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司,审讯室。
庄道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
“在我的律师到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他只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之后,不论面对怎么样的问询都保持着面无表情。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周柳手里捧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对着走出去的审问人说:“监控录像出了点问题,记得处理一下。”
两人交替了一个位置,周柳坐在了庄道对面,桌子下方,双腿交叠,将文件打开后丢到了桌子上。
“看看吧。”
“新鲜的尸体检查报告。”
周柳面无表情的攻心道:“庄胜啊,死的挺惨的,身上伤口不下于十处。”
庄道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他抬起眼睛,注意到了审讯室的摄像头上出现了代表故障的红色光点。
旋即他往后依靠在椅背上,低沉的问:“谁动的手?”
周柳反问:“你很想知道?这和你有关么?”
“我想知道谁杀了我弟弟而已。”庄道咬牙沉声:“作为受害者家属,我有资格知道。”
“受害者家属?”周柳没忍住笑了出来,她侧过脸流露出促狭的神情,旋即瞥了眼庄道:“他意在谋杀普通公民的行为已经是确凿证据……射在阮青雪大腿上的弓箭就是铁证,上面还沾染着属于庄胜的指纹,他是罪犯,庄先生,你弟弟,是一名被击毙的犯罪分子,他不过是得到了应有的裁决——而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要去杀这对可怜的兄妹,这背后是不是伱指使的?”
庄道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不作任何回答。
周柳继续说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会慢慢查……你会被拘留在长夜司中,通过各种手续,最大扣留时间是四十八小时,而在此之前我不相信你会把所有痕迹都处理干净,我已经申请了搜查令,调查取证你的最近居住地,以及对你的家里进行全面的仔细的搜查。”
“庄先生,你最好祈祷你的家里收拾的足够干净,否则哪怕我从你家的沙发上搜出哪怕一根属于庄胜的头发,都可以直接作为物证控告你们兄弟联手谋杀大夏公民!”
她按着桌子站起身,留下一句不算劝告的压迫:“如果你这时候主动自首,坦白从宽,或许还能争取到少量减刑,你要不要试试?”
庄道肥胖的身躯微微颤抖,他放在桌子上的拳头已经紧紧握住,低下头一言不发,他的眼睛往上翻,脸上的肥肉随着绷紧的肌肉而抖动着,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周柳,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
这反应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看来他果然是留下了什么痕迹。
周柳心想,这一次我绝不会放过你!
可就在这时,审讯室的大门被推开。
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律师随着带路的警员走入室内,他推了推眼镜,平淡道:“我是金鹰事务所的头牌律师,我姓董。”
周柳看了眼这位姓董的律师,作为这里的大队长,她不是第一次和律师打交道了,知道对方的难缠。
顶级的律师大多都是丧失了人性的豺狼,他们钻研律法的本质是为了钻漏洞。
只不过,不论律师用什么手段,她都有办法将人留在这里最少二十四小时,足够申请搜查令进行一轮搜查。
周柳正要离开审讯室,却听到董律师开口道:“周队,请别急着离开,我这边有一件事需要和您说一下。”
“我很忙。”
“您是要去申请搜查令么?如果是为了这件事,那就大可不必了。”董律师推了推眼镜:“因为我已经把真正的幕后者带了过来。”
“你说什么?”周柳猛地回过头。
“我说,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凶手,对方前来自首了。”董律师重复了一遍:“他现在正在接受审讯,需要去隔壁看一看么?”
