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琬悺好哄吗?
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像这样一位秉性传统的书香女子,极少会做出失态之举,情绪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便是情绪激动,也不过一时,只因家中有嬷嬷教过,不要做那什么善妒的女子。
归根结底,还是身份地位问题,若是王女公主,便是有嬷嬷教,也依旧我行我素,而嬷嬷也不敢真的严加管教,但像林琬悺这样的,反而会被管教得严厉,不仅注重外在管束,更注重内在性情。
而陈易凑在她耳畔,把她搂紧着,连番的温声细语,让她渐渐安稳了下来,哪怕泪还挂在脸上,可心里的某处早已软化了。
人哭过之后,脑海都多多少少凌乱,林琬悺也不例外,她此刻偎依在陈易的怀里,最真实的情感浮现在被礼教折磨的女子心头。
她迷迷糊糊,一时不纠结失不失贞的事,只觉那怀抱温暖。
林琬悺攥住那香囊,要伸手递过去。
香囊蓝底雨丝锦,绣字不绣花。
陈易看在眼里,安安静静搂着她,甚至还想把这娇弱的躯体抱在怀里,他准备接过香囊,手伸了出来,接到手里,但腰间被戳了一下。
殷听雪在戳他。
陈易回过头,手停了一停。
只见宫灯摇曳之间,
那袭火纹青衣娉婷而立,偃月观下是殷惟郢绝美的脸庞,她愕然地看着陈易和林琬悺。
林琬悺好似被惊醒一般,连忙想把香囊攥了回去,但却已经落到陈易手上,她咬住了薄唇。
陈易也收回手,有些尴尬地松开林琬悺,抚摸了下鬓角发梢,面向殷惟郢道:
“你来了?”
放在平常,陈易肯定不管不顾地搂着林琬悺,可答应过在外面要尊重殷惟郢,再加上与她经历了那么多,哄一哄倒也无关紧要。
灯火摇曳,殷惟郢回过神来,见他跟不熟悉的人抱在一块,心里酸涩。
她脸上并无悲喜,只是扫了林琬悺一眼,在地宫时见过,她对这林家小娘有些印象,如今见陈易与之勾搭在一块,倒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大殷自诩并非小气善妒之人,更是为大夫人,要有容人之心,便按捺住心头酸涩,打个了稽首道:
“林夫人好。”
小娘那薄脸皮因这句话涨得通红,刚哭过的眼眶更是红红的,脑子里嗡嗡一片,这句林夫人,是说她到底是谁的夫人呢?
她一时思绪凌乱,竟忘了礼数,只“嗯”了一声。
殷惟郢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自然而然地在陈易的位子边上坐了下来。
陈易回到座位前,见林琬悺似还要落泪,便附耳柔声道:
“我答应过的,我会做到。”
话音落耳,林琬悺心底淌过暖意,接着又惊醒过来,她还穿着一身素衣孝服啊。
她猛地回过头,下意识道:
“我不要你做到…”
话音落在席上,殷惟郢又一次眉头轻蹙。
先前自己这大夫人打稽首,这小寡妇不回应也就罢了,如今陈易好言相劝,竟还不领情。
知不知道她等多久,才等到陈易待自己有这般温柔的时候?
女冠心念电转,踌躇片刻,挑着句子说道:
“林夫人因何事落泪呢,反正都一家人了,不妨说说。”
一家人…
这词落下,让林琬悺打了个激灵。
林琬悺拧过头来,抹去泪痕,稍稍整理了下心情道:
“殷仙姑…别来无恙,我不过守寡的寡妇,是我娘家崔府的人。”
左右不过是不敢直面本心。
殷惟郢看在眼里,眸底冷笑,语气平和地开导道:
“原来如此,今日相遇,甚是有缘,不应让良辰美景虚设,新年将至,旧岁将除,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又何必愁苦。”
敦敦话音落耳,林琬悺脸色复杂了起来,重新冷静下来,她又如何感觉不到那份撕裂感。
过去的礼法在那一头扯着她,如今的情意又在另一头扯着她,要将她撕扯得分开两半,无怪乎《牡丹亭》里要安排杜丽娘因相思而死,原来唯有死这种头等大事,才能化开这礼与情的困局。
“我何来愁苦,便是守寡,也是欢欢笑笑。”
她捧起茶碗,强颜道:
“今年欢笑复明年,春风秋月等闲度。”
?
殷惟郢眉头再皱,她说守寡时欢欢笑笑,如今却哭哭啼啼,岂不是在暗示陈易打扰了她守寡生活?
再进一步,岂不是在说我多管闲事?
怎么看,这寡妇都是出了墙还要立牌坊,还这般那般的推辞,岂不是要吊着她的金童,让她金童一颗心悬在小寡妇身上。
他这还没走江湖,怎么就碰到这般会玩弄人心的仙姑了?
殷惟郢斟酌了后道:“这些事,你我心里都清楚,若守寡真能欢笑,世上又何来那么多悬梁的寡妇?把话往明了说,你跟他在一块,我不反对。
我虽是他夫人,但你不必开口求我,也不必对我感恩戴德,你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你能照顾好他。”
不算客气的话音落下,陈易也觉察到什么,拧过头看了看殷惟郢,又看了看林琬悺。
林琬悺微微一愣,忽地笑道:“夫人?原来是陈夫人当面,好、好,果然佳眷,百年好合!”
