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正文卷第四百一十四章被嫌弃的林某人听了林泰来对三场辨经的总结,有个年轻人愤怒的站了起来,失态的叫道:“你为何要缠着顾先生阴魂不散!”
顾宪成也很想问这个问题,但又不方便亲自问,怕别人说他怂了。
林泰来就像是一个学术刺客似的,从无锡到南京,从南京到京师,只要有机会就偷袭一下。
如果是为了刷学术声望,天下学者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找自己?
对这个质问,林大官人理所当然的答道:“因为只有找顾先生辨经,才不会被世人怀疑是作假啊。”
顾宪成:“.”
这话实在太有道理了,无法反驳。
以林泰来和清流势力的仇怨,确实不会有人怀疑顾宪成会帮林泰来学术作假,况且顾宪成本身人设很正直。
其实不用林泰来刻意总结三次辨经结果,此时四座都很震惊!
席间众人大都对林大官人有刻板印象,觉得这就是一個莽夫,或者加一个前缀,就是有心机的莽夫,但是和学术不沾边。
学术辩论这东西来不得半点虚假,不像诗词那样可以投机取巧。
顾宪成敢在京师定期讲学,并且成为学术明星,那也是真有几把刷子的。
却不料林泰来临时闯进来,居然能与顾宪成在学术领域大战数十回合,若非亲眼目睹,谁敢相信?
就好像西门庆闯进了才子佳人位面,勇夺两榜进士似的。
看了一圈周围的表情,林大官人就知道,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不紧不慢的对着众人做了个罗圈揖,然后振了振衣袖,从容迈步,潇洒的跨过还躺在地上的美人,出门离开了会场。
左右护法张家兄弟已经打进来,在堂外阶下等候了。
林大官人表情淡定,但却飞快的比划了一个手势,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快走!
忽然不知什么缘故,屋里有人喊了声:“林生慢着!”
林泰来假装没听见呼唤,二话不说的拔腿就往外跑,所有手下人纷纷跟上。
一直到了外面路口,林大官人才放下心来。
“今天当真凶险,再多说一会儿,就撑不下去了!”林泰来心有余悸道。
以业余挑战专业,确实比预想的难度更大。
前两次找顾宪成辨经,没有固定预设题目,自己寻找一个新奇观点进行偷袭就行,一击得手便结束,不用比拼内功。
而这次则是有一个固定的预设题目,在这个前提下,比拼的就是内功了,幸亏自己仗着五百年积累招式取巧,勉强拖到了顾宪成叫停。
其实刚才林大官人已经色厉内荏了,如果顾宪成拼着两败俱伤,不顾惜羽毛也要继续下去,林大官人就该崩盘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林大官人心理素质更胜一筹,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就算林大官人在学术上被顾宪成打得溃不成军,他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相反,顾宪成则有各种“输不起”的包袱,在心理博弈中选择了主动叫停。
平复了心情后,林大官人对左护法张文吩咐道:“先回居所,我将今日辨经过程默写下来!
然后你拿到书坊去,连带前两次辨经内容一起,迅速刻版印书!”
江南尤其苏州城,也是当今的出版中心,做书商的很多,在京城就有苏州人开书坊。
先前林泰来早就联系了一家苏州同乡的书坊,进行刻版印书的准备。
他想着,把自己与顾宪成三次辨经的内容自费印成书,然后在士子里面免费发行。
在名利场这个游戏中,不能总是打打杀杀,如果不缺钱,那么氪金的玩法也要捡起来。
就是这时代书本的价格真不低,张文算了算说:“如果印一千本送出去,没二百两下不来。”
林大官人冷哼道:“可以拿出二百两,但至少印两千本!如果书坊不肯,那书坊东家就别想安生回苏州养老了!”
“二百两也有点多了。”张文还想再节省点。
上京之前,林泰来没想那么多,加上社团产业一直持续高投入,占用资金很多,所以他就只带了一千两巨款,但现在明显不够用了。
想到这里,林大官人叹口气,又对右护法张武吩咐说:“你跑个腿,去宁远伯府找李都督借吧。先借一千两出来。”
等回到住处,林泰来把今天学术辩论的内容默写下来。
左护法张文问道:“上次书坊管事还问过,这本书起个什么名字?”
林大官人略加思索后答道:“书名就定为《武状元三难顾大儒》!”
