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猪看向陈迹,笑眯眯说道:“内相大人运筹帷幄,他知云羊与皎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便让我早早在旁边等着,等他们阴沟里翻船时赶紧顶上。此时军情司与刘家恐怕都没想到我已经在洛城了,正是暗算……抓捕他们的好时机。”
陈迹心中危机感大增,这内相好深沉缜密的心思。
原来云羊与皎兔只是被推出来迷惑视线的,一旦云羊与皎兔翻船,敌人便会因短暂的胜利而松懈下来,此时再由金猪悄然入场,敌在明,我在暗,定然有所斩获。
恐怕提前半年提拔云羊和皎兔成为十二生肖,就是为了这一刻!
连自己人都算计得如此凶狠,也难怪外界都称其为“毒相”!
陈迹拱了拱手:“金猪大人,我并不是密谍司的人,还望大人不要将机密泄露给我。”
金猪走过来,亲昵的握住陈迹的手,笑容满面:“当然要告诉你了,我还指望你加入密谍司帮我立功呢!对了,还没告诉你好消息,内相大人有旨,特批你加入密谍司。往后咱们便是同僚了,以你的才智,必然青云直上。”
陈迹的手被金猪那肥硕的手掌握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赶忙谦卑道:“金猪大人过奖,我哪有那个本事。”
“你当然有!”金猪赞叹道:“我原本以为云羊在周成义那里就会翻船,只需一天便得灰溜溜的离开洛城。却没想到他们不仅找到了罪证,还钉死了刘什鱼,连刘家老太爷假死之事都调查出来了。当时我还纳闷,这俩货杀人倒是厉害,可何时又会其他本领了?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是因为你!”
“不是我,”陈迹摇头:“金猪大人,我不过是个医馆学徒。”
“别谦虚啦,林朝青已经将事情经过禀报内相大人,梦鸡也将梦中审讯你的事情报于内相大人,两件事对在一起,自然真相大白。”
陈迹恍然,难怪金猪会来找自己,原来内相已知晓自己的存在。
他好奇道:“我听闻云羊大人说,密谍遴选非常严格。”
金猪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在刘什鱼案里表现抢眼,令内相大人起了爱才之心,自然特事特办。”
“加入密谍司有什么好处吗?俸禄是多少啊,”陈迹问道。
“俸禄?”金猪哈哈一笑:“雀级一年俸禄二十四两白银,雉级二十六两。到了鸽级,一年俸禄二十八两白银,此时已可与大县县令平起平坐,再到海东青就更了不得,寻常知府见你都要客客气气。你可知海东青为何物?此獠天性凶柄,若是饿了,天上什么东西它都会攻击。”
“十二生肖呢?”陈迹又问道。
“你想当十二生肖?”金猪饶有兴致的打量陈迹,嘴上却不停:“十二生肖自然是比海东青更厉害一些,手持王令旗牌,遇事可先斩后奏……只是十二生肖之间也有不同。”
“啊?”
“十二生肖分为甲乙丙丁,丁三便是鼠、兔、羊。”
陈迹心中暗忖,原来云羊与皎兔在十二生肖里地位最低。
金猪继续说道:“接下来便是丙三,如今是金猪、宝猴、梦鸡。”
“乙三呢?”
“尸狗、山牛、玄蛇。”
“甲三呢?”
金猪笑道:“甲三可就厉害了,正所谓铁打的‘上三’,流水的‘下九’。这些年来其他生肖基本都换过人,唯有上三位如不倒翁般,从未办错过差事,从未换过人。”
“这三人便是白龙、天马、病虎!”
“上三位生肖的权柄自然也与我等不同,我们还需要向吴秀大人禀报,再由他转达。上三位却是直接向内相大人汇报事宜的,他们要做什么、在做什么,也不是我们可以打听的。若有调度,下九生肖必须无条件服从上三位。”
医馆里安静下来,直至此刻,陈迹才对密谍司有了一个完整的概念。
金猪不再说话,他摘下自己的斗笠放在柜台上,容陈迹消化这些内容。
陈迹在这宁谧的环境里迅速思索,对方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么多?是因为城府不深吗,不会的。
若对方城府不深,也不会耐心等到此时才出现了。
这哪里是金猪,分明是个扮猪吃虎的主儿。
陈迹问道:“敢问……云羊和皎兔两位大人如今去哪了。”
金猪笑道:“原本是要押送京城听候落的,结果内相大人的旨意来了,不用回京,直接配岭南。”
陈迹摇摇头:“金猪大人,我可以不加入密谍司吗,连云羊与皎兔大人那么厉害的人物都落得个锒铛入狱,我的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放心,我会保你的。”
就在此时,后院忽然传来动静。
陈迹往后院看了一眼,再回头时,金猪已然不见了!
