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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以剑传心,秦青洛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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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帘子一进门,陈易先见到的不是秦青洛,而是祝莪。

红衣女子似是早就得知了他的到来,这一会匆匆起身,迎了上来。

她丝毫不顾及闵宁在不在场,陈易伸出手时,她便直接双手牵住,这副模样有些过分温顺,但也正因如此,祝莪才是祝莪。

哪怕心里已做过准备,闵宁见这一幕,仍旧不是滋味。

不过眼下在别人的地盘里,她只好忍一些气,吞一些声。

“你来啦。”祝莪柔柔地喊道。

陈易温和一笑,而后问道:“她人呢?”

“在里面呢,”祝莪顿了一顿,低声道:“她不愿见你。”

陈易对此不感到失落,更在预料之中,与其说意外,倒不如说,她想见自己,才是真正的意外。

看着祝莪,陈易含笑问道:“那如果我想见她呢?”

红衣女子轻声道:“那祝莪也拦不住你,她就在里面呢。”

说完,祝莪口中吟诵了什么,朝陈易吹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陈易便不会受她的幻术影响。

陈易轻轻搂了祝莪一下,让她在这里招待一下闵宁,而他则从一旁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杆长枪,揭开帘子,朝着营帐深处走去。

这庞大的营帐用帘子和屏风隔开了好几处区域,用以做不同的功用,一重重帘子被掀了开来,陈易提着枪步步深入,终于见到了秦青洛。

她坐在椅子上,抚摸着一杆长枪,仍然身着重甲,眼眸微侧,眼角余光将陈易囊括其中,随后勾唇冷笑:

“伱又来了。”

陈易不急不缓道:“最后一面了,这都不再见一见,好像很没礼数。”

他上下打量了下秦青洛,仍能看见她的马尾根处,别着那一根金色的簪子。

秦青洛似是觉察到他的目光,但仍旧不动声色地抚摸长枪,只是指尖不觉间摩挲到了枪尖处。

陈易拉开一张椅子,同样坐了下来,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想说。

两人一时无话。

无话也是应该的,折枪之仇、夺妻之恨,哪怕是锦雅阁的救命之恩,也伴随着折辱结束。

油灯在营帐内摇曳,晦明之间的边界变得模糊不清,陈易凝望着秦青洛,后者却不曾侧目,慢悠悠地摩挲长枪。

过了许久之后,陈易终于动了一动。

他站起了身来。

女子王爷冷笑地问道:“看够了?”

“看够了,该练枪了吧。”

秦青洛蛇瞳微敛,放下手中的枪,嗤之以鼻道:“婊子,珍惜你这最后一次。”

她缓缓起身,也不做什么反抗,反而几分豪爽地,一把扯开盔甲上的系绳。

一件件甲片哐当掉地,有过多次,秦青洛不再刀剑相向,待她身上盔甲解下,仅剩贴身的便服之时,她转过身来。

白衣沾着汗渍,略微湿漉,轻轻一扯,便勾勒着这具曾被重甲包裹的高大体魄,有种别样的妖娆。

秦青洛大步走来,却见陈易一动不动。

她敛起蛇瞳,问道:“你还在等什么?”

陈易则悠悠道:“我说的练枪,是练枪,不知王爷想到哪里去了?”

说完,他把手里的枪微微晃了一晃。

秦青洛闻言,先是一滞,面色略微铁青。

她沉下脸来,冷冷道:“你在卖什么药?”

“字面意思,练枪。”陈易朝高他整整一个头的秦青洛,晃了晃手里的枪,“你看了那场比武,应该心有所感,不是么?”

那硕人沉默下来,眸光犹疑不定。

陈易淡淡道:“放心,真是练枪而已。”

女子王爷此时轻轻一笑,不置可否,脸上没了方才的犹疑警惕,她随意自架子上扯下一袭深色衣裳,上面绣有四爪玄蟒,似蟒袍而非蟒袍,似便服又非便服,介乎两者之间,待她披上之后,提起长枪,一地异姓王的气势一览无余。

背对着他,秦青洛平淡问道:“去哪?”