在考前的任务列表里,刷学术声望这一项,大部分环节算是完成了,暂时不用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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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就按部就班,通过请客吃喝娱乐的方式,在考生中继续刷名气和口碑。
下一波被请的就是山东省士子,说起来林大官人和山东缘分匪浅,甚至比隔壁浙江省还要亲近几分。
首先林泰来本身就是山东女婿,尤其还是山东籍户部尚书的妹夫,让山东士子看林大官人更亲切。
同时林大官人又顶着戚继光枪法传人的称号,算是山东武学弟子。
还有就是,林大官人乃是当今最有名的《金瓶梅》研究专家,《金瓶梅》和山东的关系在理论上又是最密切的,山东士子都想和林大官人聊聊这本大作。
和山东士子聚完,就到了万历十六年年末的最后七八天,林大官人就暂停了宴请各省士子。
现在大部分衙门都已经封印,不再处理公务了。而且各衙门都会举办公宴,性质类似于后世各单位的联欢会。
按照制定的计划,林大官人会选择性的参加一两次公宴,然后趁机发表诗词宣扬才名。
周应秋建议说:“如果为了宣扬才名,应该去参加翰林院的公宴,在各衙署里面,翰苑诗词流传度最广。”
但林大官人不是官员,更不是翰林官,肯定没资格直接参加翰林院公宴。他只能以后辈弟子身份,找人带进去。
于是林大官人就想念起了敬爱的首辅老大人,因为内阁和翰林院之间的特殊关系,内阁大学士都会参加翰林院公宴。
当天林泰来就来到了申府,年底这个时候拜访首辅走关系的人非常多,但林大官人并没有在大门排队,直接被请到了内院书房等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大概是登门的人实在太多,申首辅没时间接见林泰来。
林大官人对此很理解,这是自己人不见外的表现,只能先回去了。
到了第二天,林泰来又来到申府,还是被热情的请到了内院书房等候,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然后,又是没有然后了。
看了看外面的偏西日头,林大官人略感不妙,对房门外的仆役说:“我要见申相!不然就住在这里不走了!”
片刻后,申用懋不情不愿的出现了。
本来林大官人来拜访的目的,是想请首辅带自己去参加翰林院公宴,但现在有了更重要的问题:“首辅为何不见我?”
如果是换成别人,申用懋就装糊涂说“考前避嫌”之类的话。
但是对林大官人,这种屁话显然没屁用,所以申用懋很实诚的答道:
“自从家父入朝二十年来,以宽厚、温和、高情商的形象立朝,所以才能在屡次动荡中屹立不倒。
但近二年,家父在朝廷中的形象却趋向于阴诡狠辣,故而家父最近觉得,需要开始修复和改善个人形象。”
林泰来指着自己问道:“你的意思是,首辅形象的变化,全都是因为我?”
申用懋反问道:“难道不是?”
林泰来叫道:“我不服!我给首辅办过多少事,不能把我当夜壶!”
申用懋直接甩例子:“就拿这几天来说,你逼着书坊给你印两千册书,但那书坊是虎丘徐家人开的,家父把事情压下去了。
还有,你当众殴打教坊司在册乐户女子,负责管理乐户、靠着教坊司营业贡献小金库的礼部对此极其不满,也是家父把事情压下去的。
这种事情实在太多了,还不是家父给你擦屁股?谁是谁的夜壶啊?”
林泰来:“.”
最后申用懋劝道:“所以麻烦伱别跟着家父去翰林院公宴了,让家父能以良好形象公开示人吧,真心拜托了!
如果你去了,谁知道你会闹出什么幺蛾子,还是让大家过个安定祥和的新年吧。”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林大官人气呼呼的从申府出来,转头就进了户部尚书王家。
翰林院公宴参加不了,户部的也可以!
王司徒坦诚的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给我一个面子,别去户部公宴好么?”
林泰来:“.”
王司徒解释说:“户部与其他衙署不同,更需要上下勾连、互相串通、紧密合作。
我怕你到了户部公宴上,会打破安定祥和的氛围,搞出点乱子来,影响衙署内的团结。”
林泰来质问道:“就是列席宴会而已,我能搞出什么乱子?”
对林泰来的搞事能力,王司徒不太有信心能“安定祥和”。
“举个例子,听说你最近准备印两千本书,万一你到了公宴上强行发放,强迫别人学习呢?”
林大官人发现,在需要安定祥和的时候,自己居然这么被大家嫌弃。
不就是想考前刷一刷才名吗,连个平台都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