周柳猛地推开门走向另一间审讯室。
隔着透明玻璃,他看到了一名中年人坐在屋子里,满脸苍白,低着头,对于所有罪行供认不讳。
“他是谁?”周柳回过头,目光凛冽。
“是道胜集团的董事会秘书……也是罪魁祸首,他为了抬高道胜集团的股价,让自己的财富增殖,暗中雇佣了不少杀手除掉了集团的竞争对手,这次让庄胜出手杀人,也是为了夺取阮家手里握着的那块无法开发的地皮。”董律师简单明快的解释着。
“你以为,这种话,我会相信?”周柳问。
“现在他对自己的罪行已经供认不讳了。”董律师推了推眼镜,笑容里充满了自信和无所谓:“周队,您是长夜司的一员,需要尊重体制的规则,也要尊司法啊,既然抓到了真凶,所谓嫌疑人也该释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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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道和庄胜是亲兄弟。”周柳一字一顿道:“我怀疑庄道也是帮凶。”
“但是真凶的证词里完全没提到庄董事长啊。”董律师示意她听一听里面的审讯。
隔着一层玻璃,董事会秘书的中年男人正好说:“一切都是我的个人行动……和道胜集团的其他人无关,都是我……”
周柳的拳头紧握,即便还要调查,也没办法跨过真凶的证词直接调查庄道了,这样申请的搜查令不可能被通过。
毫无疑问,此时审讯室里的男人就是替罪羊。
她见过不止一次。
只不过,替罪羊也分低级和高级。
眼前这一只替罪羊,只怕是最高级的饲养品,一早就做好了为自己的雇主承担一切风险的准备,提前安排好了位置,就是为了这时候丢出去充当替身。
还有一名顶级律师的协助,只怕暗中所有的细节纰漏都已经处理好了。
周柳就这么看着听着里面的人一点点的说出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几乎事无巨细的说清楚,足足半个小时时间,交代出了自己的雇凶杀人和肮脏合作,包括金钱流动的去向,每一笔每一件,还有许多听着也无比真实的细节。
如果说他没有参与在其中反而是怪事。
周柳无法找出破绽,至少,短时间内是找不到的。
这时,另一个审讯室的门打开了,庄道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走了出来,和之前的怨毒神色不同,此时他又恢复到了笑面佛的样子。
一旁的董律师递过去一根雪茄,剪掉了雪茄头,拿出打火机点燃。
庄道深深吸了一口雪茄,雪茄不过肺,他缓慢的吐出烟雾,不像是劫后余生,更像是一种当众的轻蔑。
周柳看着这肥猪一步步走到跟前,她说:“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你以为这样就能撇的一干二净?”
“说话可要讲证据啊,周sir……你这样乱说话,我可要告你侵犯我名誉了。”庄道矢口否认,挥动雪茄,炽烈的烟丝在周柳跟前挥了挥,仿佛是示威:“凶手可不是我,你们抓错人了,难道不该给我一句道歉?”
周柳眯起眼睛,神色冷冷的轻蔑着。
庄道愉快的笑道:“算了,我不跟你们计较……且不提你们什么都做不了。”
他故意凑近,用只有周柳听得到的声音说:“就算真的是我,你又能怎么样?我手里握着上百亿的集团,多少人生死,等我去了上京拿下了南陵周边的影界开发权,到时候整个南陵还不是任由我呼风唤雨……你想盯死我,你盯得住吗?”
他伸出手拍了拍周柳的肩膀:“周sir,你太年轻了,也太无力了,好不容易捡来的位置,本就没几分权力,可别弄丢了。”
庄道离开了,留下一个跋扈的背影。
众多人都看着他离开,没人开口,没人阻拦,只是许以沉默的注视,目光如刀如剑,但仅仅是目光,不足以杀人。
身在规则束缚之中的长夜司里的老人们,谁都知道他才是背后的幕后者。
所有人都等着拿真凶上法庭,结果忙活了一晚上,盯着道胜集团这么久,好不容易抓到了狐狸尾巴,结果……
赶上了洗地。
除了看着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就这么让他走了?”有人不甘心的说。
“还能怎么办?”艾黎不爽的甩着尾巴:“还能把他就地杖毙不成?这家伙贪生怕死的,还带了这么多保镖。”
“那应该不是普通的保镖,说实话,更像是刀口舔血的边境佣兵。”
“让他去吧。”周柳倒是出人意料的冷静:“的确是对方准备的更多一些,我们还是太被动了。”
“下一次一定要……”刘星汉握紧拳头。
“没有下一次了。”周柳摇了摇头,同样是转身离开。
其他人望着她的背影,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眼神黯然,还以为头儿心灰意冷了,想来也是,这一次的打击对她绝对格外的重吧。
只是没人注意到,从看到对方走出长夜司的时候开始,周柳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
不甘心或许是有的。
但是最初的愤怒和不甘,到了后来已经变成了一种淡然超然和释然。
她看着对方的目光,就如同看着一具尸体。
真遗憾啊。
她心想。
我本想亲手将你送上法庭的。
既然司法正义之路你不肯走,那就只剩下一条直通地狱的路等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