
秦墨岭连柜门都没来得及关, 三步并两步走到衣帽间门口。
简杭去而复返, 她捧起那束花抱怀里, 扭头跟他说：“刚才我忘了拿。”她又说一遍：“你早点睡。”
“简杭，你等等。”
他遂又走到衣柜前。
秦墨岭从衣柜拿了两件他的T恤，又扯了两件以前他穿过的衬衫, 快速叠好。衣帽间他最熟悉, 今天却想了数秒, 才想起来手提袋都归置在哪里。
翻找出手提袋, 秦墨岭把四件衣服装进去, 拎给简杭。
送她的手办，他也装起来。
“把这些都带上。”他道。
简杭伸手, 手指勾住两个手提袋。
秦墨岭在原地站了须臾, 抬步跟了出去。
简杭开了秦墨岭送她的那辆车回去, 把行李箱和手提袋都放后备箱，玫瑰花放在副驾驶。
感觉别墅里有人出来, 她转身一看，是秦墨岭。
秦墨岭来给她送牛奶，他开了后备箱，“还有半箱，够你喝一周，过几天让耿姨再买了给你送去。”
简杭看着那箱牛奶，那是他们第一次逛超市买的，当时他一直牵着她。
合上后备箱，秦墨岭看她。
她站在驾驶室门前，他在车尾，两人只隔了几米，近的很，能完全看清对方，但感觉又很远。
“刚我一直在反思，公事以外，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要跟我分居。”即便是公事上，他至今没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妥。
秦墨岭绕过车尾，走到她跟前。
简杭道：“不是你做的不好。我不是都解释了吗？”
秦墨岭没说话，偏头看花园。
“秦墨岭，我不想跟你因为公事在家里吵架，也不喜欢从公司回来之后，我跟你之间的冷暴力。人不是手机，手机能一键恢复出厂设置，之前的所有痕迹都没了。人不行，吵过就会留在心里头，哪天再闹矛盾，很容易翻旧账。”
简杭牵住他左手，攥了他无名指和中指。
他的婚戒，被她攥在手心。
秦墨岭知道自己，绝不会在公司的底线上妥协，“第一次有争执你就分居，以后再吵，你是不是打算离婚？”
简杭：“不会。”
她又攥攥他的手，“如果离婚，等过两年，你肯定会有自己的生活。那时你就是别人的谁，跟我没关系了。”
“你知道的，我占有欲强。”她道，“所以不会离婚。”
秦墨岭的左手被她攥在手里，他抬起右手，环着她肩膀把她揽怀里。
在卧室没亲到她，这次，简杭毫无防备，他吻下来。
微微用力，咬她的嘴唇。
“硬留下你，你会怪我不考虑你心情。不拦你，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对你感情也就那样，所以才不拦。”
怎么做都不对。
秦墨岭放开她，从她手里抽回手，“开车慢点。到家跟我说一声。”
他径直进屋，没看她的车驶离。
秦墨岭走到楼梯上又下来，到厨房给耿姨留言，接下来两个月不用做他们的早餐。
搁下笔，瞅着留言条，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又加一句：【婚前我跟简杭住公寓那边。】
她搬走了，秦墨岭不想一个人住别墅，去楼上收拾行李箱，搬到自己公寓。
公寓的客厅，小餐厅，厨房，书房，还有那间小型会议室，到处都有他们欢爱的影子。
秦墨岭放下行李箱，又后悔搬过来。
他倒了一杯红酒端去小型会议室，打开投影和电脑，自动循环播放他们在伊亚小镇拍的婚纱照。
秦墨岭靠在会议桌上，边抿着红酒边看他和简杭的照片。
手机振动，简杭来：【我到家了。】
秦墨岭：【我也刚到。这两个月我住公寓。】
简杭：【那你收拾东西吧。】
秦墨岭：【没什么需要收拾。】
他告诉她：【在看婚纱照。】
简杭盯着手机键盘，手指迟迟落不下去，不知道要输什么字。她跟秦墨岭在选婚纱照那晚的所有亲密，扑面而来。
秦墨岭又来：【分居期间，免得出现不必要的误会，谁跟异性朋友出去吃饭，提前向对方报备。】
简杭把鲜花插花瓶里，【你要跟谁出去吃饭？】
秦墨岭：【我没有非要单独吃饭的人。】
简杭：【我也没有。】
秦墨岭抿了一口红酒，单手快速敲字：【简杭，我跟你之间可以有工作，可以有争执，但不能有人。】
简杭：【知道。】
她拍了一张照片过去：【你买的花，放花瓶里养起来了。】
秦墨岭打了几个字，又删去，因为聊着聊着，他就想问她，怎么就能舍得分居。
【早点休息。】他把手机丢旁边会议桌上。
简杭插完玫瑰花，把家里卫生搞了一遍。自从她搬去别墅住，母亲会定期过来清洁，可她有强迫症，不把家具抹一遍，睡不着觉。
收拾好卫生，快凌晨，她找睡衣去洗澡。
选来选去，她拿了秦墨岭的T恤当睡衣。
十二点半，秦墨岭问她：【卫生打扫好了？】
简杭：“......”