陈易见状连忙抬手,想说什么,但还不待他开口。
话音落下后,她的目光落下了陈易,福了一礼道:
“既然有夫人,想来神仙眷侣,我一介寡妇也不该插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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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林琬悺的眸子水光闪动,噙起了泪水,她深深看了眼陈易,接着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闯出了门外,扭头就走。
殷惟郢直直盯着陈易,薄唇轻抿,要看他作何反应。
陈易看着她离去,转头又见殷惟郢脸色暗沉,显然是给林琬悺的反应气了一气,他心思电转,忽地一副松口气的模样,朝殷惟郢笑道:
“鸾皇了却我一番心事。”
殷惟郢脸色和缓了些,拉住一旁小狐狸的手,便道:
“是她不识好人心。”
女冠还以为陈易要兴师问罪,心里发怵,可没想到他嗓音温柔,就多了些暖意。
看来他还是向着自己。
陈易连声宽慰了几句,安抚好了殷惟郢的情绪,接着随意一摸,摸到什么似的摸出了那蓝底香囊。
他无奈道:“唉,她有东西丢在我这里了,我得还回去。”
殷惟郢皱了皱眉,看出这是林琬悺刚才给陈易的香囊,觉得不对,但又没什么好拒绝的,当下就点了点头。
陈易站起身来,缓步离开。
小狐狸看了看离去的陈易,又看了看心里微甜的惟郢姐,只能心里轻轻“唉”了一声。
随意找了个宫女,陈易问到了林琬悺离去的方向。
私宴还未开始,林琬悺不可能出得了皇宫,至多不过是在周围转转,所以不一会,陈易便见到了林家小娘。
林琬悺站在莲音湖畔,也就是陈易很得意的那地方,她呆呆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易快步上去,笑道:“你想喂鱼吗?”
林琬悺怔了下,回过神来狠狠道:“我喂给你看。”
她快步上前,来到湖边上,弯腰蹲身,颤颤往前倾,又往后缩,她试了好一会,瞬息间不知下了多少决心,却发现自己跳不下去。
陈易从身后搂住了她。
林琬悺挣扎了好一阵子:“你、你放开,我要跳…”
她推搡着陈易,手掌、手肘、手臂都在拍打着陈易的胸腔,轻微的痛感传上来。
“不要闹。”陈易皱眉道。
“谁闹了?”林琬悺挣扎得更厉害了。
她不停地捶打陈易,脸上梨花带雨,用力一撞,陈易退后了几步,二人松了开来。
林琬悺怔了下,她竟然把陈易撞开了。
陈易摊开了手,满脸无奈道:“算了,不管你了。”
“什、什么?”林琬悺的美眸停住了。
“算了,你跳吧、跳、跳、跳。”陈易挥了挥手,做了个快跳的姿势。
林琬悺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喃喃道:“你让我跳?”
“不然呢,我跟你一起殉情不成?”陈易反问着,脸上带着戏谑。
林琬悺不敢相信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呆滞了好一会,最后咬一咬牙,狠狠拧过身去。
她弯下双膝,看着湖水中的自己,凄然一笑,正一狠心就要跳进去。
“哎哟,忘了这个了。”
身后又有声音,林琬悺刚狠下来的心提回到嗓子眼里。
回过头,眼圈通红的林琬悺看见,他手里举起了那蓝底香囊,做出要丢弃的手势。
“你跳的话,我把这个也丢了吧。”他慢悠悠道。
林琬悺僵在了原地,愣住了,这好不容易送到他手上的香囊,他竟狠心地要丢出去。
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他竟然要丢去,
她死了之后,他都不愿留个念想吗?!
小寡妇颤起声道:“还、还给我!”
“那你跳还是不跳?”
“我跳、我跳,但你先还给我。”
“既然还给你,那你还要跳的话,那跟我把它给丢了又有什么区别?”陈易说着,后退了一步,做出要抛掉的手势。
“你、你……”
林琬悺从湖畔边一缩,最终疼下决心道:
“我不跳了!”
陈易一步上前,把她搂到怀里。
她拧着头乱动,陈易猛地按住了她的后脑勺,还不待她反应,就狠狠亲了上去。
寡妇的薄唇在他那里激颤着。
屈辱、悲哀、困顿、以及一丝如久别重逢的情意流过,伴随着唇齿相接,林琬悺好似要死了一般,慢慢静了下来,待唇分之后,呆愣愣地看着他。
像是分别时那样。
而他刮了刮她的鼻尖,温声道:
“我说过,我不会忘了你。”
林琬悺繁复的心念陡然止住,唇边好似有千言万语,但只剩一个“嗯”。
怀中小娘失神地温顺下来,陈易知道她心头剪不断、理还乱,礼法情意在纠缠,若是放在过去,他可能不会管这么多,大不了又是一场顷刻花散落。
只是今时今日,他想珍惜眼前人。
林琬悺抬起水润的眸子,无意识间抓着陈易的手,按住那香囊,待惊觉之后,触电似地松开,连退几步。
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陈易知道成了…
修罗场,
成功化解!
他脸上噙起一抹笑意,这场私宴,哪怕有多少风波,只消寻到法子,都会尽数消弭。
寒风掠过莲音湖,掀起鱼龙翻涌。
这个时候的陈易还太年轻,
完全没想到,大年三十的夜,还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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