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说完了那番话后,就被表叔公谢文载塞了本书,半撵半送出了宅子。
海棠一脸问号。
怎么回事?她刚说了个开头而已,怎么就把她撵出来了?看三位长辈的表情,他们分明也是很心动的。接下来有什么新计划,是她这个始作俑者不能听的呢?
然而谢文载与曹耕云、陆栢年三位老爷子都很坚持。小姑娘很聪明,提醒了他们重要的事,但接下来就是阴谋诡计了,小女孩儿实在没必要知道。不是来找书看打发无聊的么?那本书可有意思了,赶紧带回家看去吧!
海棠扁着嘴回了家。
书确实挺有意思,但那跟对付孙家的新计划相比,意思就差得多了。怎么就不让她旁听下去了呢?兴许她也能帮着出点主意?不能这么过桥抽板的呀!
海棠憋着气,直等到祖母马氏回了家,被她带回来了新消息转移了注意力,方才将憋气的事抛到了脑后。
马氏带回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马舅爷先前找人托关系,给两个儿子和一个大孙子在长安前卫谋缺,费了不少银子,才成了两个,大孙子因为年纪尚小落了空。可新指挥使曾庆喜一到任,全卫大比武,无论是真金还是假银,在众目睽睽之下都要现出原形来,马家两个儿子谋到的缺,就不是那么稳当了。
各方面素质都还过得去的马家长子马路元成功保住了位置,还因为曾庆喜有意在卫所中安插自己的亲信,而马路元岳家又有门路的关系,与曾庆喜带来的手下做了交换,顺利升调回了长安右卫,不但往上升了一级,新同事们还都是马家的老关系,将来无论做什么事都能顺利许多。
他的长子虽然未能进入长安前卫,可做父亲的在长安右卫混出了头,做儿子的前程也就有了保障,未来可说是一片光明。
然而,骑射水平不过关的马路升,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他在比武场上露了底,虽然不是倒数的那一批,但也没能达到曾庆喜心目中的合格线,被客客气气地礼送出了长安前卫,还没法找人抱怨去。
这是在全卫官兵眼皮子底下举行的大比武,不但比骑术、比射箭、比兵器、比徒手格斗,也会比兵法、比练兵、比各种文职技能。哪怕是身体不好的人,也能试一试文书工作。谁行谁不行、哪个人都擅长什么,在几天的大比武过后,便都一目了然了。
当中就有身体弱、武艺差、骑射糟却擅长兵法谋略的武官被留用,转职做了军师的例子,也有样样稀松平常却有文书算账方面的长处的士兵被新指挥使收入麾下。因为真本事不如人而被清退的人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清退的过程中,新指挥使不许任何人笑话奚落他们,还答应让他们明后年大比武时再来参加比试,又或是让兄弟子侄来接受检验,顶上他们的缺。
知道自己不是彻底没了出路,家人后代也还有出头的希望,被清退的人也不好意思闹腾,老老实实地走了。
只是马家舅奶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那么看重的小儿子,在她心目中比大儿子强十倍的孝顺儿子,花了大价钱才补上的缺,如今竟然全都泡了汤?!花出去的钱可是收不回来的!
她在家已经哭闹了好些日子。不过如今天气和暖,马舅爷的身体状况还过得去,能镇得住一家老小,特地拘着老妻不让她出门闹笑话,事情才没传到外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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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舅爷如今也算是心满意足了。虽然小儿子没能补上缺,但大儿子不但在军中站稳了脚跟,还升了一级,正式成为了正七品武官,又调回了马家从前的大本营长安右卫,旧时的人脉关系网就能重新经营起来了,想必大儿子将来熬够了资历,想要升迁也容易。如此一来,大儿子也算是有了支撑门户的资本,他可以放心告老了。
至于小儿子闲赋在家的事,马舅爷倒也不担心。反正他两个儿子又没分家,小儿子完全可以托庇于兄长羽翼之下。将来做兄长的在军中打拼,支撑门户,做弟弟的在家打理祖业,侍候父母,岂不是两全其美?
然而马舅爷很满意,马舅奶奶却很不满意。她认为长子已经完全被亲家笼络过去了,长媳对自己也不算恭敬,自己的养老还是要靠小儿子夫妻才行。然而小儿子没有前程,只能看兄长脸色,那岂不是意味着,她这个做娘的也要看长子长媳的脸色度日?她一辈子当家做主,如何能接受这样的未来?!
她整天缠着丈夫,非要他答应,绝对不能告老,无论如何都要撑到小儿子把本事练出来不可。等到小儿子的本事练成了,再去参加卫所的大比武,就能补上缺了。到时候即使因为丈夫告老,长子成为家中官职最高之人,也不能逼着兄弟听自己的话,更不能越过父母当家做主。
马舅奶奶钻了牛角尖,马舅爷被烦得不行,告老的事一直没办成。眼看着天气又凉快下来了,再耽搁下去,他就怕自己要被身上的旧患逼得向新指挥使告长假,然后顶着对方嫌弃的眼神,连最后那点体面都没有了。
马氏对孙女道:“你舅爷爷年纪大了,先前那回长安前卫大比武,他早就不成了的,不过是仗着资历深,又有过军功,才逃过去了。那时候天气暖和,他又养了这么久,能下炕走路,也能骑马,看起来就象是没事人儿一般,勉强能糊弄过去。可等到天儿一冷,他老毛病发作,连炕都下不了,还能瞒得过谁呀?
“新指挥使可是说了的,不能好好当差的人都要清退出去,就算是有功劳的,也会客客气气地请人回家休养,卫所里不能留闲人。你舅爷爷当时糊弄过去了,若是露了馅,还要背上欺瞒上官的罪名,那还有啥脸呀?!还不如赶紧趁着如今新指挥使对他还算客气,体体面面告老完事!”
海棠眨了眨眼:“既然舅爷爷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又为什么迟迟不行动呢?他能管得住舅奶奶别出门闹腾,难道就不能不顾舅奶奶所求,坚持照着自己的想法行事吗?要知道,长安的秋天说冷就冷了,舅爷爷的旧患一旦发作起来,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
“谁说不是哪?!”马氏撇嘴道,“只不过是马路升对他也挺孝顺的,他心里也有些不落忍。今天额过去,你舅爷爷还跟额说呢,马路升显见的是没练武的天赋了,与其叫他继续傻练下去,还不如让他学些旁的本事,文书呀,算账呀,都成!新指挥使也不是一味的只用武艺好的人,只要是有本事的,他都愿意留用。
“马路升骑射武艺不行,可在家里打理庶务打理得不错,兴许可以学着做个账房嘛!你舅爷爷从前带过的一个后生,样样稀松平常,就因为会算账,叫新指挥使调到身边去了,哪怕不是官,也比寻常武官体面,一般人见了他都要客气三分。你舅爷爷说,若是马路升能谋到这样的差使,他也心满意足了!”