他现在居然这么了解她的强迫症。
【嗯。刚吹干头。】
秦墨岭消息是想解释一件事情：【我今晚有应酬，你是不是觉得，因为跟你吵架，我才故意不回家，故意冷暴力晾着你？】
【饭局是上周安排好的，跟吵架没关系。】他又道。
简杭：【我不会把你想的那么小心眼。】
秦墨岭：【我心眼也不大。你以前不是拿镜子都没照到？】
简杭：“......”
道了晚安，简杭把手机放在床头柜，关灯，习惯性右侧躺，躺好才意识到，秦墨岭不在身边。
秦墨岭把手机搁在手表旁，看了眼旁边那个空荡荡的枕头，关灯，下意识向左侧躺，面对着简杭枕头那个方向。
——
秦墨岭早上五点半就醒了，迷糊中，怀里没人，他伸手去抱身边的人，摸了一个空。
他睁眼，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秦墨岭和往常差不多时间到公司，高秘书比他来的早。
看到老板无名指的婚戒，左手腕的情侣款对表，高秘书顿感轻松，看来老板和简杭回家没吵。
只不过，那个玻璃水杯，老板放在桌角一直没用，还是用了以前的杯子。
敲门声响。
高秘书过去开门，“来啦。”她以为是吴副总，门打开，她微怔，“秦董，早上好。”
秦三叔颔，对她说：“你去忙。”
他进来，关上门。
昨天会上的事，他听吴副总说了，简杭来了四部后，他让吴副总时刻转告他公司的动态。
“三婶又没在家？”
这句话几乎成了他们见面的开场白。
“在家，我出来晨练。”秦三叔手一摆，示意他不用倒水，“不渴，我坐几分钟就走。”
他怎么也没想到吉祥谷跟简杭投脾气，他太了解吉祥谷，“简杭要改善口感，吉老百分百答应她。”
“你给了简杭多少融资额度？”
秦墨岭道：“不超过两个亿。”
秦三叔在心里大致算了算，又要改善口感，又要重新设计瓶口，新品上市要全面推广，两个亿根本就不够简杭折腾。
“照这样下去，又得往四部砸钱。”
四部就是个无底洞，从建厂开始，这些年陆续投入了那么多进去，把股东和董事会都搞伤了。
秦三叔也不建议再往里砸太多钱，简杭的方案，从新品研到市场推广，没有十个亿打底，想全区域做起来，把四部市场彻底盘活，很难。
原本让简杭来四部，是在现有条件下，怎么盘活市场。实在盘不活，就把四部剥离出去。
谁知道简杭玩这么大，连产品都要改善。
“下周一例会，我来旁听。”
秦墨岭劝道：“三叔，你心脏本来就不好，还是别来，吴副总这段时间被气瘦了。”
秦三叔：“......”
来肯定是要来的。如果简杭没有足够的理由和足以新颖的推广模式说服他再投钱，到时他会一票否决，汽饮口感的改善到此，省得让他们小两口为此一直有矛盾。
“你忙吧。”秦三叔离开。
走到门口不忘再次提醒，“例会具体时间让高秘书给我。”
秦墨岭送走三叔，收到蒋盛和的消息。
蒋盛和：【你到底哪天回去吃饭？】
秦墨岭：【我和简杭因为公司的事有了分歧，你还是别跟着凑热闹了。】
蒋盛和：【有分歧赶紧解决，别影响我。】
秦墨岭：“......”