陈易反问道:“你想在哪杀我?”

“祝姨看不见的地方。”秦青洛话语毫无顾忌。

她不曾在陈易面前掩盖她的杀心。

陈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军营之外,立有竹海,二人离了军营,便踏入到这片竹海之中。

山间小路之上,那高大女子走在前面,陈易在她身后随行,正值冬季,竹子虽然微微泛黄,可整片竹海仍是郁郁葱葱一片。

越过竹影交错,陈易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水声,起初是湍湍的声音,随着他们的深入,一步步往上走,便变成了飞瀑直撞湖面的轰隆声。

待推开面前的竹叶,陈易看见秦青洛听了下来,而面前正是一片湖泊,飞瀑似银河般从高处泄下,阵阵水气弥漫开来。

高大女子缓缓转身,凝视起了陈易。

陈易则不急不缓地开口道:“今日我送李文虎过来,这个老先生还算有趣,说我性情不错,适合练枪,当然,他也夸了你,说你根骨奇佳,只是不知性情。不过我想,你的性情可能没我适合。”

秦青洛似是不为所动道:“不必激我。”

陈易侧过脸,看向那飞落而下的瀑布,急涌之声不绝于耳,可他的心境却平稳异常。

闵宁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秦青洛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而他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只是看过李文虎那场比武,看到那老人亲口宣布一门武功断绝,忽然之间,陈易心有所感。

如今与秦青洛来到此处,陈易凝望着这一高大女子,好一会后,将手中长枪直杵于地上。

随后,他解开腰间的绣春刀无杂念,丢了过去。

秦青洛抬手接刀。

“什么意思?”她问。

“先比刀剑,再比枪。”陈易平淡回应。

那女子王爷并未回绝,只是同样将枪杵地,将那绣春刀自鞘中抽出,日暮的昏黄光线下,弧度惊艳,寒光似金。

竹叶飘忽,凌凌乱乱。

陈易亦是取剑。

二人之间,没有半点废话。

刀出,剑也出。

先是秦青洛身形骤现于陈易面前,她手腕拧动,以左手持刀,刀光卷起水气,如似宽大的白潮铺面而来。

陈易一剑斩白潮。

剑先至,剑影紧随其后,刀剑相撞,震荡不已,庞大的反震力道,让秦青洛手腕猛抖。

她转而双手握刀,气机上涌,往前抵住陈易的剑,随后刀身下压,凭着巨力将陈易的剑压于刀下,以极其诡异的轨迹,往上一挑,拨开后康剑就要直刺陈易咽喉。

寒芒凌冽,陈易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躲过这一刀后,手腕反拧,搅住了秦青洛的刀。

陈易的手势如同毒蛇般难缠,秦青洛企图抽刀,但陈易反而上前一步,并未急于破开秦青洛的架势,而是持续黏住秦青洛的刀,一步步与她逼近。

剑势越来越紧,越来越缠,秦青洛发觉自己已然被逼入陷入到了方寸之地,企图挣扎破开,但陈易的剑却死死不放,最后,一圈又一圈的缠绕之下,陈易已经贴到了秦青洛的面前。

“你输了。”

陈易缓缓道。

秦青洛停住脚步,眸光晦明不定,到底还是一笑了之道:

“不错,我输了。”

陈易慢慢地收起了剑,而后转过身去。

秦青洛紧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手中的刀微微抬起,似要将他自身后一刀断头。

寒光在日暮下折射,漫入到湖水之中。

呛啷——

刀身以似要杀人的气势,归入到了刀鞘之中。

陈易此时回过头,便见秦青洛随意一掷,无杂念朝他的掠去。

抬手接过无杂念,陈易将它系好在腰间上。

“我以前练过刀。”

