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韵过后,殷听雪呼着气,蜷缩在被褥里,静悄悄地打量起陈易。
瞧着他那舒缓的神色,殷听雪还是有些抖震。
她…拖过去了吗?
殷听雪心头忐忑,万一陈易来个事后翻脸,她又能怎么做,哪怕不停地哀求,最后也不会有好下场。
可能在不知不觉、浑浑噩噩间就惊觉肚子已经那么大了……殷听雪想想就悚然一惊。
如果有了孩子,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家庭,一对仇家结成的家庭。
殷听雪多多少少摸出,他既想要自己喜欢,又想要孩子,他从来都是什么都要的性子,两个选项,他怕是全都要,可她却全都不想要。
所以,她最后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再退让一些,再委屈一些,至于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殷听雪不敢去想。
这会儿,陈易翻了下身,似要起床。
“是要去做饭吗?”
殷听雪出声问。
“对,顺便去买些面粉,做些饺子皮,带你回银台寺。”
陈易摸着她的脸道。
殷听雪习惯了他这样的轻薄,轻声“嗯”了一声。
就在陈易要起身时,许是瞧见他心情不错,殷听雪拉住了他。
“我们…商量一件事。”
殷听雪细声细气,小鹿似地看他。
陈易俯下身去,贴到她面前,这回放轻了嗓音问:
“商量什么?”
“讨你开心,要计个数吧,这样才方便你不是吗?”
殷听雪尽量说得轻松些,以掩盖心里真实的想法。
有明文规定,总要比不成文法要好得多,不然到时候陈易一个心血来潮,不讲理地就想逼她生孩子,或者曲解原意、搬弄是非,她就连争辩的凭依都没有。
陈易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头小狐狸,
“那伱想怎么样?”
“画‘正’字计数,只要讨你开心够十回,就一年都不生孩子……”
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得戏谑,殷听雪旋即又改口道:
“二十回、二十回。”
“三十回。”
陈易直接给出了一个数字,襄王女还是答应了下来,点了点头,正欲松一口气。
他旋即又补充了一句,
“惹我不开心一次,那就减十回。”
殷听雪闻言有些哭丧了脸,但还是艰难地同意下来,
“好吧,但你不要不讲理…”
“当然不会,你要把正字画在哪?”
陈易戏谑笑问。
殷听雪捕捉到他的目光,既羞涩又满脸困惑:
“为什么…你看着我的腿?“
尽管相处了很久,可她有时还是不太懂陈易的话。
“算了,不逗你了,我在墙上挂张纸,你画在上面吧。”
陈易瞧了瞧卧房的墙。
殷听雪连连点头,看着陈易的反应,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地抿嘴轻笑。
“哈欠。”
她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
陈易凑前了些。
“不知道,可能吧。”
殷听雪想到,自己今天坐在门槛上想这件事想了好久,可能不知不觉间着了凉。
她兀地想到什么,连声道:
“小事而已,还是可以回银台寺的。”
陈易摸了摸她的脑勺,沉吟片刻后柔声道:
“好,到时多穿点衣服,等会给你熬个汤喝。”
殷听雪“嗯”了一声,接着就躺回到床上去了,抱着被褥缩着腿,想到明天能回银台寺,她的嘴唇就翘了起来,眼角还有些酸,这算是苦尽甘来吗?她不禁自问,不问还好,问了就差点又掉眼泪了,不管怎么样,她终于能回银台寺了。
她这副模样落入眼里,陈易就心头紧了些,转过身去不由失笑。
在银台寺的时候,就不欺负她了,对她好些。
换上衣服,跨出门槛,陈易伸了个腰,望客房那看了看,透过纸窗确认周依棠还在后,便起步离开院子,去买些精细面粉回来。
没过多久,一缕炊烟便在厨房里升起。
把一份份菜肴端上餐桌,此刻天已昏黑下来,点起了灯,陈易敲了敲客房的门。
“吃饭了。”
说完之后,陈易也不等,直接回到了厅堂。
而这会,便看见殷听雪早已做好在餐桌前,她裹起了厚衣服。
陈易落座后不久,独臂女子便似神出鬼没般跨过了门槛,坐了下来。
她一出现,席间都好似多了份沉默。
“明天要去银台寺,你去吗?”
陈易轻声问道。
“都可。”
周依棠这般说道,陈易明白,那就是要去的意思。
他思索了一会,想起了不久前的事,问道:
“师尊知不知道…药上菩萨?”