蒋盛和：【我给你准备点礼物，你去和解。】
秦墨岭没心情跟蒋盛和掰扯，拿起水杯喝水。
昨天夜里，他竟然梦到简杭。梦到的是小时候在陈老师办公室的画面，她手里拿着英文绘本，纠结着：可是...哥哥，Olv是橄榄油。
——
简杭从家里出来没去公司，直接去了宜硕银行信贷部。
信贷的负责人是冯麦，她九点钟有会议，简杭跟她约了八点钟见面。
冯麦早上接到她电话，不敢置信。
她给简杭倒了水，“你们四部这么惨？二部哪个月的市场投入不得几个亿？秦墨岭连两个亿都不给你们，让你们自己想办法？”
“公司内部的事，我不方便多透露。”简杭关心的是，“信用贷款的话，你们行能放多低的利率给我？”
“用途是什么？”
“研。”
“四部要上新品？”
“不是，改善气泡口感。现在的不够细腻。”
冯麦越觉得有意思，连研费用都得四部自己掏，秦墨岭是不打算给四部活路。
想要绝处逢生，哪有那么容易。
“不是给你泼凉水，你们四部连两个亿都拿不出，想把市场做起来，你知道有多难吗？跟登天差不多。”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借此挖苦一番简杭，现在简杭到了她跟前，需要她帮忙时，她又说不出风凉话。
“想问你个问题。”冯麦事先说明，“跟贷款无关。”
简杭拿起水杯，“你说。”
冯麦不解：“那么多家公司给你抛橄榄枝，你最终选乐檬，仅仅是因为四部能给你一个历练的机会吗？”
简杭一顿，把水杯放到嘴边喝水。
“得，你不用回答了。”冯麦站起来，坐到办公桌前，“你让你们财务递资料过来，款项虽然用于你们四部，但借款人是乐檬，乐檬信用摆在那，贷款很容易批。”
简杭今天来一趟的目的不是为能不能批下贷款，以乐檬的实力，贷款不难，她来的目的是，“我着急用这笔钱，贷款利率我会让财务那边按最低利率申请。”
冯麦翻看日历，“如果能赶上下次贷审会，到时上会你的贷款申请。”
“感谢。”
“不用谢我。祝我早日喝到气泡细腻的汽饮。”
从宜硕银行出来，还不到八点半，简杭赶到乐檬时差一分钟到九点钟，不算迟到。
郑炎束等着她来，需要解决费用。
公司给的费用根本不够，之前倒逼经销商，罗总带头签了明年的代理合同并打了货款，其他经销商也纷纷放软态度。
七月刚开始，就有经销商主动打款。
他们现在愿意做市场，那四部就要给费用支持。
“简总，这是七月份需要的市场投入。”郑炎束把数据汇总放她桌上。
简杭把包小心翼翼放桌上，拾起桌上的汇总表，看了眼才坐下。
“还差三千万费用缺口？”
“嗯。”
郑炎束也在她对面坐下来，“本来勉强够，公司从这个月开始，把费用砍半。”
他主动提出，“公司不是给了你融资权？现在只能靠自己。”
简杭盯着数字看，道：“我是从宜硕银行信贷部回来。”
郑炎束第一次跟简杭有了默契，“谢谢。”解了他燃眉之急。没有市场投入，市场不好做，经销商不可能贴钱进去。
简杭抬头，“贷款的钱是用来研新品。”
郑炎束看了她半天，“你问公司要融资权不是为了做市场？”
简杭：“没有产品，哪来市场？”
郑炎束冷声：“有了产品，你没钱，你打算用两只手做市场？”
“...”简杭微微一笑，“跟周义吵架吵出来的水平？”
郑炎束：“......”
差点被噎死。
“你能搞定吉老，我以为是搞定了研那边，合着现在连研费用都得我们自己出。”
郑炎束心悸，觉得自己心脏出了问题。
他把那张费用汇总表抽过来，折了又折，“简杭，你本末倒置！”
简杭不跟他争辩，“费用问题，我会解决。”
“再去会上跟秦总吵？”
“我不会用公司一分钱。”
“呵。”
郑炎束指指自己脑袋，“八成是我这里有毛病，当初才会答应你，你说什么我执行什么。”
他刚起身，门口有人敲门。
“老大。”
简杭倏地抬头，林骁笔挺地站在门口，白衬衫黑色西裤，人模狗样。
林骁扫了一眼郑炎束，看来也是四部的人。
没想到四部的颜值这么卷，刚才在市场部转了一圈，市场部副总监是个气质型美女，他的顶头上司周义，是市场部门面，没想这里还有一个。
这人眼神犀利，气场有点像秦墨岭，比他和周义要成熟稳重。
“老大，我被录用了。”林骁走进来。
简杭介绍他们认识，“销售总监郑炎束，市场部的策划主管，林骁。”
两人点点头，算是互相认识。
郑炎束多看了一眼林骁，原来他就是简杭的那个跟屁虫，从尹林资本跟到乐檬四部。
看上去天真无邪，没经过社会毒打。
郑炎束攥着汇总表离开。
简杭下巴对着桌前的椅子一点，“坐。”
林骁在心里叹气，命苦，又落到简杭手里。
“二面直接录用了你？”
“嗯，说用不着三面。”
三面就是女魔头面，确实用不着。能这么快办理入职，是廖咏玫的意思，她说市场部急缺人手，问他最快什么时候能入职。
他说：现在。
所有背调，廖咏玫都做了，明天办理入职。
刚才周义带他去办公室看了看，他入职后有一个十几平方的独立办公室，坐在办公室里跟做梦一样，不真实。
简杭问：“二面是周义面的？”
林骁认真回答，“主要是他面。我跟他又认识。”所以就这样被录取。
“他用你，三分人情，四分你的能力，剩下三分呢？”
林骁：“我来了，就是比他更差劲的关系户。”
简杭跟他说明白：“我没让谁关照你。你能通过廖咏玫的面试，是凭你自己本事。下次周义觉得你是关系户，你直接告诉他，他才是。”
刚到门口的周义：“......”