秦青洛敛着蛇瞳,几分怀念道,

“练了三年,刀法已是同境大成。”

“怎么不练下去?你练下去,必是一代宗师。”陈易如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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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曾经论过武意,那个时候,陈易就看出,她进退失据,好似更适合练刀剑。

秦青洛摇摇头道:“

“那时寻不到师傅,已经无人可教我。”

陈易歪头看她道:

“所以,你转而练枪。”

“不错,年刀月棍一辈子枪,枪法从来最难,也最磨人。”

秦青洛侧眸眺望远方,

“我随我母妃回到祝家,就是在那里,接触到祝家枪。”

南巍祝氏之名,陈易也听过,而一般人哪怕不曾听过南巍祝氏,可上一代枪魁祝地纪的名头,也总该听过。

一番刀剑相向之后,这闲余的功夫里,二人之间,竟然迎来了少有的平和交流的时刻。

竹影沙沙作响,交错在飞瀑声中,并似乎夹杂着锣鼓响声,陈易回过头,远远看见一支送葬的队伍。

铁甲晃荡之间,一众士卒抬棺,而李文虎提着断枪,紧紧跟随在那棺木之后,离得太远,他面上的表情是哭是笑,都只能想象。

当陈易回过神来时,秦青洛已拾起了长枪。

陈易看着她,没有着急拾枪,而是道:

“我入四品,虽然不算太久,但李文虎那场比武,让我隐约触摸到了,炼神还虚的境界。”

暮光娑婆,女子王爷的面色黯淡下来,她道:

“好,好得很。”

“李文虎无儿无女,唯一称得上后人的,也就是一个徒弟,偏偏二人要自相残杀,而最后…一门武功在你面前断绝,这一瞬间,你有没有感觉到,他整个人都被推入到一种虚无之境,在那里,人的一生失去了意义。”

到底在说些什么,陈易自己也琢磨不透,只是顺着本心去说,把那一瞬间的感觉表达出来。

秦青洛默默听着,手握住枪杆,一动不动。

良久之后,她缓缓道:

“我听人说过那种境界,你说的,就和那时差不多,看来要不了两三年,你就能入三品。”

话语最后,秦青洛眸光已然收敛,飞瀑声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

陈易看着她,开口问道:

“来,你要不要试一下,我新悟的东西?”

“我果真是你磨刀石。”秦青洛自嘲一笑。

接着,她双手将枪从下端抬起,攥住枪杆中段,枪尖寒芒直指陈易。

陈易同样起枪,他端着手中大枪,先横推一段,而后一震,直直对着秦青洛。

英武的眉宇微微拧起,秦青洛看到,那架势,分明就有几分杀虎枪的影子。

按理来说,他应是第一次持枪才对……

“来。”陈易喝声道。

秦青洛毫不客气,把枪拉后,大步踏去,她身形如山,每一步都踏得砂石震起,烟尘混入水气之中,紧接着被一杆大枪拍散!

大枪朝陈易横扫而去,声势浩大。

陈易举枪,先是后退一步,险而有限地躲过一枪,接着身影微侧,调整彼此距离,接着双手用力,猛刺而出,破空之声炸鸣起来。

秦青洛似是早有所料,面对这直刺而来的一枪,不退不避,枪身往下一挺,瞬间探到陈易长枪下面,随后一挑,如同四两拔千斤一般,陈易这炸鸣如鹤唳的一枪,被极其轻易化解开来。

而秦青洛抓住这个空隙,在震开陈易的长枪之余,顺势一砸,四周掀起气浪,将萦绕而来的水气都推了开去。

枪砸如月。

陈易硬是抬枪,枪头直撞他枪身中段,剧烈的撞击让他虎口迸裂出血。

年刀月棍一辈子枪,陈易的枪,似是不能与秦青洛匹敌。

竹叶飞舞之间,陈易身形骤然退去,而秦青洛乘势追击,枪出如龙,每一枪,皆是杀招。

只是,极其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陈易起初是连架带挡,疲惫不堪地应对着秦青洛梨花暴雨般的枪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影越来越有章法,越来越有方圆,而原本占尽优势的秦青洛,却是越来越急。

最后,秦青洛其中一个刺去的枪招,落在了空处,凌掠而去的枪风,将飞落的竹叶搅烂,但也只能将竹叶搅烂。

砰!