他抬头向上看去,却见金猪那臃肿的身形不知何时跃上了房梁,蹲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陈迹:“……”
这位金猪,有点风吹草动真是躲得比谁都快啊!
金猪在房梁上微微眯着眼睛,如临大敌,他低声道:“小子,去查看一下。”
……
……
后院院墙处,白鲤的脑袋从后面露了出来,小心打量着院子,当她看见陈迹时,忽的气馁了。
她还以为今天出来得晚,等陈迹睡了就可以省一笔过路费,却没想到这医馆学徒竟是不用睡觉似的!
白鲤扒着院墙看向陈迹,好奇道:“喂,你大半夜的在院子里干嘛呢?”
陈迹理直气壮道:“收过路费啊。”
白鲤更生气了,她翻过院墙,顺着梯子爬了下来,气鼓鼓的从荷包里掏出四枚银花生,狠狠地拍在陈迹手心里:“你以后别叫陈迹了,叫陈黑心吧!”
“咦,怎么是四枚?”陈迹疑惑。
此时,墙头又冒出个脑袋,是个陌生女孩。
白鲤对她招招手:“灵韵,里面有梯子,顺着梯子下来。”
却见女孩穿着一身藏青色衣服,头上插着一根青玉簪,做男孩打扮,轻巧的翻进院中。
世子与小和尚紧随其后。
名为灵韵的女孩,看着陈迹手心里的四枚银花生,奇怪道:“这是做什么。”
白鲤解释道:“这是给他的过路费呢。”
“过路费?”朱灵韵怔了一下,下意识便说道:“太医院不是咱们王府的吗,他不过是咱们王府养着的医馆学徒,为何还要给他过路费。”
陈迹看向白鲤:“这位是?”
“这位是我妹妹,朱灵韵,”白鲤笑着介绍道:“她以前都不怎么出门,这次带她出去玩玩,你别介意她说什么哈,她有些门第观念。”
却见朱灵韵惊诧:“白鲤,你怎么跟一个下人如此客气!”
白鲤小脸沉了下来:“什么下人不下人的,父亲一直叮嘱我们不要高高在上,你怎么老学你娘那一套。”
朱灵韵也不高兴了:“你竟然为了个外人跟我置气?我娘又怎么你了!”
白鲤不纠缠这些:“道歉,父亲教我们的你全都忘记了!”
“我凭什么道歉,他不就是个下人吗!”朱灵韵不服气。
一旁世子和小和尚看着这一幕,赶忙说和:“别吵了别吵了,有什么好吵的嘛……灵韵,你不该这么说陈迹。”
朱灵韵瞪着她大大的杏仁眼,难以置信的看向世子:“哥,你又帮着白鲤!?”
世子沉默片刻:“我不是帮谁,我只是就事论事。在东林书院的时候,福王世子朱玉天天趾高气扬,最后还不是被先生们撵走了?你可别在东林书院被那些文人捧久了,就忘了父亲的教诲。”
朱灵韵眼里蓄起了泪水,沉默半晌后,竟返身爬梯子回了王府:“你们去玩吧,我不去了!”
陈迹从始至终沉默着……
世子一声叹息,转头看向陈迹:“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灵韵其实人挺好的,就是有些小脾气。”
陈迹笑着回应:“无妨。”
他退还一枚银花生给白鲤,白鲤惊诧道:“到手的钱都可以吐出来?”
“不该赚的我不赚。”
世子竖起大拇指:“有原则!”
陈迹回到通铺,轻轻拍醒了梁猫儿:“喊着你哥跟世子喝酒去,记得去了红衣巷多吃点。”
梁狗儿忽然坐起,两眼冒着精光:“喝酒?去哪里喝酒?”
陈迹:“……”
梁猫儿:“……”
待到这些人离去,医馆重新恢复宁静。
金猪轻飘飘的跃下房梁,看向陈迹探寻道:“你似乎与世子、白鲤郡主关系很好?”
“不算好,”陈迹摇头。
金猪笑眯眯的说道:“刚才白鲤郡主维护你的话,我可都听到了。”
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少年郎,入我密谍司好处多多,跟着内相大人做事永远输不了。从今日起你便是密谍了,先交给你个任务,跟着世子,他的所有行踪都要报备给我,走了。”
陈迹站在医馆的晦暗中,看着金猪离去的背影,轻声应了:“明白,金猪大人。”
随着医馆大门轻轻合上,他回到后院捡起竹筒,在这凉爽的秋夜里挽起袖子,认认真真的刮起墙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