门敞开，他气得拿手上文件夹用力叩了一下门，“下次说人坏话记得把门关好。”
简杭早看到他了，“那叫事实，不是坏话。”
周义缓了缓才进来，说不定有一天，他就猝死在简杭办公室门口。现在他跟郑炎束被她气得没精力互怼。
“周总监，如果你当初走应聘流程，照样能应聘到现在这个职位。以后把关系户的标签从身上拿下来，再因此管理不好你的团队，我换人，你去当副总监。”
周义没吱声，把企划案往简杭桌上一丢，“都是常用汉字，也没生僻字，自己看。”
是简杭昨天吩咐他做的一份企划案，明年要上市的新品企划。
周义双手插兜，他家是乐檬的股东之一，他听说了简杭在高管会议上的壮举，好心提个醒，“你上次开会中途离开，还又擅自跟研中心接触，挑战高层的权威。下次例会，没你好日子过，董事会准备声讨你，你自己看着办。别把四部拖下水！”
“谢谢。”简杭说：“他们不找我，我还要找他们呢。”
林骁忽然意识到，他旁边站着的，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讪讪站起来，把椅子让给周义，“领导，坐。”
周义揶揄他：“你坐，你后台硬。”
林骁：“......”
周义不再逗他，“廖咏玫说你适合这个岗位，肯定有她的道理。你以前成天咸鱼躺平，混吃等死，连游戏也打不好。以后好好干。”
简杭幽幽看着周义，“说的好像你游戏打的很好一样。”
周义梗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怼，愤然离开。
林骁忽然觉得自己来乐檬四部来对了，以前在尹林，谁都不敢多跟简杭说一句，简杭也绝不会在上班时间跟他们开玩笑。
现在的工作氛围，才适合他。
“老大，那你忙，我去市场部跟他们熟悉熟悉。”
简杭颔，“去吧。”
翻开周义的企划案，看了两页，简杭合上文件夹。
不符合她想要的新颖的推广营销模式。
她喊来小樊，“通知市场部，下午五点钟开会。”
小樊：“就只有市场部？”
“嗯。”简杭特意交代：“新来的林骁也参加会议。”
“我这就通知下去。”小樊没想到四部又来了一个开朗帅气的男人。
小樊带上门离开，简杭打开包，拿出里面的手办，一共五个，其中一个是她自己的，其他四个是秦墨岭送给她。
她放在电脑右边的绿植旁，整齐排成一排。
此时，四十六楼办公室，秦墨岭刚刚收到五个限量版手办，是蒋盛和让人送过来，给他准备的求和礼物。
秦墨岭：【你从哪搜罗来的？】
蒋盛和没隐瞒，【秦醒无偿赞助。】
是秦醒吐血赞助。
痛失五个手办，秦醒在小群里了一张吐血而亡的动图。没想到有一天，蒋盛和跟堂哥会对他的手办下手。
秦墨岭找到秦醒对话框：【送你一辆车，自己去挑。】
秦醒：【不用，你跟我嫂子好好的就行。】
秦墨岭过意不去，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夺人所爱，【我公寓地库的跑车，你再挑一辆。你要没空去挑，我让司机随便开一辆给你。】
秦醒瞬间活过来，【谢谢哥。我不要车，借我开几个月。】车多了，他养不起，还是让堂哥养着车，他想开就开。
秦墨岭看着手办，简杭让他摆好老板的位置，不许他在上班时间找她，他不至于厚颜去找她。
他抬头跟高秘书说：“五点十分跟我去一趟四部。”
“好。”高秘书定了闹铃。
秦墨岭从文件柜找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把手办装档案袋里。简杭每天五点钟准时下班，五点十分小樊在那，整个四部的人都在。等她下班，他去四部看看销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