陈易身影侧弯回旋,横扫而来的枪头正中秦青洛枪身中段,那正是最难应力的地方。

剧烈的反震,砸在枪身上,让秦青洛高大的身躯荡得震开两步。

陈易霎时收枪,止步抖枪,骤然枪尖朝着秦青洛面门直刺开去!

这一瞬间,秦青洛的脑海近乎空白一片。

而她的身子,似乎不属于她,似在自己移动。

当她回过神来时,

便看见鲜血涌了出来,溅到了面门之上。

秦青洛身子微蹲后弓,而手里那杆长枪,直直穿入到了陈易的肩膀,鲜血自枪口处流出,染湿了陈易的衣裳。

她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之下,出了此生以来最好的一枪。

还不待秦青洛反应过来,顺势将这仇人一枪捅死。

陈易便已后退数步,张开嘴唇,牙齿沾着血丝:“我输了。”

秦青洛回过神来,将发抖的长枪攥稳,抬眸反问道:“你故意的?”

“没有。”陈易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我已经入了忘我之境,再加上你有一寸琉璃光,根本不会死,我又何必故意输给你?”

秦青洛蓦然无言,她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什么,却难以描述。

就好像那事物无法描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如同虚无。

炼神还虚?

秦青洛微微一错愕。

而陈易这时看着她,发问道:

“你练枪,究竟是求什么呢?天下第一、王图霸业、抑或是为了小家?”

秦青洛听着这话,心中不解,练枪究竟为了求什么,其实她也未曾仔细想过,只是从小到大,多少刀光剑影交错,不练枪,她就活不下去,不练枪,她要死,祝莪也要死。

良久之后,她既不刻意,也不随意道:“求个心安。”

陈易随意地点动血味,抓住一片飞来的竹叶,他止住鲜血,继续远眺。

远方的山麓上,士卒们推开积土,一个早已被挖好的坟地显露出来,寒风萧瑟。

李文虎静静看着胡佑行的棺木缓缓放下,背影于山间格外瘦削。

秦青洛也顺着他的目光远眺。

这时,耳畔传来陈易的问话:“炼神还虚,什么是神?”

“有人说过给我,武意便是神。”

“那么你觉得呢?”

秦青洛微一沉吟而后道:“心安便是神。”

陈易没去看她,而是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枪,又问道:

“那一枪刺过来时,你心安吗?”

秦青洛看着棺木沉入土里,道:“我心不安。”

她说这句话时,冬日的竹叶不胜寒风,纷纷而落,没入飞瀑声里,而这个时候,一个老人也在埋葬徒弟。

那老人站在棺木之前,站了好久好久,一动也不动,看不见他的悲喜,最后,他猛地将手里的断枪一丢,便转过了身去,默默消失在山林之间。

“你心安吗?”陈易又问。

“我心不安。”秦青洛犹豫之后,又一摇头。

陈易便道:“那你心安了。”

秦青洛先是不解,而后似有所感,山风携着竹叶袭来,她刹那恍然大悟。

炼神还虚,将神归入到虚无之中。

而她的“心安”,便是她的神。

正因心不安,所以她心安了。

秦青洛立于湖畔,不过顷刻之间,便恍如隔世。

她打量四周,再也不见陈易的踪影,而她独自一人停立于飞瀑之前,就着沉沉暮霭,独自一人品味着,那人所诉说的炼神还虚。

以剑传心。

闵宁是怎样传授给他的,他便怎样传授给了秦青洛。

加更三合一,最近码字太多,今天就只有这一更了,我要稍微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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