四个字落下,殷听雪先是杏眼滞了下。
她回忆起,银台寺里供奉的石菩萨姐姐,是药王菩萨,跟药上菩萨往往成双成对,在释门里是佛陀的一对胁侍,佛陀莲花座旁的两个菩萨像就是祂们。
“自然知道,昔年佛道之争时,药上菩萨与蓬莱道子各率众辩经论法…”
陈易的要求下,周依棠缓缓讲述这一回佛道之争。
一场平局,在历来佛道之争,往往是佛胜道败的结果之下,可谓鹤立鸡群,只是佛道合流的结果,谁都无法接受。
也正因如此,蓬莱道子受困于蓬莱岛,而药上菩萨则法身远渡灵山,唯有以诸化身行走于世,其中游历西域说法的至慧禅师,便被认为是药上菩萨的化身之一。
不过,化身是药上菩萨,菩萨却并非化身。
佛随众生现种种形,或人或天或龙或鬼,如是一切,同世色像,不为佛形。仙佛的化身虽为活物,但却并无魂魄,更像是死物,而化身一死,不会轮回,而是入灭。
听完周依棠的讲述,陈易垂眸思索。
佛道之争、药上菩萨、魔教…关于殷听雪的许多信息在脑海里交织,但仍然未能勾勒出一个答案。
try{ggauto();} catch(ex){}
最后,陈易摇了摇头,看向那默默吃饭的小狐狸道:
“得让你学一点术法了。”
殷听雪的手滞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他。
她原以为,他为了困住她,是不会让她修炼的。
“别以为你学了就能逃。”
陈易讥诮一笑。
“我没想逃了,以后也不逃。”
她轻声说着,心里不住有点雀跃,其实自从玉真元君给了本心法之后,她就一直想学,只是顾忌陈易,所以才一直没学。
“不错的心法。”
殷听雪主动地把那本《清原真经》交到了陈易手上。
陈易都无需翻阅,便知道这本心法是门超品功法。
“但不要学。”
陈易如此道。
殷听雪听到之后,有些不甘愿,但还是“嗯”了一声。
陈易倒不是不想让殷听雪学门上好的心法,只是这本心法是由玉真元君所赠,那他就不得不多一个心眼。
他看了眼殷听雪,想了一会后道:
“我去找师尊谈谈,让她教你寅剑山的心法。”
殷听雪听到,耳朵耸动了下,先是欣喜,而后忽地落寞起来,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成了陈易师妹了?哪怕已经是他的妾了,但她还是不想跟他有更多的联系,这似是一种小小的逃避。
可她总是逃不了的。
陈易拍了拍殷听雪,让她上床睡觉。
她很快就爬到了床榻里侧,接着便转头看见陈易吹灭了蜡烛。
“今晚上让你歇息。”陈易道。
殷听雪应了一声,而后钻入被褥里,给他掀开被子,等他进来。
陈易躺了进去,一手便把殷听雪搂到怀里,她习惯地僵了一下,而后习惯地慢慢恢复过来。
“要过冬了。”
陈易慢慢道,
“再过两天就是过冬,答应过你过冬前就带你回去的,没想到时间卡得这么死。”
殷听雪没有多少不满,只因明天就要回去了,她想到了什么,轻声道:
“明天是要包完饺子再过去吗?”
“当然。”
殷听雪沉吟了一会,试探地问:
“要不要过去了再包饺子?”
陈易垂下眸子看她。
“我想早点回去……”
殷听雪没有撒谎,撒谎会有什么结果,没有必要她是不想尝试的。
“倒不是不能答应你。”
陈易如此道,饺子皮已经碾好了,饺子馅也做好了,只需要将之包起来就是了,早点过去在那边包饺子也没什么问题。
殷听雪委实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接着小脸便狎昵地蹭了蹭他手臂。
许是因为答应过试一试喜欢他吧,殷听雪小声谈起了王府,
“回到王府之后,我先带你逛下王府,参观参观,最后就去银台寺,我在那里诵经。”
“诵经吗,为什么诵经?”
“给你祈福,给…我们家祈福。”
殷听雪还是有些不习惯“我们家”这三个字,家…这座院子,真的算是她的家吗?
“就这样?”
陈易似笑非笑地看她,看出了她这句话不过是个掩饰。
“…许愿梦里再见一见娘。”
殷听雪小声说着,谨小慎微地抬眸看他。
“为什么是梦里见一见?”
夜色静谧,殷听雪垂着眸子道:
“人死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吧。”
“…佛家不是讲轮回转世吗?”
轮回转世,殷听雪当然信轮回转世,只是那又怎么样呢,人一入了轮回转世,不记得前生记忆,那人还是那个人吗,不过是花来花去人非人。
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永远不在了,她再也见不到了。
陈易搂着她,她微微扭动了下,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道:
“我带你到王府各处逛一逛后,就去银台寺,你进门前要擦好鞋,我把你介绍给菩萨姐姐和枫阿姨,它们两个可好了,你在那里的时候能不能……”
她话没说下去,似在踌躇。
“放心,我那时给你些面子。”陈易笑道,“你现在先跟我说说菩萨姐姐和枫阿姨。”
他记得,殷听雪提到过她的秘密。
殷听雪点点头道:
“嗯,菩萨姐姐就是寺里头的石头菩萨,枫阿姨就是寺里面的那颗枫树,它们彼此可和睦了,但有时也会吵架吵上一通,菩萨姐姐很温和,但每次吵都不落下风,枫阿姨就完全相反了。
娘走了之后,我时常会到银台寺去,菩萨姐姐总是开解我,而枫阿姨就跟以前一样,要我不要懈怠诵经,它像个没事人一样,可其实默默落叶子呢……
这些话以前我说过给红绫听,但她一直暗地里笑我。”
“红绫是谁?”
陈易还是头一回听到这名字。
“我以前的贴身婢女,可娘走了之后,她也从王府赎身,说是赎身其实是被赶出去的……我被当作圣女,父王怕暴露,不允许这些下人日夜随身。”
殷听雪像是陷入了回忆,她还是头一次跟陈易谈起童年,
“我老喜欢红绫了,得知她要走,还哭过一场,她安慰我别哭,还说她织了个小人偶送给我,就放在角落的陶罐里,里面还有她攒了好多年的月例银,她说她都留给我这小主子了。
以后有机会的话,就带着小人偶去找她。”
“那…那陶罐呢?”
“我怕被父王的人察觉,就只是揭开过陶罐看了看,里面过真有银子和小人偶。
我没有取出来,我是圣女,按规矩是不能碰这些俗物的。”
陈易轻柔抚摸她的腰背,耐心听她讲述这些事,也不觉烦闷。
她今晚谈兴不错,一连跟陈易说了好多话,时不时还笑一下,她在他怀里满怀期待的模样,是真的很少见。
出阁这么久,她终于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